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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正圓

  月正圓

  童年時代只知道祖輩老人都說佛菩薩很好,我就常去燒香。那時偶感無憂無慮,更多的時候是令自己害怕又不敢面對的疑問。曾天真地以爲日子用不完,一周過去還有下一周,直到讀小學二年級,姨夫毫無征兆地因突發性心肌梗塞一夜之間離開人世,是我第一次這樣直面死亡。爲什麼人會死?我會不會死?死了以後會怎麼樣?爸爸明確告訴我,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會死,死後最終就變成了一堆灰。姨啞了嗓子,我猜她背著大家流了不少眼淚。多少眼淚也喚不回姨夫,最初的那幾年,還偶爾聽到姨會提起姨夫,漸漸地這個話題消失了。

  童年,總會有很多快樂的事,我體質不好,時常頭暈感冒把父母折騰得夠嗆。媽媽因此特別疼愛我,她提早下班,掐准了時間,托兒所小朋友午睡過後發點心前她總會出現在我的視線裏。我跟著媽媽去老師那兒領完點心,然後在媽媽的注視下吃完,一路歡聲笑語地回家了,而其他小朋友還在眼巴巴地期待著家人來接,我覺得我是最幸福的。媽媽也有病,經常被高血壓折磨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我無能爲力,只能偷偷地哭。我羨慕身邊小朋友的父母都是如此的健康。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媽媽因高血壓被醫生勒令住院,九十年代,病房裏住著患有高血壓、心髒病、糖尿病的病友們,他們都飽受病苦折磨。裏面還住著一位特殊的病人,說她特殊,是因爲她與老伴爲瑣事爭執,她因老伴說話難聽,想不開而服毒自殺,好在搶救及時保住了性命。我很清楚地記得老人同病友聊天時很後悔,如果心寬一點,何必再受那些苦。

  初中時代的某天,媽媽的好友史阿姨死在了手術臺上。那天聽到這個消息,午飯我基本沒吃幾口,相比姨夫的去世帶給我的恐懼,史阿姨的離世帶給我的是傷感。史阿姨信佛,也許不是佛弟子,但起碼她是一位虔誠的香客。阿姨常在大年夜攜全家去寺廟燒頭炷香。史阿姨去世時五十歲左右。爲什麼這樣一位虔誠賢淑的阿姨這樣早離去,我不明白。我因此很長時間不去寺院,哪怕媽媽要我陪她去燒香。媽媽問明原委後淡然道:你史阿姨信不信佛教與她離世無關,壽命到了也總歸要走。媽媽的話對我還是起了點兒作用,我又開始樂于親近寺院。直到近幾年我才明白,一切的事情都不是莫名其妙的,皆有因果。史阿姨這樣的離去也許就是重罪輕報了,而我現在更願意視史阿姨爲菩薩,她用這樣的方式提示我,“人生無常,因果不虛。”

  2009年4月,一篇來自于吸毒人員的忏悔給我印象深刻。我不認識作者,無法了解他的成長背景,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戒毒所內接觸到了佛教,從他的文字中讀到了他在戒毒過程中不斷以佛的教誨要求自己,忏悔自己給社會、家庭帶來的巨大傷害,不斷地祈請叁寶加持,克服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毒瘾,最終遠離了毒品。我又一次被叁寶的慈悲所震撼:佛光普照啊,只要你不拒絕,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在哪個地方,不管你曾做錯過什麼,佛從來沒有舍棄過任何一個衆生。

  2009年5月18日的晚上,我照例在九點休息了,還未馬上入睡,晚上11點半聽到“轟”的一聲巨響,父母同時被驚到。我本不愛湊熱鬧,不管動靜有多大只管好自己。一兩分鍾後,忽然聽到樓梯上傳來鄰居們的驚叫聲。出事了?這次我打開了門,只見六樓的鄰居們一邊發抖,一邊往樓下跑,叁樓的鄰居也在招呼著逃命。我趕緊通知父母:可能著火了,快逃。事實上我並不知道哪兒著火了,我家在四樓,如果是樓上也許還有機會逃命,如果是樓下面,火勢猛烈就懸了。我快速穿襪子披衣,已來不及換鞋,穿著拖鞋招呼父母。那幾分鍾裏我以爲在劫難逃,心想,等著往生吧,邊念著“阿彌陀佛”邊抱怨自己沒福,沒有皈依過。到大門口時看見一大群鄰居都聚在弄堂口,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在不斷蔓延。消防車未到,無法預測後果,十分悲涼。鄰居都在互相尋找親人,猜著誰還在樓內。警戒線已拉起,有人還打算再回家中取出家中的存折或者現金都被阻攔,無論什麼理由都禁止返回樓內。一個多小時後,得知無死亡,兩個多小時後得知,六樓一住戶財産全部燒盡,女主人重度燒傷。六樓所有住戶、五樓部分住戶的財産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失,房子全都熏黑。我因此放下了對財物的執著。

