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自證、困惑不生
有些人看到你的生活方式及對法的熱忱,或許會認爲是毫無意義的。另一些人或許會說:想修行,就必須削發出家才行。其實,如何修行才是修行的關鍵重點,而非削發出家。所謂:彼應自作證,莫由他人證;意思是要你學習信任自己。這麼一來,便沒什麼好損失了。別人或許以爲你瘋了;那沒關系,他們畢竟對佛法毫無概念。
別人說什麼都無法評量你的修行。因爲別人的話,是無法使你領悟佛法的,我指的是真實的“法”。別人給你的教導是在指引你修道,所以不算是真智慧。當人與佛法有了會晤時,會在自心中産生一種殊勝的領悟。佛陀因此說:“如來只能指示出正道”。有人剃度時,我總是告誡他們:“我們的職責僅限于阿阇梨(戒師),頌戒已畢。我已讓各位出家受具足戒,如今我們的責任已盡,接下來就靠你們自己好好修行了。”
教法可以是深奧的,但聽者不見得都能明白。那不要緊,別被深奧或淺顯的道理給困住了;只要全心全意地修行,終有一天它會讓你徹底明白經教裏所說的一切。不要仰賴一般人的智識;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瞎子摸象的故事?故事中的隱喻蠻好的。
假設有一群瞎子在摸象,各自表述了起來。一個摸到象腿的人說它長的象根柱子,另一個摸到耳朵的人說它長的像把扇子,另一個抓到尾巴的說:“不對,它長的像支掃把,不是扇子。”最後一個摸到象肩的人所形容的,自然又和前叁者截然不同了。
這種情形到最後是沒完沒了的。雖是同一支大象,但每一個盲人卻因接觸到象的不同部位,其看法竟有天壤之別。修行亦然。我們從米粒般微小的領悟和經驗中得到了一些狹隘的概念,也在逐一尋師訪道過程中求取各種解說和指導,互相比較,想弄清楚他們的是否正確。有些僧侶總是持著缽、拿著傘,到處尋訪名師,且不斷批評、比較,以致于他們坐下來打坐時,總是落入孰是孰非的困惑裏。“這位老師說一回事,另一位說的又是一回事;張叁這麼教,李四的法門卻不同,怎麼就是湊合不起來。”因而令人困惑不已。
你可能在聽聞若幹好師長的教導後,便到這些阿姜、禅師們座下學習。所以在我看來,各位懂得的應該不少;但怎麼就是離不開想聽更多、想比較的習性,落得一身困惑的苦果。結果,曆任老師的指導反而只給你多添了一分苦惱。佛陀時代就有一則關于一位身陷困境的求道者的故事。
這位求道者一個接一個的尋訪名師,不僅聽取不同說法,也學習他們的法門。原本目的在于學習禅修的他,最後困擾卻不減反增。他求道的步履一直到得遇偉大的導師——喬達摩,得以向佛陀說明他的種種困惑,這才終于停歇。
“你過去的作爲並無法止息困惑。”佛陀告訴他:“此刻,放下過去無論做過或沒做過、是善或惡的一切,通通放下罷!”
“放下過去和未來,回到當下,你將得以領悟佛法。雖然各個名師的理論你都了若指掌,可是你對自己的心卻毫無所悉。當下是“空”的,用心觀照一切“行”的生滅,視它們無非是無常、苦和無我,並堅信不移。如此就能不再介意過去和未來,清楚地明了過去已逝,未來仍未至。當下思惟能讓你領悟到:當下是過去所致的果,所以,由過去所致的果,可于當下照見。”
“未來仍未至。未來將發生的,自然會在未來生起、消逝。爲當下仍未發生的事杞人憂天並無意義。因此觀照當下罷;當下便是未來的因。如果希望未來能美好,就應該在當下行善。對于當下的作爲多增長一些覺醒。未來將是你此刻當下所成就的果;過去是因,未來則是當下的果。”
“一旦了知當下,便能遍知過去、未來。覺察當下是二者的交會所在,從而放下過去和未來。”
尋道者在明白這個道理後,下定決心要實踐佛陀的告誡,放下這一切。在眼前一片光明中,他領悟了許多道理,並以自己的智慧洞悉萬物法則。他的疑惑止息了,他放下了過去和未來以及當下所見的一切。這就是“不二法(ekodhammo)”。從今爾後,他不再需要爲求道而托著缽,上山入林。即便需要遠行,也是因緣所致,絕不強求;就算停駐,也是因緣所致,非欲望所爲。
如法的修行,使他遠離困惑。于修行中,不增不減、安住寂靜,不憂惱過去與未來。這便是佛陀所示現的道法。
