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府泐潭擇明禅師,上堂,舉趙州訪茱萸探水因緣,師曰:「趙老雲收山嶽露,茱萸雨過竹風清。誰家別館池塘裏,一對鴛鴦畫不成。」又舉德山托缽話。師曰:「從來家富小兒嬌,偏向江頭弄畫桡。引得老爺把不住,又來船上助歌謠。」上堂:「永嘉道: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豎起拂子雲:「看!看!千江競注,萬派爭流。若也素善行舟,便谙水脈,可以優遊性海,笑傲煙波。其或未然,且歸林下坐,更待月明時。」 - 宋·普濟
澧州藥山禅師,上堂:「夫學般若菩薩,不懼得失,有事近前。」時有僧問:「藥山祖裔,請師舉唱。」師曰:「萬機挑不出。」曰:「爲甚麼萬機挑不出?」師曰:「他緣岸谷。」問:「如何是藥山家風?」師曰:「葉落不如初。」問:「法雷哮吼時如何?」師曰:「宇宙不曾震。」曰:「爲甚麼不曾震?」師曰:「遍地娑婆,未嘗哮吼。」曰:「不哮吼底事如何?」師曰:「阖國無人知。」 - 宋·普濟
忻州郦村自滿禅師,上堂:「古今不異,法爾如然,更複何也。雖然如此,這個事大有人罔措在。」僧問:「不落古今,請師直道。」師曰:「情知汝罔措。」僧欲進語,師曰:「將謂老僧落伊古今?」曰:「如何即是。」師曰:「魚騰碧漢,階級難飛。」曰:「如何免得此過?」師曰:「若是龍形,誰論高下!」僧禮拜,師曰:「苦哉!屈哉!誰人似我。」上堂:「除卻日明夜暗,更說甚麼!即得珍重。」問:「如何是無诤之句?」師曰:「喧天動地。」 - 宋·普濟
處州連雲道能禅師,漢州人。姓何氏。僧問:「鏡清六刮,意旨如何?」師曰:「穿卻你鼻孔。」曰:「學人有鼻孔即穿,無鼻孔又穿個甚麼?」師曰:「抱贓叫屈。」曰:「如何是就毛刮塵?」師曰:「筠袁虔吉,頭上插筆。」曰:「如何是就皮刮毛?」師曰:「石城虔化,說話厮罵。」曰:「如何是就肉刮皮?」師曰:「嘉眉果阆,懷裏有狀。」曰:「如何是就骨刮肉?」師曰:「漳泉福建,頭匾如扇。」曰:「如何是就髓刮骨?」師曰:「洋瀾左蠡,無風浪起。」曰:「髓又如何刮?」師曰:「十八十九,癡人夜走。」曰:「六刮已蒙師指示,一言直截意如何?」師曰:「結舌有分。」 - 宋·普濟
福州蓮華山永興神祿禅師,閩王請開堂日,未升座,先于座前立曰:「大王大衆聽,已有真正舉揚也。此一會總是得聞,豈有不聞者?若有不聞,彼此相謾去也。」方乃登座。僧問:「大王請師出世,未委今日一會何似靈山?」師曰:「徹古傳今。」問:「如何是和尚家風?」師曰:「毛頭顯沙界,日月現其中。」 - 宋·普濟
虔州廉泉院昙秀禅師,僧問:「滿口道不得時如何?」師曰:「話墮也。」問:「不與萬法爲侶時如何?」師曰:「自家肚皮自家畫。」問:「如何是學人轉身處?」師曰:「掃地澆花。」曰:「如何是學人親切處?」師曰:「高枕枕頭。」曰:「總不恁麼時如何?」師曰:「莺啼嶺上,花發岩前。」問:「如何是衲僧口?」師曰:「殺人不用刀。」 - 宋·普濟
泉州涼峰洞淵禅師,僧問:「如何是涅槃?」師曰:「刀斫斧劈。」曰:「如何是解脫?」師曰:「衫長褲短。」問:「諸聖不到處,師還知也無?」師曰:「老來無力下禅床。」問:「離四句,絕百非時如何?」師曰:「柴門草自深。」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曰:「松直棘曲。」問:「如何是佛?」師曰:「金沙照影。」曰:「如何是道?」師曰:「玉女抛梭。」曰:「佛與道相去幾何?」師曰:「龜毛長一丈,兔角長八尺。」 - 宋·普濟
