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象迹喻經
說法地點: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主講人員:舍利弗
參加人員:諸比丘
經中大意:本經敘述尊者舍梨子告訴諸比丘:一切無量的善法,都攝于四聖谛之中,以四聖谛爲一切法中最爲第一,猶如諸獸之迹當中,乃以象迹爲第一那樣。舍利弗在述說四聖谛時,重點說了苦谛;並說一切法均由此四大隨因緣和合而成就。若作如是觀,就能堪耐諸困苦。最後說當住四無量心,離一切有與愛欲,見一切因緣所生法,厭離五盛陰,以得解脫。
這部《象迹喻經》,就是舍利弗在大衆共修期間所給予的一種方便開示。我們在前面的經典中不止一次地看到,舍利弗有僅時常代佛說法,同時還利用暇閑時間,不失時機地爲大衆作些訓導。舍利弗此舉可以說明幾個問題,一是佛陀對于舍利弗的器重,二是舍利弗在衆人中所享有的崇高威望,叁是可以看出佛陀時代(即原始佛教時期)僧團中處處皆有一種民主的活躍的寬松的生活氛圍。
首先要了解一下何謂“象迹”。所謂象迹,就是大象的足迹。因爲大象可謂陸地上哺乳動物中體型最在龐大的,它走過的足迹,在所有自然界的動物中堪稱第一,像牛、馬、駱駝等動物的足迹都無法與大象的足迹相提並論。那麼,舍利弗用大象的中迹(即象迹)來比喻什麼呢?就是比喻四谛法門。我們在經文的開頭,舍利弗就開門見山地對在座的大衆比丘說:“諸賢!若有無量善法,彼一切法皆四聖谛所攝,來入四聖谛中,謂四聖谛于一切法最爲第一”。在這裏,舍利弗明確地告訴大家。首先,一切無量的善法,皆爲四聖谛所攝;其次,當我們真正深入到四聖谛之中的時候,就會清楚地發現,四聖谛在一切法中,“最爲第一”。這裏的“第一”,我以爲有兩層意思。第一,四聖谛是一切善法的基礎,一切佛法,都不能離開四聖谛法而獨立存在,無論是大乘還是小乘,都是以四谛法門作爲基礎。如果有人宣稱自己所說的法與四聖谛毫無關聯,那麼我們就可以毫不猶豫地判定其爲“邪法”。第二,四聖谛法含攝了一切法,一切佛法都是四谛法門的擴展與延伸。無論是原始佛教時期,還是後來的部派佛教,以後佛教東傳後所形成的中國特色化佛教,都可以用四聖谛法門加以囊括。我也可以這樣說,無論你持奉哪個宗派,抑或禅宗淨土宗,可以說都可以用四聖谛法門加以闡釋並進行總結。
舍利弗接下去說,爲什麼說四聖谛于一切法中最爲第一呢?原因在于它能夠“攝受一切衆善法故”。舍利弗爲了更好地說明四聖谛的殊勝,就舉了一個例子,“猶如諸畜之迹,象迹爲第一”,他用象迹來比喻四聖谛,因爲“象迹者最廣大故”,所以四聖谛在一切法中,也是最廣最大,故而“謂四聖谛于一切法最爲第一”。
舍利弗在此經中,對于四聖谛進行了具體的分析。當然,對于四谛,大家都比較熟悉,我在這裏也就簡略地提及一些重點內容。
所謂四谛的“四”,就是指苦、苦集、苦滅以及苦滅道。
“苦”分八種苦。舍利弗在這裏分析了五盛陰苦。什麼叫五盛陰呢?“謂色盛陰、覺、想、行、識盛陰”。
色盛陰:彼一切四大及四大造。所謂四大,就是地界、水界、火界以及風界。
1、關于地界。
地界:分爲兩種,即內地界和外地界。
內地界:“謂幾身中在,內所攝堅,堅性住,內之所受”。
外地界:“謂大是,淨是,不憎惡是”。
何謂內地界和外地界?就是屬于我們自身的地界,比如我們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這就是組成我們人身的六個不可缺少的要素。而外地界,就是我們身體以外的一切地界,也就是外在世界。舍利弗在這裏列舉了很多有關內地界的具體對象,比如我們身體上的毛發、爪牙、皮膚肌肉等等,都是內地界的內容。舍利弗說,我們的身體是這些要素的假合,是虛幻不實的。
對于四大假合的身體,舍利弗的觀點是:“此外地界極大,極淨,極不憎惡,是無常法、盡法、衰法、變易之法,況複此身暫住,爲受所受?”“我生此苦,從因緣生,非無因緣”。也就是說一切都是由于因緣合和而成,非有常而是無常,非有實我而是無我,“是破壞法,是滅盡法,離散之法”,不應過于重視它們、珍惜它們。