但這絕不只是久遠以前所發生的一則故事而已。如果我們在此時正確的修行,同樣能領悟佛法。我們之所以對過去、未來能有所認知,在于此刻當下是它們的交會所在。回顧過去,得不到答案;前瞻未來,一樣無從得知。原因就在于真理不在過去、未來,而是在此刻,在當下。
佛陀曾說:“我從個人的精進中,無師而得悟。”各位知不知道這個故事?曾有另一位求道者問佛陀:“尊師何人?”佛陀回答他說:“我沒有老師,我是自己證悟的。”可是這位求道者聽了以後,只是搖搖頭、默默地退去了。他認爲沒有老師的指導不可能有所成就。在他眼裏佛陀只是在自圓其說。對于那樣的說法,他一點也不感興趣。
修行應當是:追隨一位老師修行時,當他教你要舍離有害的貪著和嗔恚,必須一一蠲(譯注:有清洗、免除等義)除時,你會修而行之。然而要蠲除貪心、嗔心不可能光聽老師的告誡便能辦到,你必須確實身體力行才行。透過實修,你將會親身領略。洞察心生貪念時,你會馬上放下;徹見內心起嗔念,也會即刻舍離。這是老師無法爲你代勞的事。師長能教你們要蠲除叁毒,但光聽不練也是辦不到的。只要確實修行,開悟自會到來;這些道理你要親身體會。
就好像佛陀領你到正道的起點,告訴你:“這就是正道了,出發吧!”你必須親自上路,他不能代勞。當你邁開步履,行走在修習佛法的大道上,就能與真實的佛法相應。這種相應是超越一切人事物所能言語的。因此說自作證,領悟過去、現在、未來和因果;困惑從此不生。
我們一直在談舍和得、棄和守;可是,一旦領悟了修行的正果,其實是不增不減的。佛陀曾說,這就是我們要達到的境界,但人們卻不想在那兒駐留。一旦有人到了彼岸,若幹人還在此岸時,此岸人根本無法明白彼岸人所說的話。他們對經文或許有其獨到見地,卻都不算上對真理的真知、真悟。
我們通常談到修行時總離不開“趣入”和“超脫”、“揚善”或“除惡”等,但最終的結果是指以上一切都所作皆辦了。佛法中,有所謂“有學者”(aekha puggala)——仍須修學的人,和“無學者”(asekha puggala)——已修學完畢的人。它是指心意方面的:證得圓滿覺悟的境界時,就無可修學了。何以如此?因爲這些人已不再需要任何世間的教法和修行,指的就是那些已滅盡一切煩惱之士。
“有學者”必須在這道上從起點至最高境界一步一步地修學。當一切都圓滿成就後,便稱爲“無學者”,意指所作皆辦、不受後有之人。一切都已修學完畢,疑惑不再;所有德行皆已圓滿,所有煩惱也已盡除。他們安住在寂止中,不受任何善惡所影響;于一切境遇中,不爲所動。這就是所謂的“空心”。這下,你們可真不明白了。
你們怎麼也不明白:“如果我的心是空的,那還怎麼走路?”沒錯,正是因爲心空了。“如果心空無一物,我怎麼吃呢?當心了無一切時,我還會想吃嗎?”跟還未修學得當的人說“空”,他們是無法理解的,所以沒什麼益處。
運用這些各種名相的人,已想辦法讓我們感覺領悟真理的可能。譬如:我們從出生那一刻到現在一直不斷在累積和伴隨的“行”(sankhara),佛陀說,其實並非“我”,亦非“我所有”。他爲什麼這麼說呢?因爲真理惟能以此方法來說明外,別無他法。他爲具備覺察力的人而設此教說,以讓他們得大智慧。但這些可是需要仔細思惟才行。
有些人聽到“我一無所有”時,若只得膚淺的了解,以爲應就此舍掉一切財物,就會在它的意義上和實踐方法上爭論不休。“此我非我”並不表示要你終止生命或舍掉一切所有,而是要你舍掉執著。我們有世俗谛(虛設)和勝義谛(解脫)兩種層次。在世俗谛中,有名爲張叁、李四、叁姑、六婆等等,以此假名安立便利世間的溝通和運作。佛陀並沒有教我們別去利用它們,而是勸我們不應對之産生執著,從而領悟它們的“空”。
“空”,難以言喻啊!
我們必須仰仗修行以及修行中所得的智慧。想藉由詢問獲得智慧和領悟,不可能徹見真理的,它必須透過修行才能自知自證。別總往外看,要往內看,才能打自內心裏明白。可是,每當我們談起修行,人們一股腦地准備辯駁,原因就在于他們曾學過不同的修行方法,並對他們所學的法門有所偏執,更未經足夠的實修以領悟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