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祖伽耶舍多尊者
尊者,摩提國人。十七祖至其國,見一童子持鑒造祖前,祖問:「汝幾歲耶?」曰:「百歲。」祖曰:「汝年尚幼,何言百歲?」童曰:「我不會理,正百歲耳。」祖曰:「汝善機耶?」童曰:「佛言:若人生百歲,不會諸佛機;未若生一日,而得決了之。」時聞風吹殿鈴聲,祖問曰:「鈴鳴耶?風鳴耶?」尊者曰:「非風鈴鳴,我心鳴耳。」祖曰:「心複誰乎?」答曰:「俱寂靜故。」祖曰:「善哉!善哉!」付以大法。尊者後得鸠摩羅多,即踴身虛空,現十八變,火光叁昧,自焚其身。
贊曰
持鑒而來 便與撲破 非風非鈴 分明錯過
諸佛之機 是個甚麼 得僧伽黎 反遭玷汙
或說偈曰 ◎宣公上人作
一歲不明百歲愚 空過光陰日月虛
非風非鈴我心動 即理即機汝自知
寂靜造化無所住 廣大精微有何疾
來去解脫離罣礙 生死真如更弗拘
白話解
尊者,摩提國人:十八祖伽耶舍多尊者,是摩提國人。
十七祖至其國,見一童子,持鑒造祖前:第十七祖到摩伽提國時,見到一個小孩子拿著一面鏡子,來到第十七祖這兒。鑒,就是鏡子。(注1)
祖問:汝幾歲耶?因爲看到這小孩子,十七祖就問他說:「你幾歲了?」
曰:百歲。這小孩說:「我一百歲了!」哈哈!
祖曰:汝年尚幼,何言百歲?十七祖就說了:「你現在是很幼小的,爲什麼說你有一百歲了呢?」
童曰:我不會理,正百歲耳。這個童子就說了:「我因爲不明白、不了解真理,所以已經一百多歲了!」
祖曰:汝善機耶。十七祖就說:「你善于狡辯呢!」善機,就是善辯。
童曰:這童子就說:「佛言:若人生百歲,不會諸佛機:佛當初說,若人活了一百歲,卻不明白諸佛真理。真理,真正的道理;諸佛機,就是機宜。未若生一日,而得決了之:還不如活著一天,就明白這個真理,也就是聞道了。」儒家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我若是在早晨聽見個道理,我就晚間死了都願意,都覺得是應該了!這就是不如生一日,而得決了之,明白真正的真理了。
十七祖又問:「你手中拿著鏡子,這表示什麼?」這個童子就用偈頌回答:
諸佛大圓鑒 內外無瑕翳
兩人同得見 心眼皆相似
這時他的父母聽到這話,就馬上將他舍出,教他隨著十八祖出家了。出家後,有一次,時聞風吹殿鈴聲:聽見風吹著殿前所挂的鈴當的聲音。
祖問曰:鈴鳴耶?風鳴耶?十七祖又問這個小孩子:「是這個鈴有聲音出?還是風有聲音出呢?」
尊者曰:非風鈴鳴,我心鳴耳。這個小孩子就說:「這不是風有聲音,也不是鈴有聲音,是我的心裏有聲音。」在《六祖壇經》上說,風吹著幡,有人就問:「是風動?是幡動?」你說是風動嘛,那幡它也在那兒動;你說是幡動嘛,若沒有風,幡也不會動啊!你說風動,風你看不見它,那你是看見幡在那兒動喽!所以一個和尚就說「風動」,一個和尚就說「幡動」,爭論不已。那麼六祖大師就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十八祖就說:「不是風在那兒鳴,也不是鈴在那兒鳴,是仁者心在那兒分別呢!所以也有風聲,也有鈴的聲音。」
祖曰:心複誰乎?十七祖說:「這個心是誰的?誰又是個心呢?」
答曰:俱寂靜故。這個小孩說:「心是寂靜的,沒有形象故。」
祖曰:善哉善哉,付以大法。十七祖聽見這個小孩這麼說──心俱寂靜故,就知道他懂得心是無動、無靜的道理了,所以說:「真好!真好!」于是就把這個以心印心、正法眼藏、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的法,傳給十八祖了(注2)。
尊者後得鸠摩羅多,即踴身虛空,現十八變,火光叁昧,自焚其身:尊者把法又傳給鸠摩羅多尊者之後,然後就往空中一跳,踴身虛空去了,現十八變的神通──身上出火、身下出水,身下出火、身上出水等等,在虛空裏頭互相顯現十八種的神通。又用火光叁昧、火光定,把自己燒了。
贊曰
持鑒而來,便與撲破:他拿一面鏡子來,十七祖就把他這面鏡子打破了。
非風非鈴,分明錯過:不是風,也不是鈴在那兒響,你要是有分別的心,就錯過了這個道理了。
諸佛之機,是個什麼:諸佛的真理,究竟是個什麼啊?
