第一,他不屑于在皇帝和衆大臣面前絮絮叨叨的講述一路上發生的事情,覺得沒必要;
第二,他很清楚跟皇帝談話的技巧,知道第一次見面該說什麼,要如何說;
從心理學來看,玄奘越是輕描淡寫一語帶過,唐太宗對西行取經的故事就越是好奇,無形中加重了他在唐太宗心中的分量;從當時的實際來看,貞觀十九年正是唐初國力逐漸強盛、大唐在西域及周邊戰事節節取勝的時候,那時候的唐太宗志得意滿,甚至有些自我膨脹,所以玄奘不露聲色的"捧"一把,正好迎合了皇帝當時的心態--只有把所有的光環和榮耀都歸于皇帝身上,把皇帝哄高興了,接下來才好辦事。
當然,唐太宗並非不辨事理之人,馬上謙虛道:
"此是師長者之言,朕何敢當也!"
接下來,唐太宗就開始詳細詢問玄奘在西行路上的所見所聞和各國的風土人情。這可以說是雙方試探過後的一個緩沖期,到這裏,玄奘才開始不急不緩的對唐太宗講述西行沿途所經曆的風物人情,讓唐太宗有身臨其境之感,甚至忍不住贊歎:
"法師詞論典雅,風節貞峻,非唯不愧古人,亦乃出之更遠。"
意思是玄奘的談吐風度一點都不輸給以前那些高僧,甚至還超出他們很多。這時候,有一個人說話了,此人就是唐太宗的大舅子、也是他身邊最重要的大臣之一--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字輔機,河南洛陽人。祖上爲鮮卑拓跋氏,北魏皇族支系,後改爲長孫氏。長孫無忌自幼好學,太原起兵後投奔李淵,隨即成爲李世民的重要幕僚。唐朝開國後受封齊國公,後徙趙國公,並參與玄武門之變,幫助李世民奪取帝位,曆任尚書仆射、司空、司徒。貞觀十一年(公元637年)奉命與房玄齡等修《貞觀律》。貞觀十七年,圖功臣二十四人于淩煙閣,長孫無忌位居第一。
長孫無忌見唐太宗與選擇相談甚歡,于是不失時機站出來道:
"誠如聖旨。臣嘗讀《叁十國春秋》,見敘安事,實是高行博物之僧。但彼時佛法來近,經、論未多,雖有鑽研,蓋其條葉,非如法師躬窺淨域,討衆妙之源,究泥洹之迹者矣。"
長孫無忌是唐太宗唐高宗兩朝最有權勢的大臣,本身才幹出衆,又是皇親國戚,所以他的話在唐太宗那裏分量極重。他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說這段話呢?
第一,他懂得把握時機,在最恰當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表示對皇帝觀點的贊同--"誠如聖旨"。
第二,根據談論的話題引出自己的看法--《叁十國春秋》不如玄奘所言。
那麼,長孫無忌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提到《叁十國春秋》呢?
很多時候,領導只把說一半,叫做提綱挈領、抛磚引玉,沒有說的話,或者不方便說的話,就需要下屬主動站出來替領導"分憂"。
所以,聰明如長孫無忌者自然明白唐太宗在想什麼--對于一個正在對外擴張的帝國來說,對于一個雄心勃勃的帝王來說,玄奘的所見所聞,就是了解當代西域和印度的第一手資料--《叁十國春秋》只不過是個引子,它已經過時了,大唐需要的是最新的資料!
這才是長孫無忌的說話的用意,既是給皇帝"分憂",又是在不動聲色的提醒玄奘--你要做好爲國家做貢獻的心理准備了,皇帝陛下的禮遇不是那麼好承受的!
長孫無忌做了一個大臣能做的,唐太宗當然深表贊同,緊接著又對玄奘提出了要求:
"佛國遐遠,靈迹法教,前史不能委詳。師既親睹,宜修一傳,以示未聞。"
意思是說,西天佛國離大唐十分遙遠,那裏的佛迹、佛法,現存的典籍記載的並不周全,法師您既然親自去過、看過,何不把這些事物都記錄下來,讓大唐子民也了解那裏的一切呢?
這樣的要求,玄奘當然無法拒絕,何況還有長孫無忌的暗示在前。退一步來說,把自己前半生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也是每一個旅行家和探索者(我們完全可以把玄奘看成是那個時代最偉大的旅行家和探索者)的心願。所以,玄奘坦然的接受了這個任務,並且很快開始撰寫曠世巨著《大唐西域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