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
从《西夏的苍狼》谈香巴噶举的汉地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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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的苍狼》(作家出版社)出版之后,一些读者问我:书中的内容是不是真的
我告诉他们,有真有假,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书中的精神和部分史实皆是真的,但由于这世上的真假,其实总是相对的。按了义的说,世上的一切皆是戏论,本质上皆是幻觉,空性才是本质的真实。按佛教的说法,一切都是因缘的和合,并没有一个不变的本体,以是故,书的那“真”,也只是相对意义上的“真”。
不过,书中关于香巴噶举的那部分,却有着精神意义和史料意义上的真实,虽然这史料并不一定见诸于官家史书,但口传的史实有时也许比官家书写的历史更真实,至少达到了精神层面的真实。我的《大手印实修心髓》中记载的那段关于香巴噶举的传承史,就一直秘传于民间,后来经我的笔才公诸于世。同样,《西夏的苍狼》中的那些关于香巴噶举的内容,也有着精神层面上的真实性。
由于香巴噶举传承上的秘密性,有关资料十分缺乏,其传承内幕向来少为世人所知,连香巴噶举的祖庭西藏南木林县的官方网站上,也没有关于香巴噶举的介绍。笔者前往那儿考察时,几乎听不到关于琼波浪觉的资料,而汉地香巴噶举的传承,更是少为人知。
目前,藏地的宁玛派、觉囊派、格鲁派僧人中,也有香巴噶举的传承者。时见有传法者,但大多由别派僧人或瑜伽士兼传,真正单纯的香巴噶派教派传承者,并不多见。
除藏地之外,汉地也有香巴噶举的法脉,凉州松涛寺两代主持释达吉和吴乃旦两位上师,就秉承了香巴噶举的法脉。正是从吴乃旦上师那儿,我才得知到《西夏的苍狼》中的那段跟香巴噶举相关的内容。有时,在宗教史上的许多内容,可能仅仅是源于一个传说,很少有香巴噶举这样清晰的。比如,印度教的许多宗教崇拜,其实就源于古印度的神话故事。许多时候,传说和传承常常混为一谈,至今,中国武术界的许多称为“达摩”秘传的武技,究竟跟达摩有着怎样的关系?也是无法清晰地说清的。
由于历史风云和阶级斗争的因素――那时,教青少年“修行”是要被当成“教唆犯”判刑的――释达吉和吴乃旦二师的宗教活动做到了真正的秘,不曾公开打出“香巴噶举”旗号。也由于宗教事务条例以及一些不成文的限制,便是在改革开放之后,吴师仍然没有公开收密乘弟子。我跟他虽有师徒之实,但他出于多种考虑,一再嘱咐我要保密,以此因缘,我在公开出版的佛教著作中很少提及他。只是在《大手印实修心髓》中,我才稍稍提及他跟另一位香巴噶举传承上师的神秘接触。直到吴师圆寂之后,他和石和尚才进入了《西夏咒》和《西夏的苍狼》。
唐时起,松涛寺便成了道场,僧人一向不多,大多以密修为主。这一点,跟香巴噶举的祖庭香匈寺很相似。香匈寺现在也只有五六个僧人,我跟陈亦新、田川他们去考察时,只见到一个年轻僧人,其他人去做经忏佛事了。据说,便是在香匈寺,真正修香巴噶举教法的僧人也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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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乃旦是小说《西夏咒》中吴和尚的生活原形,释达吉是《西夏的苍狼》中石和尚的生活原形。关于他们,笔者曾写过《松涛寺与两任主持》一文,现录如下:
松涛寺位于武威城北四公里处。据考证建于唐朝,明朝重修,初名“观音堂”。清朝状元王杰来谒时,更名“松涛寺”。清代著名诗人陈炳奎赞曰:“匝地苔痕古,参天树影高,何时重砭俗,把酒来听涛。”其建筑古朴苍劲,独具风格。苍松翠柏,岸然高耸。微风轻拂,涛声阵阵。
寺内原有大雄宝殿、三大菩萨殿、伽蓝殿、韦驮殿等,后在文革中大部被毁。仅存的大雄宝殿,现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松涛寺是目前武威市境内唯一现存的藏传佛教密宗道场,在省内外享有很高的声誉。常有藏地喇嘛和外地著名学者前来拜谒。