在舍利弗看來,執著于四大實有,是一種世俗法,而我們應當要抛棄世俗法而“精勤學世尊法”。在這裏,舍利弗引用了世尊所說的一些話,就是當我們的色身受到種種折磨時,我們應該意志堅定,不能爲色身的苦痛而流轉。“若有賊來,以利刀鋸,節節解身。若汝爲賊以利刀鋸節節解身時,或心變易,或惡語言者,汝則衰退”,不要說心爲之所動,就是辱罵對方一句,都是道心“衰退”的表現。那麼怎麼做才是正確的呢?“汝當作是念:若有賊來,以利刀鋸節節解我身者,因此令我心不變易,不惡語言,當爲彼節節解我身者起哀愍心,爲彼人故,心與慈俱,遍滿一方成就遊。如是二叁四方,四維上下,普周一切,心與慈俱,無結無怨,無恚無诤,極廣甚大,無量善修,遍滿一切世間成就遊”。
我們試想一想,當一個壞人拿著刀子來肢解我們的身體,我們的心境不但不能産生動搖和變易,不可惡語相加,而且還要懷著一顆慈愍之心;不僅要慈愍這個“賊”,而且還要將這種慈愍遍及到一切世間。大家想想看,這是一種什麼境界?就是觀世音菩薩的大慈大悲的普世精神啊!
那麼,如果有比丘身居僧團之中,卻不能奉守佛陀的善法的話,那麼應該怎麼樣呢?“彼比丘應慚愧羞厭”,具體方法是“我于利無利,于德無德,謂我因佛、法、衆,不住善相應舍”,當然是件十分羞慚的事情。我們時常說去了趟寶山,結果空手而回,就是這個道理。舍利弗在這裏還作了個譬喻:“猶如初迎新婦,見其姑嫜,若見夫主,則慚愧羞厭”,就是說在古時候,新媳婦初見了公公婆婆,或者自己的夫君,總有些羞澀,不大好意思。那麼是不是止于“慚愧羞厭”就可以了呢?不是的,還要“住善相應舍,是妙息寂,謂舍一切有,離愛,無欲,滅盡無余”,這才是比丘的“一切大學”。在這裏,我們需要了解一下兩個名詞,一個是“善相應舍”,一個是“一切大學”。所謂善相應舍,通俗地講,就是行止、安住于與善相應的處所;而“一切大學”,就是對一切廣大之法,無論是有爲法,還是無爲法,都要去精進學修,努力成就。這裏的“大學”,與我們平常講的大學,或儒家經典“大學”不是一個概念。
2、關于水界。
水界也分爲兩種,即內水界和外水界。
內水界:“謂內身中在,內所攝水,水性潤,內之所受。”那麼內水界所包含的內容有哪些呢?比如腦、淚汗、唾涕、膿血等皆是。
外水界:同理,外水界也是“極大,極淨,極不憎惡”,它是一種“無常法、盡法、衰法、變易之法”,“況複此身暫住,爲受所受?”因此我們要抛棄有我,而樹立無我的觀念,“我受此身,色法粗質,四大之種,從父母生,飲食長養,常衣被覆,坐臥按摩,澡浴強忍,是破壞法,是滅盡法,離散之法”。
3、關于火界
內火界:謂身中在,內所攝火,火性熱,內之所受。比如說暖身、熱身、煩悶、飲食消化等,都是屬于內火界。
外火界:與上述相仿,此略。
4、關于風界。
內風界:“謂內身中在,內所攝風,風性動,內之所受”。經中對此的闡釋是:“上風、下風、腹風、息入風、行風、掣縮風、刀風、跻風、非道風、節節行風、息出風、息入風”。
外風界:“有時外風界起,風界起時,拔屋拔樹,山岩拔已便止,纖毫不動”;當自然界的風停止以後,人們便開始人爲地“造風”,比如“或以其扇,或以哆邏葉,或以衣求風”。而如今,我們習慣于用電風扇,或者用空調;用扇子“造風”,反倒成爲一種裝飾品了。
舍利弗說,我們這個四大組合的身體,就好像一座房屋。房屋主要是由泥土、水草等物的混合後而産生,我們這個人身呢,也是由筋骨、皮膚、肉血的組合而産生。“若內眼處壞者,外色便不爲光明所照,則無有念,眼識不得生”;“若內眼處不壞者,外色便爲光明所照,而便有念,眼識得生”,因此,“內眼處及色,眼識知外色,是屬色陰,若有覺是覺陰,若有想是想陰,若有思是思陰,若有識是識陰,如是觀陰合會”。舍利弗爲了證明他所說的並沒有錯,便引用了佛陀的相關觀點,比如說世尊就說過“若見緣起便見法,若見法便見緣起”之類的教導。如果比丘如此一路觀照下去,就會對我們的色身感到厭離,“彼厭此過去、未來、現在五盛陰,厭已便無欲,無欲已便知解脫,解脫已便知解脫”。“解脫”什麼呢?“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更受有,知如真”,這才叫比丘的“一切大學”!