鼎州梁山善冀禅師,僧問:「撥塵見佛時如何?」師曰:「莫眼華。」問:「和尚幾時成佛?」師曰:「且莫壓良爲賤。」曰:「爲甚麼不肯承當?」師曰:「好事不如無。」師頌魯祖面壁曰:「魯祖叁昧最省力,才見僧來便面壁。若是知心達道人,不在揚眉便相悉。」 - 宋·普濟
常德府梁山廓庵師遠禅師,合川魯氏子。上堂,舉「楊岐叁腳驢子」話,乃召大衆曰:「楊其湯者,莫若撲其火;壅其流者,莫若杜其源。此乃智人之明鑒。佛法之至論,正在斯焉。這因緣,如今叢林中提唱者甚多,商量者不少。有般底,只道宗師家無固必,凡有所問,隨口便答。似則也似,是即未是。若恁麼,只作個幹無事會。不見楊岐用處,乃至祖師,千差萬別,方便門庭,如何消遣?又有般底,只向佛邊會,卻與自己沒交涉。古人道,凡有言句,須是一一消歸自己,又作麼生?又有般底,一向只作自己會,棄卻古人用處,唯知道明自己事,古人方便卻如何消遣?既消遣不下,卻似抱橋柱澡洗,要且放手不得。此亦是一病。又有般底,卻去腳多少處會。若恁麼會,此病最難醫也。所以他語有巧妙處,參學人卒難摸索,才擬心則差了也。前輩謂之楊岐宗旨,須是他屋裏人,到恁麼田地,方堪傳授。若不然者,則守死善道之謂也。這公案直須還他透頂徹底漢,方能了得。此非止禅和子會不得,而今天下叢林中,出世爲人底,亦少有會得者。若要會去,直須向威音那畔,空劫已前,輕輕觑著,提起便行,捺著便轉。卻向萬仞峰前進一步,可以籠罩古今,坐斷天下人舌頭。如今還有恁麼者麼?有則出來道看。如無,更聽一頌:叁腳驢子弄蹄行,直透威音萬丈坑。雲在嶺頭閑不徹,水流澗下太忙生。湖南長老誰解會,行人更在青山外。」上堂:「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甯,君王得一以治天下。這個說話,是家常茶飯。須知衲僧家,別有奇特處始得。且道衲僧門下有甚奇特處?天得一,鬥牛女虛危室壁。地得一,萬象森羅及瓦礫。君王得一,上下四維無等匹。且道衲僧得一時如何?要見客從何處來,閑持經卷倚松立。」浴佛上堂,舉「藥山浴佛公案」,拈雲:「這僧問處,依稀越國,仿彿楊州。藥山答來,眼似流星,機如掣電。點檢將來,二俱不了。若是山僧即不然,當是時,才見他問,只浴得這個,且不浴得那個。但轉木杓柄與伊,待他擬議之間,攔面便潑。假饒這僧有大神通,具大智慧,也無施展處。敢問大衆,這個即且置﹝置,原作「致」,據清藏本,續藏本改。﹞喚甚麼作那個?」下座:「佛殿燒香,爲你說破。」師有十牛圖並頌行于世。 - 宋·普濟
鼎州梁山圓應禅師,僧問:「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談?」師曰:「吃粥吃飯。」 - 宋·普濟
