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優昙婆邏經
說法地點:王舍城的竹林精舍
參加人員:居士實意、異學無恚等
經中大意:本經敘述實意居士往詣異學園,異學的宗師無恚,欲用一論來滅世尊。佛陀乃至其園,爲其說苦行穢不穢之法,以及正解脫之法。異學之衆均屈服,然而被魔力所製持之故,並沒有一人肯發心欲隨佛去修行梵行。
對于這部經所講的內容,如果看過《長阿含經》的人,大約都比較熟悉,因爲其中的一些情節過程,我們在長阿含經的相關經典中,見過了好幾次。這次故事發生在一個叫優昙婆邏的樹林裏。優昙婆邏,大約就是我們平常所講的無花果樹。過去印度出家人都喜歡到森林裏去修行,遠離塵囂的喧鬧,一個人或一群人坐在樹下去靜靜地思慮冥想,有時倒也是別有情趣的。
故事發生在一天的大清早,王舍城裏有位有名的大居士,名叫實意。這位居士是佛陀的忠實信徒,對佛陀很是禮敬。這一天,他從王舍城內出發,准備到城外的竹林精舍那裏去禮拜供養佛陀。但是他選擇的時間不對頭,去的時間太早了。因爲佛陀此時與諸大弟子們正在靜室裏修行打坐,進入禅定狀態。此時若去打攪佛陀,那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怎麼辦呢?這位無意居士轉念一想,就稍稍繞了幾步路,順道就去優昙婆羅林去走走。那個林子裏,住著大約五百名異學外道,爲首的名叫尼俱陀,譯作無恚。這位無恚尊師據說很有學問,突出特點就是很健談,可以整天喋喋不休地唠叨個沒完。弟子們在他的感染下,一個個都是健談高手。而實意居士在皈依佛陀之前,也與無恚尊師有些私交。出于這份因緣,實意居士去探望一下老友,倒也是合乎情理的。
我在上面已經說了,這些異學外道弟子在他們的導師無恚的調解下,個個都變得異常能說,一天到晚說個沒完,整個隊伍都是混哄哄的,一點秩序都沒有。而且這些外道整天所談論的內容,盡是些亂七八糟的汙穢之語,“音高聲大,說種種鳥論”,所謂“語論、王論、賊論、鬥诤論、飲食論、衣被論、婦女論、童女論、淫女論、世俗論、非道論、海論、國論”。當我們看到他們所談論的主要內容時,便會發現他們所談論的,幾乎沒有一樣與他們的修行有關聯,比如說如何修行,如何斷除煩惱,如何上生天界,凡此等等,均未涉及。如此一來,我們倒有些迷惑了:他們是出家修行的外道嗎?倒不如把他們形容成一群整日無所事事、高談闊論的無聊人員或纨袴子弟更爲合適。不過從這裏,我們也可以看到古印度社會思想界的高度繁榮,以及最高統治者對于思想文化界所采取的寬容態度。據說當時共有九十六種外道,而頗具代表性的則是所謂的“六師外道”,即六大哲學思想派系。這些思潮的此起彼伏,對于佛教的興起,或多或少地提供了生存繁衍的土壤。
話說這位無恚異學遙見實意居士來了,他立馬招呼手下的那些弟子們:“諸賢!汝等莫語!默然!樂默然,各自斂攝。”意思是說,請大家保持安靜,不要再吵鬧不休了。爲什麼呢?因爲現在那位實意居士朝著我們這邊來了,這位實意居士是那位沙門瞿昙的弟子,“若有沙門瞿昙弟子名德高遠,所可宗重,在家住止,居王舍城者,彼爲第一,彼不語,樂默然,自收斂。若彼知此衆默然住者,彼或能來。”由這段話我們可以獲知叁個信息,一是這位實意居士在王舍城內享有較高的威望,大約是位商界成功人士;二是實意居士在修持方面,也頗有心得,“樂默然,自收斂”就是修行進度的具體表現;叁是無恚對實意居士比較了解,他知道實意並不喜歡到熱鬧的地方走動,因此讓弟子們都保持安靜,否則實意居士見到樹林中一片嘈雜之聲,肯定會掉頭而走。那樣一來,這些外道們很可能喪失了一次接受供養的絕佳時機——看來世俗的名聞利養,對于這些打著修等旗號的外道來說,還是頗具誘惑力的。
果然不出無恚所料,實意見到林中一片靜穆,頓生好感。他徐步走進樹林,見到這些外道們一個個都盤坐于地上,一副安心修道的樣子,心裏面很是高興。他見到無恚後,彼此之間自然是寒暄一番,然後賓主入座。等坐定後,實意居士對無恚說:“我佛世尊若在無事處山林樹下,或住高岩,寂無音聲,遠離,無惡,無有人民,隨順宴坐……彼在遠離處常樂宴坐,安隱快樂,彼佛世尊初不一日一夜共聚集會,如汝今日及眷屬也。”無意居士是說,我的皈依師父是佛陀世尊,他沒事時就喜歡到沒人打攪的地方安心修道,從來就不喜歡召集弟子們在一起談天說地(談論與修行無關的事情)。我今天見到你們也這樣安安靜靜地修道,心裏十分地高興,因爲從你們的身上,使我想起了我的恩師。
