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明集》一 ▪第2页
弘明集卷第一(並序) / 梁楊都建初寺釋僧祐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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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如子之言。則黃帝堯舜周孔之俦。棄而不足法也。牟子曰。夫見博則不迷。聽聰則不惑。堯舜周孔修世事也。佛與老子無爲志也。仲尼棲棲七十余國。許由聞禅洗耳于淵。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不溢其情不淫其性。故其道爲貴在乎所用。何棄之有乎
問曰。佛道言。人死當複更生。仆不信此之審也。牟子曰。人臨死。其家上屋呼之。死已複呼。誰或曰呼其魂魄。牟子曰。神還則生。不還神何之呼。曰成鬼神。牟子曰是也。魂神固不滅矣。但身自朽爛耳。身譬如五谷之根葉。魂神如五谷之種實。根葉生必當死。種實豈有終已。得道身滅耳。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以吾有身也。若吾無身吾有何患。又曰。功遂身退天之道也。或曰。爲道亦死。不爲亦死。有何異乎。牟子曰。所謂無一日之善。而問終身之譽者也。有道雖死神歸福堂。爲惡既死神當其殃。愚夫闇于成事。賢智豫于未萌。道與不道如金比草。善之與福如白方黑。焉得不異。而言何異乎
問曰。孔子雲。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此聖人之所絕也。今佛家辄說生死之事鬼神之務。此殆非聖哲之語也。夫履道者。當虛無惔怕歸志質樸。何爲乃道生死以亂志說鬼神之余事乎。牟子曰。若子之言。所謂見外未識內者也。孔子疾子路不問本末以此抑之耳。孝經曰。爲之宗廟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時思之。又曰。生事愛敬。死事哀戚。豈不教人事鬼神知生死哉。周公爲武王請命曰。旦多才多藝能事鬼神。夫何爲也。佛經所說生死之趣。非此類乎。老子曰。知其子複守其母。沒身不殆。又曰。用其光複其明。無遺身殃。此道生死之所趣。吉凶之所住。至道之要實貴寂寞。佛家豈好言乎。來問不得不對耳。鍾鼓豈有自鳴者。捊加而有聲矣
問曰。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孟子譏陳相。更學許行之術曰。吾聞用夏變夷。未聞用夷變夏者也。吾子弱冠學堯舜周孔之道。而今舍之。更學夷狄之術。不已惑乎。牟子曰。此吾未解大道時之余語耳。若子可謂見禮製之華。而闇道德之實。窺炬燭之明。未睹天庭之日也。孔子所言矯世法矣。孟轲所雲疾專一耳。昔孔子欲居九夷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及仲尼不容于魯衛。孟轲不用于齊梁。豈複仕于夷狄乎。禹出西羌而聖哲。瞽叟生舜而頑嚚。由余産狄國而霸秦。管蔡自河洛而流言。傳曰。北辰之星。在天之中。在人之北。以此觀之。漢地未必爲天中也。佛經所說。上下周極含血之類物皆屬佛焉。是以吾複尊而學之。何爲當舍堯舜周孔之道。金玉不相傷。隨碧不相妨。謂人爲惑時自惑乎