鼎州梁山緣觀禅師,僧問:「如何是和尚家風?」師曰:「益陽水急魚行澀,白鹿松高鳥泊難。」問:「家賊難防時如何?」師曰「識得不爲冤。」曰:「識得後如何?」師曰:「貶向無生國裏。」曰:「莫是他安身立命處也無?」師曰:「死水不藏龍。」曰:「如何是活水龍?」師曰:「興波不作浪。」曰:「忽然傾湫倒嶽時如何?」師下座把住曰:「莫教濕卻老僧袈裟角。」問:「師唱誰家曲,宗風嗣阿誰?」師曰:「龍生龍子,鳳生鳳兒。」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蔥嶺不傳唐土印,胡人謾唱太平歌。」問:「如何是從上傳來底事?」師曰:「渡水胡僧無膝褲,背駝梵夾不持經。」問:「如何是正法眼?」師曰:「南華裏。」曰:「爲甚在南華裏?」師曰:「爲汝問正法眼。」問:「如何是學人自己?」師曰:「寰中天子,塞外將軍。」曰:「便恁麼去時如何?」師曰:「朗月懸空,室中暗坐。」問:「如何是衲衣下事?」師曰:「密。」師與瑞長老坐次,僧問:「二尊不並化,爲甚兩人居方丈?」師曰:「一亦非。」有偈曰:「梁山一曲歌,格外人難和。十載訪知音,未嘗逢一個。」問:「亡僧遷化向甚麼處去?」師曰:「亡僧幾時遷化?」曰:「爭柰相送何!」師曰:「紅爐焰上縧絲縷,叆叇雲中不點頭。」上堂:「垂鈎四海,只釣獰龍。格外玄機,爲尋知己。」上堂:「垂絲千尺,意在深潭。一句橫空,白雲自異。孤舟獨桌,不犯清波。海上橫行,罕逢明鑒。」問:「如何是衲衣下事?」師曰:「衆聖莫顯。」師後示偈曰:「紅焰藏吾身,何須塔廟新。有人相肯重,灰裏邈全真。」 - 宋·普濟
郢州林溪竟脫禅師,僧問:「如何是法身?」師曰:「四海五湖賓。」曰:「如何是透法身句?」師曰:「明眼人笑汝。」問:「如何是本來人?」師曰:「風吹滿面塵。」問:「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師曰:「富貴多賓客。」曰:「見後如何?」師曰:「貧窮絕往還。」問:「如何是佛?」師曰:「十字路頭?」曰:「如何是法師?」曰:「叁家村裏。」曰:「佛之與法,是一是二?」師曰:「露柱渡叁江,猶懷感恨長。」問:「如何是無縫塔?」師曰:「複州城。」曰:「如何是塔中人?」師曰:「龍興寺。」 - 宋·普濟
臨安府佛日智才禅師,臺州人。僧問:「如何是道?」師曰:「水冷生冰。」曰:「如何是道中人?」師曰:「春雪易消。」曰:「如何談論?」師鳴指一下。問:「東西密相付,爲甚麼衆人皆知?」師曰:「春無叁日晴。」曰:「特伸請益。」師曰:「拖泥帶水。」曰:「學人到這裏卻不會。」師曰:「賊身已露。」上堂:「城裏喧繁,空山寂靜。然雖如此,動靜一如,死生不二。四時輪轉,物理湛然。夏不去而秋自來,風不涼而人自爽。今也古也,不改絲毫。誰少誰多,身無二用。諸禅德,既身無二用,爲甚麼龍女現十八變?君不見弄潮須是弄潮人。珍重!」上堂:「風雨蕭騷,塞汝耳根。落葉交加,塞汝眼根,香臭叢雜,塞汝鼻根。冷熱甘甜,塞汝舌根。衣綿溫冷,塞汝身根。顛倒妄想,塞汝意根。諸禅德,直饒汝翻得轉,也是平地骨堆。參!」上堂:「嚴風刮地,大野清寒。萬裏草離衰,千山樹黯黪,蒼鷹得勢,俊鹘橫飛。頗稱衲僧,缽囊高挂。獨步遐方,似猛將出荒郊,臨機須扣敵,今日還有麼?」良久曰:「匣中寶劍,袖裏金錘。幸遇太平,挂向壁上。參!」上堂:「諸禅德還知麼?山僧生身父母一時喪了,直是無依倚處。」以手捶胸曰:「蒼天!蒼天!」複顧大衆,良久曰:「你等諸人,也是鐵打心肝。」便下座。上堂,舉柏樹子話。師曰:「趙州庭柏,說與禅客。黑漆屏風,松椤亮隔。」僧問:「如何是無爲?」師曰:「山前雪半消。」曰:「請師方便?」師曰:「水聲轉嗚咽。」 - 宋·普濟
