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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我是天上的一片云

  九、我是天上的一片云

   这是发生在四十年前辽宁开源城郊的一幕。

   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天气冷得很。

   有户朝鲜族的农家,生下了一个女娃,刚生下就又瘦又弱、病病歪歪的,而且怪得很,母亲把奶头塞她嘴里,她会小嘴紧闭,将头扭开,就是不吃;母亲不得已拿奶瓶灌了点米汤,塞她嘴里,结果女娃倒还巴哒巴哒地吮上几口。到了第七天,女娃忽然全身抽搐,小脸蛋憋得发紫,小嘴巴抿得紧紧,模样儿很骇人。母亲将女娃抱在怀里,拼命拍她、捶她,想叫她哭出声来,却不顶用,眼见她慢慢地停止了抽搐,合上了双眼,脸色惨白惨白,拿手摸摸鼻息,已没气了。

   母亲把女娃放在炕上,默默地流泪。虽说不是头一回生育,可毕竟十月怀胎,生个娃不容易。出生才七天就夭折了,这短命鬼可是自己的亲骨肉啊。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见闺女死了,孩子妈在哭,不知该对婆娘说点什么好,就闷着个头,一口接一口地抽旱烟。

   天色渐渐黑下来。作母亲的哭够了,对丈夫说:“孩子她爹,你去外面挖个坑,把娃儿给埋了吧。”

   “嗯。”作父亲的站起身,抱起裹在小棉被里的娃,又顺手拿了块花布将娃打了个包袱,一手提把锹,就走了出去。片片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他浑然不觉。走到村头一棵大树下,他拿脚揣了揣地上的泥土,冻得嘣嘣硬。他摇摇头,将包袱扔在大树下,长叹一声,折转身就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有个邻村的农民走过这里,在大树下捡着了这个包袱,抖去雪花,打开一看,嚯,是个女婴,小脸蛋长得挺秀气,用手摸摸,还活着呢。农民二话没说,就把女婴抱回了家。他有个朋友,姓李,在开源城里烧大炉,结婚多年没孩子,曾跟他说起过,想领养一个孩子,男的女的都成。瞧,这不是老天给送来的麽。他当天就乘长途班车赶到城里,把这捡来的婴儿给送去了……

   女娃的生父后来也隐隐听说了,他扔在大树下的女婴,不知给谁捡去了,还活着呢。他在村里打听过,找过,但没找着,也就只好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孩啊,希望你能去个好人家……

   四十年后,我在壤塘遇见了这位断气后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夜又死而复生的女娃----此时,她已是一个出家多年的尼姑。

   这些日子,从汉地来留在这儿学法的女子共有三人,三个都是尼姑,且都是东北人。前两个,丹碧尊妹和智悟师,我已在前面作过介绍。还有一个,就是这位大难不死的无念师了。

   她象贺老师一样,独自一人住在向当地藏民借来的一间土屋里。

   一天下午,上海居士陪我去采访一个喇嘛,完了往回走,经过一座倚坡而建的土屋,汪居士停下脚步,指指屋外的围墙问我,这儿住着一个东北来的尼姑,你想不想见见?我说好呀,就是不知道尼姑是不是正在静修,别打扰了人家练功。正想叩门,忽见人影一闪,一个光头女子从屋里出来,站在屋顶平台上跟汪居士打招呼:“哎,汪居士,你来啦,我这儿有新鲜的冬虫夏草,你不想上来看看吗?”我觉得有点怪,那尼姑似乎知道有人要来拜访她似的。汪居士朝她招招手,那尼姑就从屋顶平台回屋里去了。一会儿,听到匡啦啦拔门栓的声音,接着,围墙上的木门吱吱嘎推开了。

   跟尼姑进了底层的屋子,光线很暗,眼前一下子黑不胧咚的,还没适应过来,看不清脚下磕磕绊绊堆着些啥,好象是些农牧工具和柴火之类。就听见尼姑在说:“小心,走慢些,别绊着。”要上楼。楼梯是一根直径近尺的原木,一半已凿成梯形踏脚,另一半仍是光不溜湫的圆树杆。架得很陡,几乎是笔直笔直地竖着。手扶原木,脚踩原木,一步一步往上攀,让人想起少年宫里“勇敢者的道路”。

   “小心,小心,”尼姑叮咛着,“这梯子不好爬,别摔下来。”

   楼上的屋子有扇窗,蒙着一块白布,显然是遮挡光线用的。尼姑把白布取下,屋子里顿时亮堂许多。

   尼姑穿一件红色圆领棉毛衫,披一袭红紫两色藏坎肩,下面穿一条酱红色藏裙袍,完全是一副藏觉母【通常藏地的尼姑被称为“觉母”】的打扮。左右两手腕上都戴着念珠,右手里还攥着一串佛珠。

   头皮剃得铮亮,白里透青,这使她那张本来就胖乎乎的脸显得有点圆,两耳因为没有头发的映衬,愈加显得丰满。两道细眉下面,一双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自从辛亥革命剪掉了男人头上的辫子,长发就似乎成了女人的专利,通常,一鬏留海,一挽乌云,也确实增添了女性的妩媚。男人若剃个光头,有时还让人感到一股英武之气;女子不留一根头发,则不免叫人看了觉得有点怪模怪样。不过,这位光头的东北尼姑,配上她那身红色藏服,却让人觉得,就是要这个样子,才恰到好处,虽然少了点妩媚之气,却多了几分出家人特有的慈情善意和超凡脱俗的飘逸。