在經文的最後,舍利弗依次簡要論述了“受陰”、“想陰”、“行陰”、“識陰”等四個方面的內容。全文的一條主線就是:比丘應精勤觀照各自的身心均由四大假合而成,這些假合的“五陰”都是虛幻不實,並且是充滿著痛苦和煩惱的。當然,對于這個色身,我們完全不必像凡夫俗子那般愛惜不已,而是要將之作爲一種行持的工具,當道業完成後,“所作已辦”時,這副工具也就可以棄之不用了——這是從對內觀照的角度出發。而對外呢?則要樹立慈、悲、喜、捨等四無量心,把我們的慈愍情懷擴大到上下四維、宇宙八荒。那麼,具體的修持方法是什麼?就是四聖谛。因此,舍利弗在這裏一再地強調,四聖谛法是一切法中最爲第一,它含攝了一切法,一切法都是從它而出,以它爲基礎。所以我在這裏再一次重申,“四聖谛”之法是一切法門的共修之法,它猶如象迹,在諸迹中居于第一。如果把四聖谛之法僅僅局限于所謂的“小乘”之法中,那麼將是大錯特錯,是有違佛陀教導的邪知愚見!
借本文結束之機,再說幾句閑話——
第一,我在這部《象迹喻經》中,開始著眼于經文內容的闡釋——實際上我在前面的相關文章中已經開始做著這項工作了。我覺得既然是讀經隨筆,自然不能離開原經典去“漫說”一通,而要在經典的基礎上,談談自己的心得體會。在有些方面或有些時候,我開始大段地引用經典原文,可能有些讀者看起來會有些吃力。但是我的定位很明確:我寫的東西,對象並不是著眼于初學佛者。說得難聽點,我並不指望大家都能理解或領會我所寫的內容,或接受我的觀點。如果您覺得我在信口開河,那麼請您另擇高明。畢竟我是在談我的個人感受,我不是講經法師,我沒有義務,甚至沒有資格爲您指點迷津——抱歉,首先,我得“自利”——這是我一貫的想法,也是我真實的想法。當然,如果在“自利”的同時,能做些利益他人的事,比如說您看了後獲得了0.01%的啓示,那麼我將歡呼雀躍。
第二,寫完這個隨筆,正好是農曆己醜年的正月初四。我的一個朋友,是舟山定海區的,人挺好,沒有任何宗教信仰,更不會信仰官方所宣傳的那一套。我無意之中看到他在QQ簽名欄裏,所寫的一句話,引起了我的深思。其內容是:
“新年禮佛,佛教日盛,佛法日衰。”
我問他,“佛教”與“佛法”有區別嗎?他說,他沒有信仰,他不作分別。實際上他是有所指的。他的意思是,在新年裏到寺廟裏去禮佛,看到寺廟裏香火鼎盛,僧人們都在忙著做佛事,工作人員都在忙著收錢。寺院裏經濟氛圍空前活躍,而佛法氣息卻日益淡薄。年前與一位道友通電話,道友在深秋之際曾帶一群居士朝禮五臺山,回來後黯然失神。道友說有些出家師付們簡直到了飛揚跋扈的地步了,簡直讓人不忍卒睹。道友說,走天下叢林,到頭來,還是浙江的普陀山好——道風好,管理好,整體素質好。當然,我在這裏並不是獨誇普陀山,而是真實地截取了這位道友所講的原話,請讀者們不要展開聯想。
但願有一天,我的這位朋友將他的禮佛感言修改爲:
“新年禮佛,佛教日盛,佛法日盛!”
(界定 2009年1月29日,南海普陀山)
《漫說《中阿含》(卷七)~B 二、象迹喻經》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