問曰。蓋以父之財乞路人。不可謂惠。二親尚存殺己代人。不可謂仁。今佛經雲。太子須大挐。以父之財施與遠人。國之寶象以賜怨家。妻子自與他人。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須大挐不孝不仁。而佛家尊之。豈不異哉。牟子曰。五經之義立嫡以長。大王見昌之志。轉季爲嫡。遂成周業。以致太平。娶妻之義必告父母。舜不告而娶以成大倫。貞士須聘請。賢臣待征召。伊尹負鼎幹湯。甯戚叩角要齊。湯以致王。齊以之霸。禮男女不親授。嫂溺則授之以手。權其急也。苟見其大。不拘于小。大人豈拘常也。須大挐睹世之無常財貨非己寶故。恣意布施以成大道。父國受其祚。怨家不得入。至于成佛。父母兄弟皆得度世。是不爲孝。是不爲仁。孰爲仁孝哉
問曰。佛道重無爲樂施與持戒兢兢如臨深淵者。今沙門耽好酒漿。或畜妻子。取賤賣貴。專行詐绐。此乃世之大僞。而佛道謂之無爲耶
牟子曰。工輸能與人斧斤繩墨。而不能使人功。聖人能授人道。不能使人履而行之也。臯陶能罪盜人。不能使貪夫爲夷齊。五刑能誅無狀。不能使惡子爲曾闵。堯不能化丹朱。周公不能訓管蔡。豈唐教之不著。周道之不備哉。然無如惡人何也。譬之世人學通七經。而迷于財色。可謂六藝之邪淫乎。河伯雖神。不溺陸地人。飄風雖疾。不能使湛水揚塵。當患人不能行。豈可謂佛道有惡乎
問曰。孔子稱。奢則不遜儉則固。與其不遜也甯固。叔孫曰。儉者德之恭。侈者惡之大也。今佛家以空財布施。爲名盡貨與人爲貴。豈有福哉
牟子曰。彼一時也。此一時也。仲尼之言。疾奢而無禮。叔孫之論。刺公之刻楹。非禁布施也。舜耕曆山。恩不及州裏。太公屠牛。惠不逮妻子。及其見用。恩流八荒惠施四海。饒財多貨貴其能與貧困屢空貴其履道。許由不貪四海。伯夷不甘其國。虞卿捐萬戶之封。救窮人之急。各其志也。僖負羁以壺飱之惠。全其所居之間。宣孟以一飯之故。活其不訾之軀。陰施出于不意。陽報皎如白日。況傾家財發善意。其功德巍巍如嵩泰。悠悠如江海矣。懷善者應之以祚。收惡者報之以殃。未有種稻而得麥。作禍而獲福者乎
問曰。夫事莫過于誠。說莫過于實。老子除華飾之辭。崇質[示*蔔]之語。佛經說不指其事。徒廣取譬喻。譬喻非道之要。合異爲同非事之妙。雖辭多語博。猶玉屑一車不以爲寶矣。牟子曰。事嘗共見者。可說以實。一人見一人不見者。難與誠言也。昔人未見麟。問嘗見者麟何類乎。見者曰。麟如麟也。問者曰。若吾嘗見麟。則不問子矣。而雲麟如麟甯可解哉。見者曰。麟麏身牛尾鹿蹄馬背。問者虛解。孔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老子雲。天地之間其猶槖籥乎。又曰。譬道于天下。猶川谷與江海豈複華飾乎。論語曰。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引天以比人也。子夏曰。譬諸草木區以別矣。詩之叁百。牽物合類。自諸子谶緯聖人秘要。莫不引譬取喻。子獨惡佛說經牽譬喻耶
問曰。人之處世。莫不好富貴而惡貧賤。樂歡逸而憚勞倦。黃帝養性。以五肴爲上。孔子雲。食不厭精鲙不厭細。今沙門被赤布。日一食。閉六情。自畢于世。若茲何聊之有。牟子雲。富與貴是人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聖人爲腹不爲目。此言豈虛哉。柳下惠不以叁公之位易其行。段幹木不以其身易魏文之富。許由巢父棲木而居。自謂安于帝宇。夷齊餓于首陽。自謂飽于文武。蓋各得其志而已。何不聊之有乎
問曰。若佛經深妙靡麗。子胡不談之于朝廷。論之于君父。修之于閨門。接之于朋友。何複學經傳讀諸子乎
