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僧人佛教文學作品
佛教傳入中國以後,佛教經典的所采用的各種文學修辭手法對有一定文學功底的僧人産生很大的吸引了,他們在品讀詞句優美的經典詞句的同時,也常常按照經典偈語中的創造手法來進行文學創作,借以表達自己的修正感悟,闡釋佛教義理,描述對親情、友情的眷戀。與此同時,僧人們還經常與當時的文人士大夫相互吟詩酬唱,從文人的創作方法中吸取有益的營養,從而大大提高了他們文學創作的審美價值和藝術價值。
(一)僧人詩歌
佛教詩歌的發展有前後不同階段的流衍變化。早期佛經翻譯的偈詩是一種面貌,至東晉僧人能詩,以詩道,又是一種面貌;佛教進入唐代,由于唐詩的興盛,僧人從事詩歌創作的也越來越多,從而出現了詩僧輩出的繁盛局面。唐代的禅宗興盛,以詩示道,以詩頌古,或做象譬、暗示的僧詩文化現象已經形成。據清人編《全唐詩》,收僧人詩作者113 人,詩2783 首。這些僧人的詩,有佛教義理詩、勸善詩、偈頌,但更多的詩一般篇詠,如遊曆、與士人交往、贈答等等。在《全唐詩》中僅僧人創作的詩歌就占到詩歌總數的百分之六。就是說每百首唐詩中就有六首是僧詩。
僧人作詩,不僅僅是修佛余事或渡衆方便,也不僅僅是把詩看做明佛證禅的手段,他們寫詩更多的是爲了樂道,是爲了肯定人生,表現情趣,因而很自然地把詩意與禅意相互結合,成就一個天藍雲白的清淨禅境。
僧詩從內容上分,大體有以下類型:禅理詩、悟道詩、抒情詩、趣味詩等。
下面筆者就從衆多僧詩中撷取部分具有禅理、悟道、趣味、抒情和趣味的詩作,同讀者共賞:
詩僧善于托物比興,于尋常事物發現佛理妙義。這種具有高度藝術性的佛理詩俯拾即是,如契此和尚的《播秧詩》是至今被我們所稱頌的僧詩名篇。詩曰: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爲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禅門中的行、住、坐、臥、擔水、砍柴……皆是禅,這首詩就是根據插秧的經驗所表達的禅悟,作者在詩中並不僅僅是強調“退一步海闊天空”之類的處世哲學,而主要是強調事物的相對性,在一定條件下低就是高,退就是進。明白了這個道理,就能開闊自己的眼界,調整自己的世界觀,使心靈和行爲達到更高的境界。
在蘊涵深刻哲理的僧詩中,希運禅師的《塵勞迥脫》詩內涵深邃,耐人尋味。
詩雲:“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抱繩頭做一場。不是一番寒徹骨,爭得梅花撲鼻香”詩歌告訴人們欲修行悟道須刻苦自勵,就像梅花未經嚴寒的磨煉,怎麼可能有撲鼻的芳香?從谂禅師的《魚鼓頌》也是這樣一首詩。詩雲:“四大由來造化工,有聲全貴裏頭空。莫嫌不與凡夫說,只爲宮商調不同。”詩歌借詠魚鼓揭示深刻佛理,魚鼓之所以能發出聲音,全因裏面是空的。色不異空,色即是空的佛理即籍魚鼓這一尋常事物而昭示于人。
另外清代石屋清珙禅師的詩歌也具有很深沈的內涵,常常在娓娓敘事之中給人以哲理性的啓示,並引發讀者對生活的深入思考。如他的《山居詩之一》雲:
過去事已過去了,未來不必預思量。只今只道即今句,梅子熟時栀子香。
此詩以平易的話語來告訴我們,不要沈湎于過去之事,因爲那已經過去了,也不要爲未來作過多的謀劃,因爲那還沒有來臨。人最重要的是把握好當下的生活,即“只今只道即今句”。只有這樣,我們都會享受到圓滿甜美的生活。
又如他的《裁縫詩》:
手攜刀尺走諸方,線去針來日日忙。盡量別人長與短,自家長短何曾量。
詩以裁縫裁衣爲喻,來說明我們世間有很多人像裁縫那樣爲人裁衣一樣,每天去衡量的都是別人的長短是非,卻不知道反觀自心,找出自身的缺點和毛病。
禅師以此來警示世人,與人相處時要多思己過,少論人非。能如此做了,你就會心地坦然不再論人是非。清珙禅師的哲理類詩歌還有很多,如其《無敵》詩,在對自然的沈思中,感悟到“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深刻道理。在此不再一一例舉。
開悟,是曆代參禅之人追求的最高境界。在衆多的大德高僧開悟的公案中,他們常常以偈語的形式來表述他們所證悟的境界。這些開悟偈既描寫了開悟的過程,又抒發了開悟時的感受。
唐代曹洞宗的開山祖師洞山良價禅師(807—869),會稽人,少小出家,聰穎過人。初參南泉普願禅師,次谒沩山靈祐禅師。靈祐讓他去雲岩昙成處參谒。
在雲岩昙成那裏,禅師爲他說法,最後開示他:“就這個。”洞山一時不解此中深意,于是心裏疑惑著走上了一座小橋。站在橋上思索時他忽然看到了橋下河水中自己倒映的影子,疑團頓釋,豁然開悟。于是作偈雲:
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殊。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麼會,方可契如如。