松涛寺主持吴乃旦,八岁出家,已逾六旬。传承纯正,戒律精严。不图名利,默默实修。毕生精力,用于修证和建寺二业。其师释达吉,人称石和尚,曾在天祝石门寺学修六年,又赴青海塔尔寺、四川阿坝州等地精研多载,得到藏传佛教格鲁派“大威德金刚法”与香巴噶举(Shangpa Kagyu)“奶格六法”、大手印等诸多传承,苦修成就;并以世间法医学、卜算、武术扬名于世。尤以武术名重一时,被人目为奇人。石师于六二年圆寂,预知时至,安排后事,并前知数年后文革浩劫,安顿弟子注意事项后,自主生死,安然而逝。
师圆寂后,吴师承其衣钵,在师坟侧,兴建茅屋。默默苦修,屡遭运动冲击,受尽磨难。当时,连一些藏地喇嘛也迫于形势,还俗娶妻。但吴师心坚如石,不改初志,虽被迫离寺二十年,多方辗转,但严守戒律,默默清修。
改革开放后,吴师发愿重建被毁坏的寺院,化缘布施,广结法缘,筹款上百万,先后修地藏殿、护法殿、僧余、山门等。为建寺,吴师曾自当苦力,搞副业筹措经费;同时,省吃俭用,长年开水泡干馍度日。虽积劳成疾,但不改初衷。历经多年,惨淡经营。松涛寺气象,为之一新。
1981年,我于18岁上武威师范时,便亲近吴乃旦上师修学藏传佛教,依止25年,视师胜逾父母,得其心髓传承与修学窍诀;1994年,我遵吴师之命,更拜贡唐仓大师为师,得其时轮金刚灌顶和教法。1995年,我的另一位香巴噶举的传承上师来武威,指名要见吴师,互相参印,相谈怡然。吴师于该活佛见面前半小时,就事先告诉我活佛要对我说的内容,此前,二人从来没见过面。吴师屡显神通,我曾于《大手印实修心髓》中记载过此事。
2006年,吴师圆寂于凉州。笔者出席了武威市佛教协会主办的“吴乃旦喇嘛大型纪念法会”。政府对吴乃旦上师给予了很高评价,称其“为武威佛教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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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师的根本上师是释达吉,人称石和尚,他俗名石彦云,甘肃伏羌人(今甘谷县),他于1927年开始主持松涛寺,是凉州历史上著名的武林高人,名震八方。《西夏咒》中雪羽儿的武术师父的原形,便是石和尚。凉州人老说:“七星母子八步转,打遍天下无人挡。”说的便是石和尚的武林绝技。在《西夏的苍狼》中,笔者提及的那些雪羽儿学习的所有武林绝学,石和尚都精通。
要知道,武术仅仅是石和尚眼中的末枝,他最看重最着力的,是藏传佛教的实修。他用大半生时间四处参学,于一些高僧处得到诸多法要,更在青海塔尔寺、甘肃石门寺、阿坝州的大道场专修专学多年,精通大威德金刚、香巴噶举奶格六法、奶格玛五大金刚法、胜乐顶上五尊法、黑白玛哈噶拉法、秽迹金刚法等上百种法要。
据吴师称,释达吉的香巴噶举教法有几个传承来源:
一是从青海塔尔寺一堪布活佛处得到从宗喀巴大师一袭传承下来的香巴噶举教法;宗喀巴大师曾跟香巴噶举的一位传承上师学过法。这在许多经典中有过记载。释达吉在塔尔寺得到的传承就源于这一袭。笔者在一本专门写藏戏的书中,看到过一个资料,唐东喇嘛跟宗喀巴大师拜的是同一位香巴噶举上师。在那个历史性的时刻,两位大师同时亲近了香巴噶举,后来分别成就了不朽的事业。宗喀巴大师汲取了噶举教法中的精髓,并著有相关的论著。在他的法脉传承中,有许多教法源于噶举派。
二是我在《西夏的苍狼》中写的由汉地一袭传下的相关法脉。在《西夏的苍狼》中,笔者曾提及过,有缘者可以一阅。若有时间,笔者会写出专门论著对此进行介绍,此处不赘;
三是释达吉游学藏地时,跟桑杰华巴互为师徒,互相灌顶,互得其传承法脉。桑华杰巴是香巴噶举的传承上师之一,生于公元1899年,曾在色拉寺大格西香巴仁者面前闻思显密经论,在更嘎久美前求得香巴噶举派密法,闭关一年零一个月成就奶格五金法,得见本尊。1958年,受到甘肃甘南自治州“叛乱”的影响,安多藏区许多活佛都受到牵连,桑华杰巴也蒙冤入狱,接受“劳动改造”,后预知时至,提前告知人们,说奶格玛来接他,夜里人们果听到天乐,老喇嘛就往生了。据吴师称,释达吉跟桑华杰巴相交很深。后者入狱后,释达吉多次到劳改农场去看望桑华杰巴。
四是从心道法师处得到一些教法。笔者在《简谈佛教解脱的含义和次第》中介绍过心道法师:“民国时期,西部有一个著名的法师叫心道法师,他在年轻时就得了包括九世班禅在内的许多藏密大师的指点,被授权为金刚阿奢黎。后来他到西部弘法,创立了法幢宗。现在中国西部的好多寺院中的主持和僧人,都是心道法师的弟子。心道法师还是太虚法师的弟子,他提出了一个口号:破邪显正,显密并弘,禅净双修。他的道场里,大多建有三个堂,一个是念佛堂,用来修净土宗;一个是禅堂,用来修禅宗;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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