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經(羅睺羅經):
第200經名稱也叫做“羅睺羅經”,雖然名稱相同,但是與上述二經有較大的不同。本經主要敘述羅睺羅欲求得阿羅漢果之法,于是向佛請教。然佛陀知其根機未熟,故先後示以五陰、六入處、尼陀那(因緣)法,使其靜處思惟。待時機成熟時,便授其無常等法,使其成就羅漢道果。
我們在讀誦《妙法蓮華經》第二方便品之時,便會發現這樣一個現象:佛由叁昧起,稱歎諸佛智慧甚深無量,難解難入,佛說諸佛究竟了知諸法實相——“十如是”。爲令聲聞、緣覺二乘人斷苦縛,得涅槃,佛以方便力,曾分說叁乘之教,今日所說才是佛的真實教法。佛陀在准備開演法華經之前,曾經“默然”,後來據說有五千增上慢者自動退席,可是佛陀並沒有加以製止,據說這些人根性不具備聽聞無上大法的因緣條件。若勉強聽聞,必生驕慢毀謗之心。從這裏,我們便可以看出佛陀對于說法時機的把握,不僅很在意,而且運用得恰到好處。
這部經典(200經)也是這樣。佛陀之子羅睺羅向佛陀請教一些問題,請求佛陀予以開示:
“善哉!世尊!爲我說法,我聞法已,獨一靜處,專精思惟,不放逸住;獨一靜處,專精思惟,不放逸住已,如是思惟:所以族姓子剃除須發,正信、非家、出家學道,修持梵行,見法自知作證: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
羅睺羅的這段表白,實際上就是在向佛陀“求法”。他的意思是說,佛陀啊,您看我到目前爲止,還沒有成就聖果。您還是爲我說法吧,我聽了以後,一定會按照您的教導去修去證,肯定會速證聖位的。所謂“自知作證”,就是成就阿羅漢果位。
佛陀的偉大之處,就是不徇私情。他並不因爲羅睺羅是自己的俗世親子,就有意加以偏袒,有事沒事時給他單獨“開小竈”。他對所有弟子皆一視同仁,從不搞特殊。他爲弟子說什麼法,該選擇在何時說法,都要事先觀察一下弟子的根性(即所謂的“心解脫慧”)有沒有成熟。
于是,佛陀按照慣例,對羅睺羅的“心解脫慧”進行一番觀察,結果發現他並沒有成熟,還不能接受高深的佛法——增上法。佛陀很有智慧,他沒有直截了當地拒絕羅睺羅,而是善巧方便地對羅睺羅說:“汝以授人五受陰未?”——你有沒有向大衆宣講“五受陰”之法呢?從這裏我們可以看出,“五受陰”在佛法修習次第中,始終是處于基礎的、關鍵的地位。因爲五受陰之法的重點,是教人知道衆生在于五陰之中執取爲我、我所的過患,從而樹立五陰非我的觀念。脫離五受陰,我們就沒有能力再向更高層次的佛法邁進。
羅睺羅回答說:“沒有啊,世尊。”
佛告羅睺羅:“汝當爲人演說五受人。”
羅睺羅聽後,便“于異時爲人演說五受陰”。說完了以後,再還詣佛所,仰白佛陀說:“世尊!我已爲人說五受陰,唯願世尊爲我說法。”
佛陀再次觀察了羅睺羅的心智,發現他的“心解脫智”仍未成熟。于是就問道:
“汝爲人說六入處未?”
羅睺羅回答:“未也,世尊。”……
再後來,佛陀觀察羅睺羅“心解脫智”依然未成熟,于是又問道:
“汝已爲人說尼陀那法(因緣法)未?”
羅睺羅回答:“未也,世尊。”
當我們讀到這裏的時候,我們便會發出疑問:佛陀教羅睺羅爲他人先演說五受陰法,次演說六入處法,最後讓他爲別人演說尼陀那法,佛陀爲什麼要這麼做呢?或者說,佛陀此舉的真實用意何在呢?
要獲悉這個答案,其實並不怎麼困難。假如我們當過老師帶過學生,對此便有著切身的體會。如果學生能接受五分知識,老師必須具備十分的知識儲備;如果學生要達到個個優秀,那麼這位老師一定是位了不起的特級教師。無論是教書育人還是上臺演戲,都深知“臺上十分鍾,臺下十年功”的真谛所在。我們如果要將一種真理,精確無誤地傳達給聽衆,且要讓大家都能聽得明白,易于接受,我們自己卻一知半解、囫囵吞棗,能行呢?根本行不通!自己都沒有整明白的事兒,要想讓聽衆能聽得明白,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而佛法相對于世俗的教書育人來說,就更深了一層。佛法不僅靠思想上的理解,更要靠身體力行而實證實修,這樣才能獲得真切的經驗體會。比如說我們常說五陰爲苦空,爲無我,爲無常。光用嘴巴講講,對于叁歲孩童來說,都並不費太多的力氣。而要知道五陰非我的來龍去脈以及其究竟實相的甚深觀照,沒有“靜處專精思惟”的功底,是絕對達不到的。因此當羅睺羅將因緣法向衆人宣說完畢,再一次請佛說法之時,佛陀還是觀察到羅睺羅的根機未熟。怎麼辦呢?佛陀乃對羅睺羅說:
“汝當于上所說諸法,獨于一靜處,專精思惟,觀察其義。”
就是說,我們光會演說還不行,還要認真地去“專精思惟,觀察其義”。想想我們當前的各位講經法師,你們在四處弘法之時,有沒有靜下心來,像佛陀所教敕的那樣,“獨于一靜處,專精思惟,觀察其義”呢?恐怕大部分法師都無法真正做到這一點——包括我在內。
羅睺羅聽到佛陀的這番教導後,並不沮喪,而是老老實實地對自己向別人宣說的諸法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反思的結果,使他倏地明白了——
“此諸法一切皆順趣涅槃、流注涅槃、後住涅槃。”
我們中國的禅宗常講“開悟”。什麼叫“悟”,了解了佛法的真正旨趣,這就叫作“言下大悟”,或“豁然頓悟”。羅睺羅從前面的漸修,到最後一下子鬧明白了。他明白了什麼?原來所謂的五陰法、六入處法,還有因緣緣起法,都是讓我們“順趣涅槃、流注涅槃、後住涅槃”的呀!佛陀決不會爲說法而說法,他所說的每一種法,無論長短大小,無論言語多寡,都是應機而設,不會形同虛設——這就是“悟”。
那麼“悟”了以後,是不是說就等同于成就聖果了呢?非也!因此《六祖壇經》中的“迷時衆生,悟時即佛”中的“佛”,是廣義之“佛”,並非佛果。
佛陀聽了羅睺羅的這番話後,再次觀察羅睺羅,發現他“心解脫智熟,堪任受增上法”,于是對羅睺羅宣說“一切無常”之法。法還是那些法,可是認識卻大不相同——這就是我們常說的“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修禅境界。蘇轼詩“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其所說與經中真義,亦殊途同歸。(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