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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修疑難解

  禅修疑難解

  

     

  本文系一位熱心于禅修的居士,四、五年中,發生的若幹疑難,彙爲九題,來信請教聖嚴法師。法師以可能還有其他人也曾發生過類似的問題,故用書面公開答覆,以飨有心于禅修的讀者。

  

  一

  問:古德雲:“有時且念十方佛,無事閑觀一片心。”有時心中一片空靈,連一句佛號的念頭也提不起來,是否即保任空靈狀態?這裏指念十方佛,是否有取代雜念的意思?

  答:我不清楚居士所引古德句的出處,不敢臆斷。至于用功到達空靈狀態,尚能念佛名號,乃是不可能的事。應否守住空靈狀態,當有兩說:一者系心不動,任其繼續沈澱澄清,以至于不見一物,虛空沈寂,自亦不覺處于空靈狀態,是爲正途;否則,若滯于空靈——例如“光音澄湛,空曠無涯”的覺受之中,尚未真入深定,僅勝于輕安境界。

  第二種方法,即是用參話頭的工夫,打破空靈狀態。若由念佛名號而至空靈狀態,當下提起“念佛是誰”的念頭,以此時心念專注,易發疑情,促成疑團,是爲禅法的活路;否則,耽滯于空靈,而誤以爲保任,那就流費時間,誤了前程。

  念佛法門,在四祖道信,即曾引用《文殊說般若經》的專念一佛名號的一行叁昧,非關淨土,目的乃在由定發慧。散心時念佛名號,實乃無上妙法,念至無佛可念,可能出現空靈,亦未必出現空靈。

  

  二

  問:小乘的四念處,大乘的禅及密教的大手印,皆論及觀心法門,不知有何不同?得以截長補短、相輔相成否?

  答:四念得是叁十七菩提分法的一科,雖雲小乘觀法,然于無常、無我,而破凡夫的我執我見,乃是通用于大小乘的基礎佛法。所以近世日本禅宗的龍澤寺派,教授初學禅衆時也用數息法,我本人亦常以數息法教人,偶而教人不淨觀,此乃四念處觀的流類或基礎,觀行攝心,散心已攝,則繼之以大乘禅法。

  禅法可公作兩類:一是六祖惠能及早期禅宗祖師們所提示的“直指”,不用任何觀法,頓斷煩惱,頓悟自性,那便是不立文字,究竟不太普遍,故有第二類的參話頭、參公案。話頭與公案,是用來堵塞偷心和妄情的。有人終身抱定一句話頭,參問下去,猶如念佛法門之抱定一句佛號,一真念下去,此即適合于一切根機的以觀行法。

  再說大手印,是某派密的觀法,它跟“頓悟”、“直指”的禅法不同,大約類似前舉,由空靈狀態,而進入虛空沈寂的境地,禅門曹洞宗的默照禅,可能與此相近。

  居士所說:“截長補短、相輔相成”,粗見則不然,修行貴在一門深入,所舉諸法門,固有共通處,然皆有其特勝外。修行過程中,最好順從師教,抱持一門,勿作調人,否則可能會成爲顧此失彼而兩頭落空。《楞嚴經》列舉二十五位大菩薩,各各專精一門,最後始臻門門圓通,不是初學之時,即能嘗試相輔相成的。

  

  叁

  問:四年前某天早上上班,突然身心內外一片空,實則連空的感覺也沒有。從停車庫到辦公室的電梯口,原來要走五分鍾,似乎一秒鍾就到了,雖然五功能照常,但絲豪不覺知。到電梯口才“醒”過來,其實,在那失去知覺時才正是醒,這到底是何現象?

  答:這種經驗,通常發生在努力修行某一方法或沈潛于某一觀念的思考之後,其他宗教徒的身上也可能發生。當此種經驗發生以後,會有身心舒暢、如釋重負的感覺,觀察任何事物,均較平常清楚明朗,但卻不宜也無法立即做需要思考、計畫的工作。此乃處于一度專心的狀態之後,空然失去了心所依托的現象,程度淺的會感到恐慌,程度深的便有如置身心、世界及環境于另一度空間之外的感受。仁者得此經驗,實是可嘉。

  

  四

  問:大約四年前開始,偶而感到有氣脹地從左腳心,經背脊,到達眉心,後來則經常發生,偶而頭頂中央,亦會感到脹脹地。上午七、八點左右,中午十二點至一點左右,下午五、六點左右,感受較強,工作勞累或站倦時,感受也強,不知是何現象?