鎮州臨濟義玄禅師,曹州南華邢氏子。幼負出塵之志,及落發進具,便慕禅宗。初在黃檗會中,行業純一。時睦州爲第一座,乃問:「上座在此多少時?」師曰:「叁年。」州曰:「曾參問否?」師曰:「不曾參問,不知問個甚麼?」州曰:「何不問堂頭和尚,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師便去。問聲未絕,檗便打。師下來,州曰:「問話作麼生?」師曰:「某甲問聲未絕,和尚便打,某甲不會。」州曰:「但更去問。」師又問,檗又打。如是叁度問,叁度被打。師白州曰:「早承激勸問法,累蒙和尚賜棒,自恨障緣,不領深旨。今且辭去。」州曰:「汝若去,須辭和尚了去。」師禮拜退。州先到黃檗處曰:「問話上座,雖是後生,卻甚奇特。若來辭,方便接伊。已後爲一株大樹,覆蔭天下人去在。」師來日辭黃檗,檗曰:「不須他去,只往高安灘頭參大愚,必爲汝說。」師到大愚,愚曰:「甚處來?」師曰:「黃檗來。」愚曰:「黃檗有何言句?」師曰:「某甲叁度問佛法的的大意,叁度被打。不知某甲有過無過?」愚曰:「黃檗與麼老婆心切,爲汝得徹困,更來這裏問有過無過?」師于言下大悟。乃曰:「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愚搊住曰:「這尿床鬼子,適來道有過無過,如今卻道黃檗佛法無多子。你見個甚麼道理?速道!速道!」師于大愚肋下築叁拳,愚拓開曰:「汝師黃檗,非幹我事。」師辭大愚,卻回黃檗。檗見便問:「這漢來來去去,有甚了期?」師曰:「只爲老婆心切,便人事了。」侍立,檗問:「甚處去來?」師曰:「昨蒙和尚慈旨,令參大愚去來。」檗曰:「大愚有何言句?」師舉前話。檗曰:「大愚老漢饒舌,待來痛與一頓。」師曰:「說甚待來,即今便打,隨後便掌。」檗曰:「這風顛漢來這裏捋虎須。」師便喝。檗喚侍者曰:「引這風顛漢參堂去。」﹝沩山舉問仰山:「臨濟當時得大愚力?得黃檗力?」仰雲:「非但騎虎頭,亦解把虎尾。」﹞
黃檗一日普請次,師隨後行。檗回頭見師空手,乃問:「钁在何處?」師曰:「有一人將去了也。」檗曰:「近前來共汝商量個事。」師便近前,檗豎起钁曰:「只這個天下人拈掇不起。」師就手掣得,豎起曰:「爲甚麼卻在某甲手裏?」檗曰:「今日自有人普請。」便回寺。﹝仰山侍沩山次,沩舉此話未了,仰便問:「钁在黃檗手裏,爲甚麼卻被臨濟奪卻?」沩雲:「賊是小人,智過君子。」﹞師普請鋤地次,見黃檗來,拄钁而立。檗曰:「這漢困那!」師曰:「钁也未舉,困個甚麼?」檗便打。師接住棒一送送倒,檗呼維那:「扶起我來。」維那扶起曰:「和尚爭容得這風顛漢無禮?」檗才起便打維那。師钁地曰:「諸方火葬,我這裏活埋。」﹝沩山問仰山:「黃檗打維那意作麼生?」仰雲:「正賊走卻,邏贓人吃棒。」﹞
師一日在僧堂裏睡,檗入堂見,以拄杖打板頭一下。師舉首見是檗,卻又睡。檗又打板頭一下,卻往上間。見首座坐禅,乃曰:「下間後生卻坐禅,汝在這裏妄想作麼?」座曰:「這老漢作甚麼?」檗又打板頭一下,便出去。﹝沩山舉問仰山:「只如黃檗,意作麼生?」仰雲:「兩彩一賽。」﹞師栽松次,檗曰:「深山裏栽許多松作甚麼?」師曰:「一與山門作境致,二與後人作標榜。」道了,將钁頭築地叁下。檗曰:「雖然如是,子已吃吾叁十棒了也。」師又築地叁下,噓一噓。檗曰:「吾宗到汝,大興于世。」﹝沩山舉問仰山:「黃檗當時只囑臨濟一人,更有人在?」仰雲:「有。只是年代深遠,不欲舉似和尚。」沩雲:「雖然如是,吾亦要知,汝但舉看。」仰雲:「一人指南,吳越令行,遇大風即止。」﹞