但是無恚聽到實意將他們與佛陀相提並論,心裏很不高興。他說:“居士!止!止!你說你的師父喜歡到沒人的地方去宴坐,你是從何而知?說句不中聽的話,你的師父離群索居,在人群中很難適應生存,因此只好跑到沒人的地方去裝模作樣罷了。”無恚說到此處,將佛陀比喻成瞎牛:“猶如瞎牛在邊地食,行邊至邊,樂邊至邊,住邊至邊,彼沙門瞿昙亦複如是。”意思是說,就好像一頭瞎牛,根本辨不清南北。這頭瞎牛吃草時,是走到哪吃到哪,根本就沒有主動選擇草場的本領。這個無恚並且口出狂言:“若彼沙門瞿昙來此衆者,我以一論滅彼,如弄空瓶,亦當爲彼說瞎牛喻。”然後,他轉身對身後的那些弟子們說:“諸位!如果沙門瞿昙來到我們這裏了,你們對他可不要客氣,不要起身迎接他,不要給他讓座,都知道了嗎?”衆人一聽,都高聲應答。
這位無恚與實意居士之間的言談,被遠在竹林精舍靜室內靜修的世尊,聽得真真切切。但他並沒有因無恚對自己的大不敬而生氣;相反,他覺得這倒是一次度化無恚及其弟子衆的好機緣。于是,世尊在下午叁點鍾左右的時候,步行至優昙婆羅林。無恚和他的那些弟子們,一見到熠熠生輝的佛陀一現身的時候,全然忘卻了先前發下的誓言,都不由自主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然後“偏袒著衣,叉手向佛”,連聲贊歎起佛陀來:“善來!沙門瞿昙!久不來此,願坐此座。”
佛陀聽後,心中暗自好笑:這些愚癡的人啊,真是“自違其要”。彼此客套幾句,待佛陀落座後,便問無恚道:“無恚,剛才你與實意居士在談些什麼呀?你們又是出于何種原由而齊集在一起呢?”
這位無恚異學實在不好意思也不敢將剛才與實意居士談論的那些話說出來,只好當面撒謊:“瞿昙,我們都在思考著這樣一些問題,就是您用什麼樣的教法,教導你的弟子呢?您的弟子們在接受了您的教法之後,都會獲得安隱而勤修梵行。不僅如此,他們還將您的教法發揚光大,廣爲宣說,凡是聽聞的人,都會獲得巨大的利益。我們今天所討論的,就是這些方面的問題。”
坐在一旁的實意居士一聽,心想這個無恚真是不老實,在佛陀面前公然扯謊,欺诳世尊,且心不驚肉不跳,簡直是厚顔無恥!
其實佛陀老早就知道無恚所說的話了,但他並沒有當衆揭穿無恚的謊言。他順著無恚的話意說道:“無恚,你說得有道理,我所說的法,是很高深的,可謂難覺難知,難見難得。我的弟子們聞後,既會安于修道,也會爲他人宣說。這樣吧,你們今天若有什麼疑問,就盡管來問我,我一定會替你解去迷惑。”
無恚一聽,就問道:“請教瞿昙,像我們修苦行的,如何做才能稱作具足,如何做才能稱作不具足呢?”意思是說,修苦行的最佳方法是什麼?如何做才是如法的呢?
佛陀聽後,于是對無恚講解了外道修苦行的種種過患。在古印度社會,由于思想界高度繁榮,出現了“百家爭鳴”的曆史盛況。整個印度社會,由于長期處于分裂狀態,統治階級對不同的學說都采取了較爲寬容的態度。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持各種觀點的學派都不足爲怪。當然,古印度的各種學派與中國春秋戰國時期的情形又不完全一樣:春秋戰國時期所謂的“百家”,基本上都是屬于學術性的宗派,並沒有上升到宗教信仰的高度;而古印度的那些外道們卻不完全一樣,他們不僅有自己的學術觀點,而且也形成了初具規模的宗教信仰上的教團。尤其重要的是,他們還會按照自己的教理教義上所主張的,去積極地踐履。比如說當時印度社會中的苦行派占主流地位,許多人都會努力地行苦行,用種種非人的方法折磨虐待著自己的身體,以期消除罪業,來世獲得好的生處。比如說耆那教的裸形派,大部人都會赤裸著身體(有的僅用手掌或樹葉遮住羞處)。他們行爲怪異,有的學著貓狗動物那般爬行,有的在吃住行方面有著各種怪異的禁忌。佛陀在對裸形派的分析中,列舉了他們各種積習,它們大多數都是令我們感到迷惑不解。但是也有一部分戒條與佛教是相通的,比如說不噉食魚,不食肉,不飲酒,只食素食。當然,在原始佛教時期,出家比丘究竟是否食魚肉,這個問題需要辟出專文去分析,在這裏我就不多言了。
佛陀列舉了外道種種怪異的行爲後,對無恚說:像這些行爲,都是不具足的行爲,是不值得去實踐的,因爲它們都被“無量穢所汙”。接下來,世尊爲無恚講解了行苦行者容易違犯的種種過患,即“苦行者之穢”,共分爲十二種:
《漫說《中阿含》(卷二十六)~B 二、優昙婆邏經》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