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自然和諧相處
《淨土》2012年第5期
執筆:張春燕
文藝複興時期是西方文化中人類自我覺醒的時期,從這時候起,西方人就堅定不移地相信:人是造物主的寵兒,是世界的霸主,既有能力征服世界,也有資格使用這個世界上的萬物。
然而,隨著各種災難的頻頻降臨,人類開始感到失落了。但是,這個狂妄的自信仍然糾結于人類的內心。人類根據自己的利益需求,把自然界分爲叁類九等——凡是有用的,就稱爲珍貴,凡是沒用的,就稱爲垃圾。
事實真相呢?
多年研究防治洪水的環境專家楊朝飛對此有深入的思考。他說,1998年我國長江、松花江發生了一場特大洪水,僅長江水災當年就造成經濟損失1345億元;2002年歐洲也發生了一場曆史罕見的特大洪水,其經濟損失同樣慘重。專家們對這兩場洪水進行了對比分析,發現歐洲與中國在對待洪水的態度上是不完全一樣的,做法也有同有異。在洪水期間,中國的態度和做法可以概括爲兩件事情四個字,即“抗洪——救災”。而歐洲發生了那麼大的洪水,不少地方淹得也很慘。但是歐洲沒有一個國家“抗洪”,不僅歐洲各國,世界其他國家也很少有大規模抗洪的做法。這是由于他們現在對待洪水的態度正在發生著根本性的變化。認識和尊重自然規律是這種變化的思想動力,他們越來越意識到自然現象不等于自然災害。
挪威專家約翰在野外考察
在洪水過後,中國和歐洲對待洪水的態度和做法也不盡相同。中國在安排災後重建的時候,以加高加固堤岸爲主,以移民建鎮爲輔。而歐洲只移民建鎮,不加高加固堤岸。這不是因爲歐洲貧窮,拿不出資金去抗洪,也不是政府不關心民衆的安危。而是因爲他們認爲,洪水之所以成災是由于人類違背了自然規律,而遭受大自然報複的必然結果。順其自然、善待洪水則是減輕和消除洪水災害的最科學、最穩妥、最實用、最經濟的辦法和對策。
歐洲在曆史上也曾大規模興建過各種防洪工程,但事實證明僅僅依靠工程措施是不能根治洪水災害的。許多環境專家認爲,大規模修建沿河防洪堤岸只能防得住那些中、小洪水,卻不能擋得住大洪水的沖擊。但是這樣做卻可以給人們帶來一種暫時的安全感,使人們産生了一種錯覺,似乎生活居住在大堤之下是非常安全的。于是人們便蜂擁而至尋求發展,特別是在土地短缺的地方更是如此。最後當特大洪水來臨的時候,水災的損失就越爲慘重,因爲洪水越大,河道裏的水位就越高,潰堤潰壩的風險性也就越大。
早在19世紀末時,美國國會經過激烈的辯論,曾經通過了一項有關防洪抗洪的法案,決定采取“加固江河堤防抗洪的措施”,並批准密西西比河流域管理委員會負責這項工作。在接下來的幾十年中,該委員會始終堅持了“單一築堤政策”,並堅信足夠堅實和高大的堤防一定能夠阻止洪水泛濫。在沒有考慮蓄洪、滯洪區建設的情況下,就開始了大規模的堤防建設,使河道大渠化,不僅將自然彎曲的河道裁彎取直,而且用高高的堤防人爲地分割了洪水與湖泊濕地的天然聯系,造成了陸地水生態系統的破壞。1927年美國密西西比河暴發了一場大洪水,沿江堤防有120處決口,百萬人口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洪水過後,美國于1928年製定了《防洪法》,改變了“單一築堤政策”,在修複水毀堤防工程的同時,又在河流上遊興建了一批洪水控製性工程(大型水壩、水庫等)。1993年密西西比河又暴發了一場更大的洪水,該流域數以千計的水壩與長長的江堤並沒有束縛住洶湧澎湃的洪水,水毀的水壩又加劇了洪水的災害,許多城市城鎮被淹沒或浸泡,損失更爲慘重。
至此美國不得不開始深刻反思抗洪的指導思想,在汲取了曆史教訓的基礎上,重新審視了原來的防洪抗洪政策。此後一些河段拆除了堤防,恢複了天然彎曲的河流,他們開始重視湖泊濕地調蓄洪水的作用,有計劃地開展移民建鎮,動員蓄洪、滯洪區內居民搬遷,“讓民衆遠離洪水,給洪水留出充分的空間”。
防洪治洪的教訓與經驗表明,人類征服大自然的妄想背後有一個危險的潛意識,那就是以大自然爲敵,或者試圖把大自然作爲人類的奴隸。而事實上,人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人來自于大自然,也終將要回歸到大自然去。
洪水如此,沙漠也是如此。人類一直以來,都夢想著把沙漠變成綠洲。尤其是最近半個世紀以來,中國人渴望向湖泊、草地、沙漠、大海索取農田,甚至把這些視爲征服自然的偉大力量。
一位來自丹麥的資深生態專家向記者表示,其實這是一種最嚴重的誤解。人類出于自己的狹隘利益,把沙漠視爲生態災難,而把綠洲視爲愉快和美好的。實際上,沙漠也是大自然很正常的一部分。沙漠構成了大自然微妙精確循環鏈條的不可缺少的一環。沙漠將土壤變成粉塵,把營養物質變成粉末,當沙塵飛起的時候,就能夠把這些營養物質源源不斷地帶進大海,使大海持續生機勃勃。假如沒有這些沙塵供應大海營養物質,大海就會變成死海,任何生物都難以在大海生存。
什麼時候,人類才能夠認識到自己乃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不是大自然的征服者和主人,能夠認識到這個真相,恐怕才是環境保護的第一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