牟子曰。未達其源。而問其流也。夫陳俎豆于壘門。建旍旗于朝堂。衣狐裘以當[廿/(麸-夫+生)]賓。被絺[絺-巾+ㄙ]以禦黃鍾。非不麗也。乖其處非其時也。故持孔子之術。入商鞅之門。赍孟轲之說。詣蘇張之庭。功無分寸。過有丈尺矣。老子曰。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而笑之。吾懼大笑故不爲談也。渴不必待江河。而飲井泉之水何所不飽。是以複治經傳耳
問曰。漢地始聞佛道。其所從出耶。牟子曰。昔孝明皇帝。夢見神人。身有日光飛在殿前。欣然悅之。明日博問群臣。此爲何神。有通人傅毅曰。臣聞天竺有得道者號曰佛。飛行虛空。身有日光。殆將其神也。于是上寤。遣中郎蔡愔羽林郎中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八人。于大月支。寫佛經四十二章。藏在蘭臺石室第十四間。時于洛陽城西雍門外起佛寺。于其壁畫千乘萬騎繞塔叁匝。又于南宮清涼臺。及開陽城門上作佛像。明帝時豫修造壽陵曰。顯節亦于其上作佛圖像。時國豐民甯遠夷慕義。學者由此而滋
問曰。老子雲。智者不言。言者不智。又曰。大辯若讷。大巧若拙。君子恥言過行。設沙門有至道。奚不坐而行之。何複談是非論曲直乎。仆以爲此行德之賊也
牟子曰。來春當大饑今秋不食。黃鍾應寒[廿/(麸-夫+壬)]賓重裘。備豫雖早不免于愚。老子所雲。謂得道者耳。未得道者何知之有乎。大道一言而天下悅。豈非大辯乎。老子不雲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身既退矣。又何言哉。今之沙門未及得道。何得不言。老氏亦猶言也。如其無言五千何述焉。若知而不言可也。既不能知又不能言愚人也。故能言不能行國之師也。能行不能言國之用也。能行能言國之寶也。叁品各有所施。何德之賊乎。唯不能言。又不能行。是謂賊也
問曰。如子之言。徒當學辯達修言論。豈複治情性履道德乎
牟子曰。何難悟之甚乎。夫言語談論各有時也。蘧瑗曰。國有道則直。國無道則卷而懷之。甯武子國有道則智。國無道則愚。孔子曰。可與言而不與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言失言。故智愚自有時。談論各有意。何爲當言論而不行哉
問曰。雲何佛道至尊至快無爲憺怕。世人學士多謗毀之雲。其辭說廓落難用。虛無難信何乎
牟子曰。至味不合于衆口。大音不比于衆耳。作鹹池設大章。發箫韶詠九成。莫之和也。張鄭衛之弦歌時俗之音。必不期而拊手也。故宋玉雲。客歌于郢。爲下裏之曲。和者千人。引商激角。衆莫之應。此皆悅邪聲。不曉于大度者也。韓非以管窺之見而讓堯舜。接輿以毛牦之分而刺仲尼。皆耽小而忽大者也。夫聞清商而謂之角。非彈弦之過。聽者之不聰矣。見和璧而名之石。非璧之賤也。視者之不明矣。神蛇能斷而複續。不能使人不斷也。靈龜發夢于宋元。不能免豫苴之網。大道無爲非俗所見。不爲譽者貴。不爲毀者賤。用不用自天也。行不行乃時也。信不信其命也
問曰。吾子以經傳理佛說。其辭富而義顯。其文熾而說美。得無非其誠是子之辯也。牟子曰。非吾辯也。見博故不惑耳
問曰。見博其有術乎。牟子曰。由佛經也。吾未解佛經之時。惑甚于子。雖誦五經適以爲華。未成實矣。既吾睹佛經之說。覽老子之要。守恬憺之性。觀無爲之行。還視世事。猶臨天井而窺溪谷。登嵩岱而見丘垤矣。五經則五味。佛道則五谷矣。吾自聞道以來。如開雲見白日。矩火入冥室焉
問曰。子雲經如江海其文如錦繡。何不以佛經答吾問。而複引詩書。合異爲同乎。牟子曰。渴者不必須江海而飲。饑者不必待敖倉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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