  2009年8月我第一次參加放生活動。 8月是上海的臺風季節,每次遇見臺風都是路過,極少正面襲擊,但氣象臺仍會嚴陣以待,一路跟蹤,及時預報。放生日期公布後沒幾天,得知這次放生可能會遭遇臺風。隨著臺風漸漸逼近上海,組織方決定日期不變。我跟組織方比較熟,就說:“哪天放生不行啊,何必要趕臺風來的那天?”一位大姐說:“放生是好事,叁寶會加持我們的,那天不一定會有大風大雨的。”我脫口道:“是嗎?叁寶加持是肯定的,但想改變臺風路徑,懸!”大姐笑笑說:“等著看吧。”我已報了名,臺風冰雹一起來也得參加。我准備了厚厚的雨披,備好出租車的預約電話,准備迎接大風大雨的考驗。那天天陰沈沈的,偶爾飄些雨絲,沒有我想象中的大風大雨,放完生,居然陽光燦爛。

  2009年10月,我本想選值得紀念的日子——30周歲生日那天皈依,師父說關鍵在皈依後是否精進。想來想去,還是盡早,就這樣,2009年10月,姐姐陪我興沖沖地跑到了常州舉行了個人的皈依儀式。皈依後我極少與皈依師聯系,沒有聆聽皈依師的教誨,在網上看已故高僧的開示和經解。一直期待生命中能出現一位具德上師,指引我少走彎路,但也許機緣未成熟,不過我給自己定了讀《普門品》、《八十八忏悔文》的功課。

  我住在八十年代造的老式公房,面積小,與父母擠在十幾平方米裏。爸爸最關心的是我的婚姻大事,認爲女孩子結婚、生子、有個丈夫做依靠最重要。他不反對去寺院拜拜菩薩,求菩薩保佑健康、發財,但對佛教基礎理論不認同。比如在外面有人說我佛緣深,爸爸就問我:那些出家人是不是與佛緣分很深?我答:那當然啊,與佛有緣才能出家啊。爸爸馬上很失望:那就沒意思了。出家人要錢沒有,不能吃肉,不能結婚生子,你從小身體不好,不說發財,近兩年你連工作都不穩定,到現在都沒嫁出去。我說:如果沒有佛菩薩的保佑,說不定我現在更糟呢。爸爸不以爲然:如果你非要這樣說那就沒辦法了,但誰知道呢?誰也看不到你本來的命是怎麼樣的,現在是不是因爲佛菩薩保佑,所以已經改變了,也只是說說而已,沒辦法證明的。爸爸脾氣很倔,說話毫無顧忌,他認爲在寺院裏說話必須謹慎,因爲有佛菩薩在,但是離開寺院就可以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爲了防止爸爸說更不好的話,我做功課要等他不在時。退休後爸爸的所有娛樂活動就是看電視,房間裏從早到晚就沈浸在電視劇的槍聲和炮聲之中。我只要有空,就捧著手機在床上上網看文章學習,或者默念佛號。每天我都祈請叁寶加持,希望父母能早日見佛聞法,支持我學佛。

  2009年冬,我爸爸被醫生請到觀察室內,裏裏外外擠滿了人,有近200個補液座位的觀察室,還搭了幾個臨時的床位。爸爸病情算輕的,坐著輸液,裏面咳嗽聲、噴嚏聲、呻吟聲、哭聲連成一片。男女老幼什麼病人都有,我不禁輕聲地念起了佛,願叁寶加持,讓被病苦折磨的人離苦得樂。

