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某某居士谈会集本
宗舜
看了××居士最近在论坛上关于会集本问题的一些发言,深为其好学感动。学佛人贵在求真,对于大是大非问题,能契而不舍地去查证思考,是对自己法身慧命乃至佛法弘传负责任的态度。对此,我深致随喜赞叹。××居士提出“在研读祖师原文的过程中,深感有必要再思考,宗舜法师的观点到底是不是契合祖师真实意?” 并说“从我个人的观察思考来看,宗舜法师对祖师的真实意的理解有偏差。”不谈结论,起码这个疑问很好,不仅××居士有,可能还有很多人也有。所以我觉得有回应的必要。作为凡夫,我只能祈求三宝加持,使我尽可能用浅陋的智慧去理解佛意、祖师意。但相对于良好的主观愿望,客观现实可能并不尽如人意。我将自己的一些观点提出来,希望更多的人一起思索,加以检验,使之深化,帮助我更好地契合佛意和祖师意。所以,对于一切理性的批评和质疑,我都是乐于接受和回应的。限于时间,我先就一些基本原则谈谈自己的看法。
第一,反对会集本的法理依据。
这是最为核心的问题。我们反对会集本,是基于世尊在《无量寿经》中的开示:
后汉译本说:
我具为汝曹,道说经戒顺法,若曹当如佛法持之,无得毁失。我持是经以累汝曹,汝曹当坚持之。无得为妄,增减是经法。
吴译本则说:
我具为若曹道说经戒慎法,若曹当如佛法持之,无得毁失。我持是经以累若曹,若曹当坚持之。无得为妄,增减是经法。
先将一些语词解释一下,以便于大家正确理解这句话。
汝曹同若曹,即你们的意思。
累,音lèi,读如“泪”,是托付的意思。
坚持的是执意不改,始终如一的意思。
这是佛咐嘱弥勒菩萨的话,说得极为清楚。就是世尊将此经托付给弥勒菩萨等人,希望他们执意不改、始终如一地受持守护此经,不得妄自增加和减少此经中所宣说的佛法。我想,这段文字极为明显,似乎大家在理解上不应该出现什么歧义吧?为什么咐嘱弥勒菩萨?我的理解是,弥勒菩萨乃是世尊事业的直接继承人,这样也就意味着,不许增减经法,乃是一以贯之的根本原则。
回过头来看会集本,王会本、魏会本且不论,夏会本妄增妄减经法的地方,实在举不胜举。将同样是万德洪名、并且五译全部都有的五十三佛名等内容删去,是不是妄减经法?另如,将两处不同经文捏合到一起,凑出什么融通显密的经文,是不是妄增经法?
关于这点,有必要详细说明。我曾在给圆礼居士的信中谈过这个问题,现摘录如下:
“升灌顶阶,受菩提记”和“为教菩萨,作阿阇梨”,均是唐译本中的句子,并非夏莲居自造。但此四句相距甚远,而且所说之义并非如夏莲居所会集者。今录其原文如下:
或现微笑,放百千光。【升灌顶阶,受菩提记。或成佛道,现八涅槃。】使无量有情,皆得漏尽,成熟菩萨无边善根。如是诸佛刹中,皆能示现。譬如幻师,善知幻术,而能示现男女等相。于彼相中,实无可得。如是如是,诸菩萨等,善学无边幻术功德,故能示现变化相应,能善了知变化之道。故示诸佛土,现大慈悲,一切群生,普皆饶益。菩萨愿行,成就无疆。无量义门,通达平等。一切善法,具足修成。诸佛刹中,平等趣入。常为诸佛,劝进加威。一切如来,识知印可。【为教菩萨,作阿阇梨。】常习相应,无边诸行。通达一切法界所行,能善了知,有情及土。
其要害在于夏会本深文周纳。“升灌顶阶”的灌顶,不是金刚阿阇梨的受职灌顶,而是指十地菩萨受诸佛灌顶,表示成为灌顶法王,将绍承佛位。晋译《华严经》卷二十七《十地品》云:
菩萨摩诃萨亦如是,受职时,诸佛以智水灌是菩萨顶,名灌顶法王。具足佛十力故,堕在佛数,是名诸菩萨摩诃萨大智慧职地。以是职故,菩萨摩诃萨受无量百千亿万苦行难事,是菩萨得是职已,住法云地,无量功德智慧转增。
所以也称菩萨十地为灌顶地,灌顶位则特指十地以上之等觉阶位而言。所以后面跟着说“受菩提记”,即是明证。
阿阇梨意为“轨范师”、“教授师”,只是个广义的概念,并不是密宗的专用。“为教菩萨”而作轨范之师,原本就是通常的理解,与密法全然无干。将四句相距甚远的十六个字扯到一块,捏造出原文没有的作密宗上师之意,夏莲居会集的本事真的不小!
何况《华严经》中所明境界,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所谓一多相即,大小相入。根本不需要把一切法门一一罗列!《无量寿经》既号称小本《华严》,怎么会需要这样捏合?这里强调了密宗,那么禅宗呢?其他诸宗呢?不是又有疏略?把好端端的经义,弄得千疮百孔,实在可叹之极!