得僧伽黎,反遭玷汙:你得出家人所穿的祖衣,也就是說你已得到這個心印妙法,不要再頭上安頭,再向外馳求去了!「反遭玷汙」,你如果再向外馳求,那就是把自己都弄得不幹淨了。
或說偈曰
本來祖師、佛、菩薩不需要我們贊,也不需要我們給他戴一個很高的帽子。不過後輩的人,仰慕佛、菩薩、祖師這種道德、文章,和偉大的行爲,所以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就願意用我們淺陋無聞的詞句,來贊歎一下祖師這種的功德。或者祖師聽見我們的贊歎並不歡喜,但是我們後人願意敬上自己這麼一點真誠,崇拜古來聖人的誠心,所以就勉爲其難說幾句很淺顯的話,用來贊歎古聖先賢。這偈頌第一句說──
一歲不明百歲愚:爲什麼這個童子說他一百歲呢?就因爲他不明白。他還沒有明白這種祖師的心印法門,所以他說他一百歲了。
這並不是像一般的小孩子打妄語,明明不是一百歲,卻騙人說是一百歲。他自己知道這麼說,別人是不相信的,但爲什麼他還這樣說呢?就因爲他想表示自己還沒有明白真正的佛法,所以說自己是一百歲了。這一歲他都不明白,那麼一百歲也是很愚癡的。
空過光陰日月虛:這就把光陰虛度、空過去了,一點什麼也沒得到。一天到晚就吃飯穿衣服睡覺、吃飯穿衣服睡覺、吃飯穿衣服睡覺,旁的什麼工作也沒做,對世界一點功德也沒有,所以日月都虛度了。
非風非鈴我心動:這不是風鳴,也不是鈴鳴,而是我心裏有所分別,所以它鳴了。
即理即機汝自知:若契理、契機,我自己知道。明白真正的道理,就契理、契機了;那麼契我的機、不契我的機,我自己知道。
寂靜造化無所住:這個寂靜的快樂,和大造大化,他都是無所住的,也就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廣大精微有何疾:極廣大,盡精微,這是道的本體,它有什麼快,有什麼慢呢?沒有。
來去解脫離罣礙:願意來就來,願意去就去,一點罣礙也沒有了。
生死真如更弗拘:或者活著,或者死,或者證到真如理體上去,這也無拘無束、無挂無礙,很自然的。
今天這偈頌就這樣子。若我寫得不好,你們替我修改一下;若寫得好,你們就照著來學一學。
──宣公上人‧一九八一年八月二十一日講解
注1:《傳法正宗記》記載──
伽耶舍多尊者,摩提國人也。姓郁頭藍氏,父曰天蓋,母曰方聖。初方聖得孕之時,夢有人持一寶鑒而向之曰:「我來也。」及寤覺體暢于平日,然其室即有異香,祥光數現,方七日而誕大士。其體瑩然,若淨琉璃。生十二歲,不浴而常潔。每以閑寂自處,或與人語,言必高勝。
注2:十七祖付十八祖之傳法偈‧見《景德傳燈錄》與《指月錄》──
心地本無生 因地從緣起
緣種不相妨 華果亦複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