  有段時間我很反感別人說身體不好的人就是業障深,似乎意味著我沒有好好修行,潛臺詞是:瞧瞧,我就不容易生病,誰讓你不好好修行,你一定做了很多壞事,看看,報應吧?!2010年機緣使然,我隨一位出家師父和一群師兄去拜山,那是蘇州的靈岩山。靈岩山不高,但對我的體力來說肯定是考驗,那時候叁步一磕,實在不行了,就合掌向前。這兩年中的確有師兄曾直言過:你瞧我身體爲什麼那麼好,你卻身體那麼差,這是業障,知道了吧!不過也好,你生病可以消業障,我還不一定有這個機會消業障呢。當時聽到師兄那些話,我是很難過的。可是經過這次拜山,不用別人告訴我,我就深知自己業障深重,待到拜到大殿,看到了佛菩薩,那時候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而父母卻依然在那裏微笑著,不離不棄地等待迷路孩子的回歸,除了深深地忏悔,剩下的只有感恩的淚。

  我依然在自己的摸索中前進,拜山機會並不多。後來我發現認識的佛友中很多在學藏傳佛教,常聽到他們很溫馨地提到自己的上師。他們視上師爲佛,同時,我在博客中看到堪布的文章,找到了“菩提洲”網站。聽著堪布的心咒、開示及佛子心語,看著堪布慈悲的笑臉,看著師兄們發自內心的生活感悟,我渴望有一天能成爲希阿榮博堪布的弟子。

  爲了圓滿這個心願,我8月嘗試著聯系菩提洲網站。那時候希阿榮博堪布身體不好,我又遠在上海,雖然網站說堪布可能會到上海看病,那時可以皈依,可上師什麼時候能來呢?幾個月?還是幾年?我不知道。自己業障那麼重,我對能否成爲這位大堪布的弟子沒有把握,只能到玉佛寺祈禱。

  2011年9月我犯眩暈症,第二次失業了。第一次犯時,天旋地轉、嘔吐,我暈乎乎地交代好自己的工作後一路吐著回家了。到家才發現存放公司公章的鑰匙在我包裏,擔心第二天公司無法正常工作,再次折騰回公司,花了叁個小時。六個小時我吐了九次,乘車時只能閉著眼睛,用僅剩的一點力氣,集中默念觀世音菩薩聖號,然後休息一會兒,堅持著回到了家。到家時說話的力氣都沒了,爸爸一看情況不對馬上挂急診。醫生怕我再吐會休克,打了急救針止吐,隨後開了中藥西藥讓回家靜養。整個春節我泡在中西藥水中。我沒有抱怨,相信觀世音菩薩能救苦救難,真心實意地忏悔累生累世給衆生們造成的傷害。一切皆有因果!身體差不多恢複的時候公司來電,宣布辭退我的決定。他們很客氣,說眩暈症的治療很棘手,勸我還是在家裏多休息爲好,畢竟身體要緊,我微笑著接受了公司的決定。是的,誰能保證不再複發?果然,九月又複發了一次。

  10月中旬看到堪布在蘇州重元寺放生的照片:堪布彎下腰,小心翼翼地給小動物灑著大悲水,那呵護的神情讓我想到了佛陀,視一切衆生都如獨子羅睺羅的愛。那種感動、溫暖一時間充滿了我的整個世界。

  10月20號左右,我五年前在醫院做的遺傳基因鑒定的結果出來了:我確實患了二萬分之一機率的遺傳性疾病——脆骨病,也即俗稱的“玻璃人”。醫生說我是他的病人中最輕的一個,很多人在童年時就骨折癱瘓了。它還可能引起耳聾、免疫力低下,目前仍是世界性的醫學難題。知道診斷結果的那一刻,我心中充滿了感恩:要不是叁寶加持,我如何還依然能走能動。

  10月26日,忽然接到讓我意想不到的電話——上師已在上海了。電話是晚上九點多打來的,由于身體原因,我一般八點多就關機休息了,那麼巧!皈依前一天,有兩位師兄都發信息問我准備好了沒有。找上師,肯定要選擇一個公認的好上師。皈依法王如意寶的心子,我早准備好了。在皈依會場,親耳聽到上師的心咒。暖暖的,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又似乎一直在我的心裏。我坐在最後面,我知道自己是微不足道的,我與上師的心在一起,這就足夠了。

  我自小就常被老人家們說耳垂肉厚,有福氣,我曾經一度懷疑這樣的說法。然而在皈依上師叁寶的那一刻,我深深明白了,尤其當我接受灌頂的時候。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打電話與人分享喜悅,也給另一位師兄留了言,回複是這樣的:“我能理解這種感覺,我也有上師。恭喜!”我想起一首詩裏的那句“……今日月正圓”。

  才仁花姆

  2011年11月9日

  

《月正圓》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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