  答:左腳心是肺、胃、左腎、心、十二指腸、胰、脾等內髒的反射區,跟脊椎都有關連。從執丸與肛門之間的會陰向後,經背脊、頭頂的百會,至人中,是督脈;從會陰經腹部、胸部,至下巴,是任脈。道家練氣行脈,要將任督二脈前後打通,稱爲小周天。仁者尚打通二脈,故氣動時,有脹脹現象。隨著各人體質及勞逸等健康狀況的不同,故有時段現象的症狀。此在禅宗,一向采取不予理會的方式,否則,便成吐納導引的道術而非禅法了。其治療方法有叁:(1)不予理會,(2)將注意力集中于腳心,(3)用參話頭來轉移注意。

  

  五

  問:大約也在四年前開始,在靜坐時偶有舉陽現象及必交快感,導致性欲沖動,出精外漏數次,事後身心均感不適,最近則極少有此現象。如何才能突破男女關?將來結婚後,爲了修行,是否以“有名無實”較妥當?

  答:依據生理現象,性沖動或性反應的原因,大別有二“(1)是新陳代謝正常,精力充沛,血氣呈旺盛,自然姓性的沖動以及尋求性的發泄,乃至所謂精滿自溢,偶有夢遺現象,亦無損健康。(2)是身體虛弱,,腎水不足,肝火旺盛,脈動精搖,心氣浮躁,亦會産生亢陽的性沖動而夢遺、滑精;雖也有舉陽現象,唯其舉而無力,精液泄,勢將愈漏愈衰,必須治療。

  靜坐的初步功能,在于調理生理機能,使弱者強而衰者健。當一個人的氣脈運行較通暢時,內分泌腺自然活潑,當氣行至生殖系統而不及時向任督二脈乃至全身疏散,稍久即會引起性欲亢奮的現象,舉陽、快感,逼著要求射精。此時如果放棄靜坐而去助于太太,或以手淫,使精液外漏,都是最傷元氣的事。

  習定之人,必需寶愛精氣,故在靜坐放腿之後,亦不得立即如廁,最好先作柔軟運動,使精氣流至于全身;否則,精氣隨著便溺外泄,對健康無益。

  如果坐中性欲沖動,宜起座禮拜、經行,若以冷水毛巾敷水腹,最爲快速,唯體弱者不宜用。如果氣脈已經暢通無滯,便不會由于氣聚生殖系統而致引發性欲沖動的現象了。如能專精于方法,不顧生理反應,氣脈極易通暢,而得輕安境界。別說獲致定樂,即使輕安之樂,亦較性交快感,快樂十倍;故在定功得力之人,不易貪愛男女色,亦不易有性沖動。

  定境至初禅以上,稱爲色界,已無欲念,更無欲事。不過,凡有身在,如果不在定中,縱然已無欲念欲事,縱然已經心得解脫,仍可能有舉陽泄漏的性征,此在部派佛教的初期,即有爲了羅漢應不應該尚有夜眠遺精的問題而起過诤論。

  至于如何突破男女關?對于出家人,尚不容易做到,何況在家居士。出家人以戒防身,以定製心,故較在家爲易。在家爲身,能不邪淫即好,夫婦仍以正常隨俗爲宜。今日社會的居士生活,也不允許有離群獨居,專精于禅修的可能;若能保持五戒清淨,並且訂有禅修靜坐及讀經、禮誦的日課,以健康的身心,對家庭、社會、衆生,盡其所能,即是菩薩道的行者。

  

  六

  問:實施觀心法門後,雜念妄想不多,比較常能保持空念或無念狀態。唯古德有雲:“起心動念是天魔,不起心動念是陰魔,道起不起時是煩惱魔。”有念與無念,似乎相違,不起心動是陰魔,竟究如何才好?大概只要不執著即可。又何謂天魔、陰魔、煩惱魔?