黃檗因入廚下,問飯頭:「作甚麼?」頭曰:「揀衆僧飯米。」檗曰:「一頓吃多少?」頭曰:「二石五。」檗曰:「莫太多麼?」頭曰:「猶恐少在。」檗便打。頭舉似師,師曰:「我與汝勘這老漢。」才到侍立。檗舉前話,師曰:「飯頭不會,請和尚代一轉語。」檗曰:「汝但舉。」師曰:「莫太多麼?」檗曰:「來日更吃一頓。」師曰:「說甚麼來日,即今便吃。」隨後打一掌。檗曰:「這風顛漢又來這裏捋虎須。」師喝一喝,便出去。﹝沩山舉問仰山:「此二尊宿意作麼生?」仰山雲:「和尚作麼生?」沩山雲:「養子方知父慈。」仰山雲:「不然。」沩山雲:「子又作麼生?」仰山雲:「大似勾賊破家。」﹞
師半夏上黃檗山,見檗看經。師曰:「我將謂是個人,元來是唵﹝或作[拱-共+音]﹞黑豆老和尚。」住數日,乃辭,檗曰:「汝破夏來,何不終夏去?」師曰:「某甲暫來禮拜和尚。」檗便打趁令去。師行數裏疑此事,卻回終夏。後又辭檗,檗曰:「甚處去?」師曰:「不是河南,便歸河北。」檗便打。師約住與一掌,檗大笑。乃喚侍者:「將百丈先師禅板幾案來。」師曰:「侍者將火來。」檗曰:「不然。子但將去,已後坐斷天下人舌頭去在。」師到達磨塔頭,塔主問:「先禮佛,先禮祖?」師曰:「祖佛俱不禮。」主曰:「祖佛與長老有甚冤家?」師拂袖便出。師爲黃檗馳書至沩山,與仰山語次,仰曰:「老兄向後北去,有個住處。」師曰:「豈有與麼事?」仰曰:「但去,已後有一人佐輔汝。此人只是有頭無尾,有始無終。」﹝懸記普化。﹞
師後住鎮州臨濟,學侶雲集。一日,謂普化克符二上座曰:「我欲于此建立黃檗宗旨,汝且成禠我。」二人珍重下去。叁日後,普化卻上來問:「和尚叁日前說甚麼?」師便打。叁日後克符上來問:「和尚前日打普化作甚麼?」師亦打。至晚小參,曰:「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有時人境兩俱奪,有時人境俱不奪。」﹝問答語具克符章。﹞僧問:「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乞師開示。」師曰:「佛者心清淨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處處無礙淨光是。叁即一,皆是空名而無實有。如真正作道人,念念心不間斷。自達磨大師從西土來,只是覓個不受人惑底人。後遇二祖,一言便了,始知從前虛用工夫。山僧今日見處,與祖佛不別。若第一句中薦得,堪與祖佛爲師。若第二句中薦得,堪與人天爲師。若第叁句中薦得,自救不了。」僧便問:「如何是第一句?」師曰:「叁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曰:「如何是第二句?」師曰:「妙解豈容無著問,漚和爭負截流機。」曰:「如何是第叁句?」師曰:「但看棚頭弄傀儡,抽牽全藉裏頭人。」乃曰:「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須具叁玄門,一玄門須具叁要。有權有實,有照有用。汝等諸人作麼生會?」師謂僧曰:「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師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汝作麼生會?」僧擬議,師便喝。