所以说,我们反对一切的会集本(并不是专门跟夏莲居过不去),其要害就在于他们都违背了世尊的咐嘱。而自作聪明的会集,没有一个是不犯错误的!退一万步说,不管古译如何不令人满意,但起码没有经义的错误。而会集本不管如何顺畅,都有不可原谅的硬伤。从这点来看,到底要不背佛说但文字艰涩的原译本还是违背佛说但文字顺畅的会集本?在世尊的遗教面前,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取舍?再者,不论夏会本如何文字顺畅,毕竟仍是用浅近的文言文会集的,对于不懂的人来说,仍旧不够通俗。那将来是不是又要再会集新的?
第二,如何看待祖师对会集本的态度。
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必须确立一个原则,那就是祖师大德的见地,必须统一到佛陀的开示上来。也就是说,不论是谁说的,如果和佛说的相违背,都不可采信。佛陀作为唯一福智圆满者,等觉尚不能窥其境界,遑论他人!
对于××居士谈到的包括我在内的一些反对会集本的人,是不是正确理解了祖师的原意的问题,确实值得大家深思。但是某个结论,不是凭单感觉就可以办到的。从××居士举出的几个例证来看,对于相同资料的不同理解,导致结论的截然不同,在我看来并不奇怪,因为这关乎佛学素养、对佛法的整体把握、对祖师其人的了解、对当时社会历史背景的把握等等,甚至还包括古汉语基本功。还是拿莲池大师的观点来详细分析一下看看:
《弥陀疏钞》说:“王氏所会,较之五译,简易明显,流通今世,利益甚大。”
按:这是对王会本的两点肯定:一是简易明显,这是从文字的角度说的。二是利益甚大,这是从弘化的角度说的。
《疏钞》接着说:“但其不繇梵本,唯酌华文,未顺译法。若以梵本重翻,而成六译,即无议矣。故彼不言译而言校正也。”
按:这是对王会本的最重要的否定,即:未顺译法。这四个字看起来似乎很简单,要是结合古代对译经的慎重态度,甚至唐代以后译经绝大多数都是国家行为,就会知道这个指责的严重性。关于这点,在我写的《论印光大师评会集本》中已经解说得很详尽。所以,莲池大师也好,印光大师也好,首先都是从翻译的角度说。其暗含的前提,是对古代译师的尊重和对梵本的绝对信赖!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对会集本违背梵本的批评。
《疏钞》后面说:“又其去取旧文,亦有未尽。如三辈往生,魏译皆曰发菩提心,而王氏唯中辈发菩提心,下曰不发,上竟不言,则高下失次。且文中多善根,全在发菩提心。而三辈不同,同一发心,正往生要旨,乃反略之,故云未尽。”
按:关于这个问题,我在《论印光大师评会集本》中已经作了分析,这里不重复。需要指出的是,错解经义,暴露了会集者在佛学见地上的不足。也从根本上证明了自己的水平,无论如何都达不到佛陀的高度。用这样的水平去会集,不可能不犯错误!
《疏钞》还说:“今疏钞所引,义则兼收五译,语则多就王文。以王本世所通行,人习见故。余五间取,而概以大本标之,故上六种皆名大本。今此经者,名为小本。文有繁简,义无胜劣,判属同部。”
按:这里其实已经将莲池大师引用王会本的原因说得十分清楚,就是世间通行王会本,王会本常见(习见)罢了。
××居士对此有个疑问:
如果说二大师采用王龙舒会集本是因为“人习见故”,那么,莲池大师指出王本之失数十年后,原译康本已成为净宗正印,清初藕益大师总不会仍以“人习见故”而作《刻校正大阿弥陀经后序》 吧?至少应该另有原因。
对于这个问题的理解,××居士可能过于简单化和理想化了。首先,莲池大师和蕅益大师之间的相距时间不是很久,莲池大师长于蕅益大师64岁,两人卒年相距不过40年。蕅益大师在莲池大师塔前自受戒时,莲池大师去世不过才11年。《疏钞》的写作年代不详,不过莲池大师在外参访回到杭州,是在隆庆五年(1571),而《疏钞》署名“云栖寺沙门袾宏”,也就是说,《疏钞》的写作时间,最早也在1571年。从《诸经日诵》前的序来看,时间是明万历二十八年,即1600年。这说明莲池大师推广康译本在此前后,距蕅益大师降生不过一年,距他去世,也不过56年。《后序》写作时间同样不详,但也就是这四五十年间的事情。相对于王会本流传五百多年的巨大影响来说,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怎么可能莲池大师一经提倡,天下立刻风从?
××居士认为“莲池大师指出王本之失数十年后,原译康本已成为净宗正印,”这不过是想当然。××居士读书甚勤,在我的印象中,《后序》是××居士首先公布出来作为支持会集本的证据的。那么,《灵峰宗论》想必是读过的。蕅益大师也重新编定刻印过《诸经日诵》,在《刻重订诸经日诵自序》中,蕅益大师明确说:“云栖和尚,较刻定本,古杭诸处,多分遵行,而留都积弊,分毫未革。”(见卷六之一,金陵刻经处本第六册第二十一页)可见此时莲池大师影响所及,最大不过浙江,而留都南京(江苏),却是积弊“分毫未革”。既然如此,显然此时南京各地的《诸经日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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