洞山良價禅師認爲,禅,不在心外。心外求法,如緣木求魚,騎牛覓牛,會離佛性愈來愈遠。衆生往往要迂回繞了很多的冤枉路之後,才肯相信無價摩尼本在身內。禅的開悟,離語言對待,超思慮分別。聽聞無情說法,是不能用妄想造作的耳根、耳識的,惟有如觀音大士一般的無礙心眼照見世間萬象。而有了禅悟的慧眼來觀照世間,則每一條江河的粼粼波光,無非爲圓滿佛性的流露,所謂“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真如法身遍一切處,任向西東,故“渠今正是我”。而大道絕同,離一切相,超然獨往,故“我今不是渠”。若會得此,則當下契如如。
唐代的香嚴智閑禅師是沩仰宗一位了不起的禅師,他小時就“厭俗辭親,觀方慕道”,初參百丈懷海大師門下,但又因其太聰明了,“性識聰敏,參禅不得”。
幾年百丈大師圓寂,他又投到大師兄沩山靈祐的門下,繼續參學。
一天沩山問他:“你在百丈先師那裏是問一答十,問十答百,好像什麼都懂。
這是你聰明伶俐之處,屬情解識想而已,但卻是不能了生脫死。這可是體悟大道的障礙啊!如今我只問你,父母未生前如何?”香嚴被這個問題難倒了,他把自己平時所聞所看想了一遍,可還是難解疑團,于是他多次懇求沩山爲他說破。沩山說:“我說的終是我的,與你無關,弄不好你以後還恨我,要明白須你自己去弄個明白。”
香嚴于是泣別沩山,學一個行腳遊方的頭陀,四處遊方去了。後來他遊至河南南陽,在慧忠國師的墓旁結庵而居,自耕自食。一次他在挖地除草時,把地裏的一片瓦塊撿起,隨手抛出,無意中打在了一棵竹子上發出了“啪”的一下響聲,香嚴忽然心頭一明——大悟了!于是作了一偈雲:
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處處無蹤迹,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鹹言上上機。
沩山禅師所問:“父母未生前如何?”表面是上是問父母未生時的境象,而其實質卻是問尚未開悟時的自性的實質是什麼。自性自然不可說破的,沩山此舉是在考驗香嚴證悟的境界。結果,無意間抛瓦擊竹的一聲響,使得香嚴靈光頓現,把一切語言、理念、術語都忘記了,心地突然一片空明。這就是悟境和自性的體現啊!因此,他在開悟偈中說一擊之中忘掉一切情思,乃知悟道並靠假借外力的修持,動容之間,頓感與古道冥然相契,因而跳出了空虛的語言概念。自性是可以隨時發現的,但你要著力去找時,卻又毫無蹤迹可尋。而悟道之後才會了解其威儀是在聲色之外。
志勤初參沩山靈祐禅師,每日苦參古代公案,但即使都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也無法參透,心中非常迷惑煩惱。一日,他到後山庭院去散步。時值春暖花開,景色宜人。志勤信步走到一株桃樹旁,恰有一株花枝伸展到他的面前。志勤忽然了悟于心,不勝歡喜,于是作偈一首:
叁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到如今更不疑。
在古代,“叁”往往表示多數,偈中“叁十年”其實是虛指很多年。“劍”指佛教的智慧之劍,希望找來斬斷煩惱,求得證悟。下句則描寫了時間的漫長,以落葉、抽枝表示季節的變化,時間的流逝。一方面是追求生動性,一方面也見出這位求道者精神的沈潛。本來,草木的榮枯作者早已經司空見慣,而那“道”啊,也是百般求索也無所得,但是在看到桃花的瞬間,靈機被觸動,由此豁然釋懷。
禅人的開悟方式多種多樣,然聞豔詩而開悟的卻是在衆多開悟公案中鮮爲人見的。宋臨濟宗圓悟克勤曾師從法演禅師,有天一位官員來拜訪法演禅師。禅師問他:“你讀過小豔詩嗎?其中“頻呼小玉原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對此應該怎麼領會呢?”那位官員惟“諾諾”而已。待他走後,克勤問法演禅師:“那位大人懂嗎?”禅師說:“不行,他只認得聲。”克勤心裏很納悶,心想既然認得聲了爲什麼還不行呢?當他走出方丈,忽見一只大紅公雞,高聲鳴叫著飛上了一面高牆,他的心念爲此一動,“這難道不是聲嗎?”于是當下心開智解:
金鴨香銷錦繡圍,笙歌場裏醉扶歸。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
法演禅師爲官員吟小豔詩,其原意是指小姐頻呼丫環(“小玉”原是指吳王夫差女,唐代每以作丫環的通名)其實並沒有什麼事,只不過是想讓她心儀的那個“檀郎”(晉代潘缶,小名檀奴,姿儀美好,所以女子常把自己所愛慕的男子稱爲“檀郎”)聽出自己的聲音而能時時想到自己。而克勤卻就此參透:悟禅本來就如同熱戀中的情事一樣,只有個中人,方知個中味。旁人是無法理解的。
“金鴨香銷錦鄉圍,笙歌場裏醉扶歸”寫的是豪門弟子沈溺于歌舞酒場,其實這是以少年來喻參禅之人,那金鴨浮香、錦繡帷帳、笙歌、扶醉,都是比喻色界的紛繁與喧囂。而習禅者只有超越這一聲色界,去除妄念,方能證悟自性,回歸本心。不過這一段風流韻事,是秘而不宣的,只有與少年一起風流的佳人才能知曉,而不能向外人述說的!這就像禅門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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