示衆:「參學之人,大須子細。如賓主相見,便有言論往來。或應物現形,或全體作用,或把機權喜怒,或現半身,或乘師子,或乘象王,如有真正學人,便喝先拈出一個膠盆子。善知識不辨是境,便上他境上作模作樣,便被學人又喝,前人不肯放下,此是膏肓之病,不堪醫治,喚作賓看主。或是善知識,不拈出物,只隨學人問處即奪,學人被奪,抵死不肯放,此是主看賓。或有學人應一個清淨境,出善知識前,知識辨得是境,把得抛向坑裏。學人言:大好善知識。知識即雲:咄哉!不識好惡。學人便禮拜。此喚作主看主。或有學人,披枷帶鎖,出善知識前,知識更與安一重枷鎖。學人歡喜,彼此不辨,喚作賓看賓。大德,山僧所舉,皆是辨魔揀異,知其邪正。」
師問:「洛浦從上來,一人行棒,一人行喝,阿那個親?」曰:「總不親。」師曰:「親處作麼生?」浦便喝。師乃打。上堂:「有一人論劫在途中,不離家舍。有一人離家舍,不在途中。那個合受人天供養?」師問院主:「甚麼去來?」曰:「州中粜黃米來。」師曰:「粜得盡麼?」主曰:「粜得盡。」師以拄杖畫一畫曰:「還粜得這個麼?」主便喝,師便打。典座至,師舉前話。座曰:「院主不會和尚意?」師曰:「你又作麼生?」座禮拜,師亦打。
上堂:「一人在孤峰頂上,無出身路。一人在十字街頭,亦無向背。且道那個在前,那個在後?不作維摩诘,不作傅大士。珍重!」有一老宿參,便問:「禮拜即是,不禮拜即是?」師便喝,宿便拜。師曰:「好個草賊。」宿曰:「賊!賊!」便出去。師曰:「莫道無事好!」時首座侍立,師曰:「還有過也無?」座曰:「有。」師曰:「賓家有過,主家有過?」曰:「二俱有過。」師曰:「過在甚麼處?」座便出去。師曰:「莫道無事好!﹝」南泉聞雲:「官馬相踏。」﹞
師到京行化,至一家門首,曰:「家常添缽。」有婆曰:「太無厭生!」師曰:「飯也未曾得,何言太無厭生?」婆便閉卻門。師升堂,有僧出,師便喝,僧亦喝,便禮拜,師便打。趙州遊方到院,在後架洗腳次,師便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州曰:「恰遇山僧洗腳。」師近前作聽勢,州曰:「會即便會,啖啄作什麼?」師便歸方丈。州曰:「叁十年行腳,今日錯爲人下注腳。」問:「僧甚處來?」曰:「定州來。」師拈棒,僧擬議,師便打,僧不肯。師曰:「已後遇明眼人去在。」僧後參叁聖,才舉前話,叁聖便打。僧擬議,聖又打。
師應機多用喝,會下參徒亦學師喝。師曰:「」汝等總學我喝,我今問汝:“有一人從東堂出,一人從西堂出,兩人齊喝一聲,這裏分得賓主麼?汝且作麼生分?”若分不得,已後不得學老僧喝。」示衆:「我有時先照後用,有時先用後照,有時照用同時,有時照用不同時。先照後用有人在,先用後照有法在,照用同時,驅耕夫之牛,奪饑人之食,敲骨取髓,痛下針錐。照用不同時,有問有答,立賓立主,合水和泥,應機接物。若是過量人,向未舉已前,撩起便行,猶較些子。」