  答:居士的保持空念、無念,並非蕩有遣空的中道之空,是沈空滯寂的頑空,甚至可能尚在無所事事的無事殼中,所以不能徹見空性的法身而悟入佛知見。

  禅者用功,必須從念念一掴一掌血的切實感,而至念念不留痕迹的自在解脫,方爲真工人、真見地。有念無著是自在境。著有念固不對,住空念也不對。永嘉玄覺主張:“惺惺寂寂是,無記寂寂非,寂寂惺惺是,亂想惺惺非。”惺惺是不空、寂寂是無妄想。雖無妄想而仍清清楚楚,故非住于空念或無念。

  居士所引古德句,我也不知出處。魔的分類有多種,如叁魔、四魔、十魔。通常多稱四魔:(1)貪等煩惱,名煩惱魔,(2)色、受、想、行、識的五陰,稱爲陰魔,(3)死亡稱爲死魔,(4)欲界第六天的天子,稱爲天魔。居士所引句,大概是說,天魔未入定,故起心動念;陰魔不修定,也不知起心動念爲何事;煩惱魔則是由于分別起念和不起念而産生的。總之,乃在說明,不論起心動念或不起心動念,都不是禅修工夫,正如居士所言:“只要不執著即可。”

  我們必須明了,中國的禅修者,不主張修傳統的次第禅觀,也不主張入次第禅定,而在于當下直指,雖不能直指,亦當不以“住空守無”爲修行。

  

  七

  問:經由觀心,了解念頭是因緣而生,是假非實;但雖知假,仍被念頭所迷失,受其左右而不自覺,以致無法攝心歸空,並進而造業受苦,是何道理?

  答:觀想法,只是工具,用佛說的觀想法,理解佛說的因緣不,從理論上已能接受。此是由教育的功能所得的認知,不是由自已內心深處發現的親證實悟。由教育所得的認知,當然也有用處,只是遇到心相活動的微細處、粗重煩惱的相應外,往往無法自主,也無能自覺,故稱爲障——業障、報障、煩惱障。要想做到念念分明、時時操之在我、刹那刹那都能作自己的主人,必須付出禅修工夫的時間和努力。縱然見之後,仍得隨時修持,始能稱爲保任。居士有分務在身,有家庭的責任,只要經常保持細水長流,必定也能日有進境,水到渠成的。

  

  八

  問:我已很能接受“無我”、“無常”及“一切唯心,萬心唯識”的觀點,但總覺得在內心深處,仍有一個模模糊糊、似有似無的“我”在,不論日常生活中的起心動念,或在修行之時,都有這個“我”在作主,究竟何故?如何才能真正“無我”?

  答:由理解佛法而認知“無我”,並不等于親證“無我”。我有一篇短文,題爲〈從小我到無我〉,說明小我也是有用,若無小我,即無能夠主宰生活方向的人,亦無能夠發心修行的人。由修行而從各個分別的小我,可進而成爲全體統一的大我,再從大我的徹底粉碎,即是到了大地落沈,虛空也無的境地,才是無我。此一無我,是無小我,也無大我,即是《金剛經》、《圓覺經》等所說的“無我相、無人相、無衆生相、無壽者相。”《金剛經》又說:“無法相,亦無非法相”,“若取法相,即爲著我、人、衆生、壽著;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衆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

  執著有我,是我;執著無我,也是我。唯有用禅修的方法,如參話頭,才能將妄情逼盡,使真正“無我”顯現,屆時便民叁世諸佛同一鼻吸呼,也與一切衆生同樣地吃飯睡覺、屙屎撒尿。居士的情況,是因爲尚在信解起行的階段,未能實證,感覺有我,乃是正常的。

  

  九

  問:通常將起貪瞋之時,反觀此心,便能不起,可知觀心法門,亦頗殊勝。唯其遇到煩惱太強之強,雖然用心觀照,也無法消除,此時輔以念佛法門,將注意力移至佛號,或許有用。如果鳳心與仿佛,都無法消除強烈的煩惱之時,則應如何對治?

  答:居士所用的“觀心法門”,不知何處學得?從信中所見,雖有點像默照禅,大體上仍是靜坐的層次,不同于次第禅觀的修法,也不同于正宗禅修方法,所以僅能在風浪微水之時有用,尚無反製煩惱的功能,更無消滅煩惱的功能。

  的確,高聲唱佛號,最能轉移煩惱,即使默念佛號,也較靜坐有效。但是驅除強烈煩惱的方法,莫過五體投地的大禮拜,將心專注于禮拜時的每一個動作,久久即能遣除強烈煩惱于不知覺中了。至于久修禅法的人,自不應有太強的煩惱生起,用一句話頭來對治,便已足夠了。

  

  結論

  讀到居士來信,已五個月,由于事忙體弱,未能及時執筆作覆。居士認真禅修又能虛心發問,且系親身體驗的疑難,可見用心殷切,殊覺可貴。唯其禅修心境,因人而異,要求的標准,亦人言人殊,我只是從禅籍以及經教所見,加上自己的淺薄體驗所得,作了如上的答覆,以供參考。

  

  

  

  

《禅修疑難解》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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