   初次见面,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不知咋的,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没有一点点陌生人的隔膜感。

   她向我谈起她的坎坷曲折充满辛酸的身世,出生七天,就断了气,被抛弃在冰天雪地却又死而复生……后来又遭大难,曾经死过几次……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录音机,想录下她的谈话,她一见,连忙制止:“随便谈谈麽,不要录,不要录。”我把录音机收了起来。不过,虽然当时没有录下她的谈话,但她极不寻常的人生经历,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七八岁时,她患了场重病,全身关节疼痛,病情厉害时痛彻骨髓。这病怪得很,跟医学书上记载的病例没一个对得上号的,为她看过病的医生个个束手无策。养父母到处打听哪里有好医生,带她去城里一家又一家大医院求诊,不知化了多少钱,也不知吃了多少药,可病症仍不见好转。到后来,她的手足都变了形,本来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伸出小手来,却见骨骱肿胀凹凸,简直不象一双手……养父母已想不出还能带她去哪里看病,再说,六十年代的一个普通工人,就靠那么点可怜巴巴的工资过日子,也实在挤不出钱来让她继续吃各种各样吃下去毫不见效的药了……

   她被病魔折磨得苦不堪言,小小年纪,居然想到了死。既然人活着这么苦,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如果死了,岂不什么苦痛都没了吗?养父母被她的这种想法吓坏了,把家里耗子药蟑螂药什么的都藏了起来。

   一天夜里,她忽然作了个奇怪的梦,只见梦中来了个白胡子老人,手里拿着一把拂尘,以一种很奇特的方式为她治病,还教了她锻炼身体的方法……醒来后,她觉得全身的疼痛一下子好了许多。后来那白胡子老人又来她梦里为她治病,没多久,她的病就好了。打这以后,她似乎换了个人,脑子变得特别灵,别人丢了啥东西,找东找西找不着,她听说了,随口说:那不是搁在什么什么地方麽?别人去那里瞅瞅,嗨,果然在呐!有人生了什么病,她看上一眼,那人的肺泡里怎么有一团黑气啊,就说了:该不是肺里生了什么病吧?去医院拍张片子,果然是肺结核……

   她书读得不多,读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那年头,正在“文化大革命”的非常岁月里,知识越多越“反动”,当老师的挨学生斗,课堂上没人好好上课,她摔掉了肩头的书包,从此再没踏进学校的大门。不过,说是只读过三年小学,后来她凭着一本字典,倒是自己学了不少字,看看书报写封信什么的,也够用了。

   她病好了以后,那白胡子老人有时仍到她梦里来教她功夫,有健身的功夫,也有治病的功夫,有时,还带她到天上观看许多神奇的景物。前前后后,白胡子老人来了好多年……

   除了这位白胡子老人,还有别的高人在梦里来指点她,在皑皑雪山和悬崖峭壁上教了她不少密宗功夫……

   在她看来,宇宙中确实存在着阴阳两个世界,凡人生活在阳间,脱离了人的躯壳的识神生活在阴间。这阴阳两界通常互不相扰,但在某种特定的时间和场合,也有可能发生交叉,你若正好处在这个交叉点上,或者,你若具备常人所不具备的特殊功能(例如白胡子老人和其他高人教她的那些功夫),你就能看到或遇到在常人眼里认为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十多年前,她又患了重病,比小时候生的那场病更厉害,全身痛不堪言,坐都没法坐,只能长卧病榻,靠别人照料她的饮食起居。为了给她治病,家里把所有的积蓄都化光了,可是不管什么医院开的药吃下去都不见好。就这么拖了一年,沈阳大医院的医生最后对她家人说:别治了,这病已没法治好,恐怕病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有一天,她死过去了。她的识神脱离了躯体,被带到一个幽暗朦胧的地方,有个判官模样的将一束书卷扔给她,她不知这是什么东西(是死亡判决书吧?),看也不看,将那束书卷扔了回去……结果,她又活了过来,家人以为她已去世,正在她身旁哭泣,准备为她办后事呢。

   苏醒过来,那幽暗地府中的场景犹历历在目,浑身依然疼痛难忍。她在心里默默发了愿: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请你救救我吧,如果你能救我脱离苦海,我一定以我的身口意来报答您的慈悲……

   她又昏昏沉沉睡死过去……这时,果真有个菩萨进入她的梦境来解救她。那菩萨手里托着两只盘子,一只托盘里放着一小撮中药,另一只托盘里放着一只干瘪小虫,示意她把托盘里的东西吃掉。她把那一小撮中药吃掉了,对另一只托盘里的干瘪小虫,迟疑了一下,没有吃……醒来后,她的病就有了起色。没多久,她就从躺了一年多的病床上爬起来,能慢慢走走了。再过一段时间,她的病就好了。不过,说病好了,也只可说大病好了,小病还留下了点,没全断根。她这才领悟到,如果她把两只托盘里的东西都吃了,那病不就全好啦!

   “然后,你就出家啦?”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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