師行腳時到龍光,值上堂,師出問:「不展鋒铓,如何得勝?」光據坐。師曰:「大善知識,豈無方便?」光瞪目曰:「嗄。」師以手指曰:「這老漢今日敗缺也。」次到叁峰平和尚處,平問:「甚處來?」師曰:「黃檗來。」平曰:「黃檗有何言句?」師曰:「金牛昨夜遭塗炭,直至如今不見蹤。」平曰:「金風吹玉管,那個是知音?」師曰:「直透萬重關,不住青霄內。」平曰:「子這一問太高生!」師曰:「龍生金鳳子,沖破碧琉璃。」平曰:「且坐吃茶。」又問:「近離甚處?」師曰:「龍光。」平曰:「龍光近日如何?」師便出去。又往鳳林,路逢一婆子。婆問:「甚處去?」師曰:「鳳林去。」婆曰:「恰值鳳林不在。」師曰:「甚處去?」婆便行。師召婆,婆回首。師便行。﹝一作師曰:「誰道不在。」﹞到鳳林。林曰:「有事相借問,得麼?」師曰:「何得剜肉作瘡。」林曰:「海月澄無影,遊魚獨自迷。」師曰:「海月既無影,遊魚何得迷?林曰:「觀風知浪起,玩水野帆飄。」師曰:「孤蟾獨耀江山靜,長嘯一聲天地秋。」林曰:「任張叁寸揮天地,一句臨機試道看。」師曰:「路逢劍客須呈劍,不是詩人不獻詩。」林便休。師乃有頌曰:「大道絕同,任向西東。石火莫及,電光罔通。」﹝沩山問仰山:「石火莫及,電光罔通,從上諸聖,以何爲人?」仰雲:「和尚意作麼生?」沩雲:「但有言說,都無實義。」仰雲:「不然。」沩雲:「子又作麼生?」仰雲:「官不容針,私通車馬。」﹞
麻谷問:「十二面觀音,那個是正面?」師下禅床擒住曰:「十二面觀音,甚處去也?速道!速道!」谷轉身擬坐,師便打。谷接住棒,相捉歸方丈。師問一尼:「善來,惡來?」尼便喝。師拈棒曰:「更道!更道!」尼又喝,師便打。師一日拈糊餅示洛浦曰:「萬種千般,不離這個,其理不二。」浦曰:「如何是不二之理?」師再拈起餅示之。浦曰:「與麼則萬種千般也。」師曰:「屙屎見解。」浦曰:「羅公照鏡。」師見僧來,舉起拂子。僧禮拜,師便打。又有僧來,師亦舉拂子。僧不顧,師亦打。又有僧來參,師舉拂子。僧曰:「謝和尚指示。」師亦打。﹝雲門代雲:「只宜老漢。」大覺雲:「得即得,猶未見臨濟機在。」﹞
麻谷問:「大悲千手眼,那個是正眼?」師搊住曰:「大悲千手眼,作麼生是正眼?速道!速道!」谷拽師下禅床,卻坐。師問訊曰:「不審。」谷擬議,師便喝。拽谷下禅床,卻坐。谷便出。上堂,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豎起拂子,僧便喝,師便打。又僧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亦豎拂子,僧便喝,師亦喝。僧擬議,師便打。乃曰:「大衆!夫爲法者,不避喪身失命。我于黃檗先師處,叁度問佛法的的大意,叁度被打,如蒿枝拂相似。如今更思一頓,誰爲下手?」時有僧出曰:「某甲下手。」師度與拄杖,僧擬接,師便打。同普化赴施主齋次,師問:「毛吞巨海,芥納須彌,爲複是神通妙用,爲複是法爾如然。」化趯倒飯床。師曰:「太粗生!」曰:「這裏是甚麼所在,說粗說細?」次日又同赴齋,師複問:「今日供養,何似昨日?」化又趯倒飯床。師曰:「得即得,太粗生!」化喝曰:「瞎漢,佛法說甚麼粗細?」師乃吐舌。師與王常侍到僧堂,王問:「這一堂僧還看經麼?」師曰:「不看經。」曰:「還習禅麼?」師曰:「不習禅。」曰:「既不看經,又不習禅,畢竟作個甚麼?」師曰:「總教伊成佛作祖去!」曰:「金屑雖貴,落眼成翳。」師曰:「我將謂你是個俗漢。」師上堂次,兩堂首座相見,同時下喝。僧問師:「還有賓主也無?」師曰:「賓主曆然。」師召衆曰:「要會臨濟賓主句,問取堂中二首座。」師後居大名府興化寺東堂。鹹通八年丁亥四月十日,將示滅,說傳法偈曰:「沿流不止問如何,真照無邊說似他。離相離名人不禀,吹毛用了急須磨。」複謂衆曰:「吾滅後,不得滅卻吾正法眼藏。」叁聖出曰:「爭敢滅卻和尚正法眼藏?」師曰:「已後有人問,你向他道甚麼?」聖便喝。師曰:「誰知吾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卻。」言訖,端坐而逝。塔全身于府西北隅,谥慧照禅師,塔曰澄靈。 - 宋·普濟
福州靈峰志恩禅師,僧問:「如何是吹毛劍?」師曰:「我進前,汝退後。」曰:「恁麼則學人喪身命去也。」師曰:「不打水,魚自驚。」問:「如何是佛?」師曰:「更是阿誰?」曰:「既然如此,爲甚麼迷妄有差殊?」師曰:「但自不亡羊,何須泣歧路。」問:「如何是靈峰境?」師曰:「萬疊青山如饤出,兩條綠水若圖成。」曰:「如何是境中人?」師曰:「明明密密,密密明明。」 - 宋·普濟
信州靈鹫慧覺禅師,上堂:「大衆百千叁昧、無量妙義,盡在諸人腳跟下。各請自家回互取,會麼?回互不回互,認取歸家路。智慧爲橋梁,柔和作依怙。居安則慮危,在樂須知苦。君不見,龐居士,黃金抛卻如糞土。父子團圞頭,共說無生語。無生語,仍記取。九夏雪花飛,叁冬汗如雨。」 - 宋·普濟
洛京靈泉歸仁禅師,初問疏山:「枯木生花,始與他合。是這邊句,是那邊句?」山曰:「亦是這邊句。」師曰:「如何是那邊句?」山曰:「石牛吐出叁春霧,靈雀不棲無影林。」住後,僧問:「如何是靈泉家風?」師曰:「十日作活九日病。」曰:「此病如何?」師曰:「回避不得。」曰:「還療得也無?」師曰:「耆婆稽首,醫王皺眉。」問:「祖意教意,是同是別?」師曰:「牛馬同群放。」曰:「還分不分?」師曰:「夜半昆侖穿市過,午後烏雞帶雪飛。」問:「急切相投時如何?」師曰:「見佛似冤家。」問:「如何是靈泉竹?」師曰:「不從栽種得。」曰:「還變動也無?」師曰:「叁冬瑞雪應難改,九夏凝霜色轉鮮。」問:「如何是靈泉心印?」師曰:「不傳不受。」曰:「或遇交代時如何?」師曰:「淮南船子看洛陽。」問:「六國未甯時如何?」師曰:「作亂者誰?」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仰面獨揚眉,回頭自拍手。」問:「如何是和尚家風?」師曰:「騎牛戴席帽,過水著靴衫。」問:「如何是無問而自說?」師曰:「死人口裏活人舌。」曰:「未審是何人領會?」師曰:「無角水牯牛。」問:「如何是靈泉活計?」師曰:「東壁打倒西壁。」曰:「憑個甚麼過朝夕。」師曰:「折腳铛子無煙火。」曰:「二時將何奉獻?」師曰:「野老共炊無米飯,溪邊大會不來人。」問:「如何是靈泉境?」師曰:「枯樁花爛漫。」曰:「如何是境中人?」師曰:「子規啼斷後,花落布階前。」問:「如何是沙門行?」師曰:「恰似個屠兒。」曰:「如何行履?」師曰:「破齋犯戒。」曰:「究竟作麼生?」師曰:「因不收,果不入。」俗士問:「俗人還許會佛法否?」師曰:「那個臺無月,誰家樹不春。」 - 宋·普濟
處州靈泉山宗一禅師,上堂:「美玉藏頑石,蓮華出淤泥。須知煩惱處,悟得即菩提。咄!」 - 宋·普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