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臨濟宗的祖師臨濟義玄
一提到臨濟義玄,我們便會想到他那徹底,倔強的個性,和求道的熱情。他是山東曹縣人,俗姓邢。我們不知道他生于那一年,大約九世紀初,死于公元八六六年,或稍後。
從臨濟的賦性來年,他是一個道地的北方人。幼年時,便立志出家,虔誠求道。雖然他後來的開悟也是很突然的,但在通向悟道的路上,卻是曆盡了艱辛。
在他落發受戒時,便已向往宗。大約在二十歲左右,他到了安微,投奔在黃檗門下。當時,睦州道明已是僧衆的首座。深感臨濟的性行純一,早就對他另眼看待,後來,發現時機成熟,便問他說:“你來此多久了”?
臨濟回答:“叁年了”。
睦州又問:“曾經問過方丈嗎”?
臨濟回答:“沒有,我不知道要問個什麼”?
睦州便說:“你爲何不去問他,什麼是佛法的大意”。
于是臨濟依照睦州的指示,便去問黃檗。當他還未問完,黃檗拿棒就打。臨濟只得退了回去,睦州便問他:“他怎麼回答你”?
臨濟把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睦州,並說他無法了解黃檗莫明其妙的舉動。睦州再催他去問。這樣臨濟來回的一共問了叁次,卻挨了叁次打,至此臨濟深感自己無法了解,還不如離開爲妙。于是便忍氣吞聲的去見睦州說:“以前承蒙你激勵我去問佛法,使我屢次吃師父的棒子。自恨前世的障緣未了。不能徹悟玄旨,因此只有離開這裏”。
睦州便說:“在你離開前,應先向師父告辭”。
等臨濟走後,睦州趕緊搶先跑到黃檗處說:“問話的那個和尚,雖然年青,但此人很奇特,請你給他方便指點,將來他一定會變成一棵大樹似的,覆蔭天下衆生”。
過了一會,臨濟便來向黃檗告辭,黃檗說:“你不必到別處去,只要到高安灘頭,去參見大愚,我想他一定會指點你”。
當臨濟到了大愚那裏,大愚問他:“你從那裏來”
臨濟回答:“從黃檗處來”。
大愚又問:“黃檗告訴了你一些什麼”?
臨濟回答:“我叁次問他佛法的大意,叁次挨打,我不知自己究竟錯在那裏”。
大愚說:“黃檗也真是老婆心切,爲你這樣徹底的解除困惑。但你居然還到我這裏來問有無過錯”。
聽了這話,臨濟恍然大悟,便說:“原來黃檗的佛法就只有這麼一點”!
大愚一把抓住臨濟說:“你這個尿床的小鬼,剛才還來問你自己有無過錯,現在卻說黃檗的佛法就只有這麼一點。你究竟看到了什麼,快說!快說!”
臨濟不答,卻在大愚肋下築了叁拳,大愚把他推開說:“你的老師是黃檗,與我何關”!
臨濟離開大愚後,便再回到黃檗處。黃檗看他回來,就說:“這家夥,來來去去,沒有一個了期”。
臨濟便說:“只因爲老婆心切”。
于是把自己的經過和大愚的話全盤告訴了黃檗,黃檗罵著說:“大愚這個老家夥真是多嘴,等他來時,我要痛打他一頓”。
臨濟接著說:“還等什麼,現在就打”!
于是便給了黃檗一掌,黃檗大叫:“你這個瘋子,居然敢來這裏捋虎須”。
臨濟便喝。黃檗就叫人帶他回堂去。
某天,他們正要去田間工作,黃檗拿了一把鍬,看見臨濟空手跟在後面,便問:“你的鍬在那裏”?
臨濟回答:“有人帶走了”。
黃檗便說:“你走過來,我要和你商量一些事”。
臨濟走向前去,黃檗把鍬豎在地上說:“就是這個,世上沒有人堅得起”。
顯然,黃檗以鍬來暗示禅的傳燈。臨濟立刻領悟黃檗的意思,便把鍬奪過來,堅在地上說:“爲什麼卻在我的手裏呢”!
這也是象徵的說,掌法之權已落在他的手中。于是黃檗便退回去對大家說:“今天已有人帶你們去工作”。
這是說他已發現臨濟能夠代他的地位,他可以安心的退休了。
又有一次到田間工作,臨濟正在掘地,看見黃檗走過來。便站起來,靠在鍬上。黃檗有意要考驗臨濟,而說:“這家夥大概累了”。
臨濟卻說:“我連鍬都未曾舉過,又怎麼會累呢”?
黃檗舉棒要打,臨濟接住棒的一端,往回一送,把黃檗摔倒在地上。黃檗便叫在旁的和尚扶他起來,那和尚說:“師父怎麼容這瘋子如此的無禮呢”!
黃檗起來後,便打那個和尚。這時,臨濟一邊繼續掘地,一邊說:“諸方火葬,我這裏活埋”。
這是多大的口氣啊!好像幼獅的第一聲怒吼。他說這話的意思是指那個舊的,塵俗的我,現在已經死了,被活埋掉。只有這個真我是永遠的活著。我們要在軀殼未消滅前,就應死去;唯有這樣的死去,才能變成一個不生不死的真我。
從這時起,黃檗才確認臨濟徹底悟道,便決定把禅燈傳給他。臨濟繼續留在黃檗門下很久,直到他做了河北臨濟寺的住持。最有趣的是看到這兩位師徒正像兩個拳擊家搏鬥一樣的互相考驗,互相競智。某天,在僧堂內小睡,黃檗打椅子一下,就離開。走到前面的僧堂,看見該廟的首座正在坐禅,便說:“下間僧堂內的那個小夥子正在坐禅,而你在這裏亂想個什麼”?
首座回答說:“啊!你這老家夥,在幹什麼呢”!
黃檗也打一下椅子,走了出去。他這種作法是多麼的奇特啊!他把睡當作坐禅,而把坐禅當作胡思亂想。
另外一次,黃檗看見臨濟正在栽松樹,便說:“在深山裏栽那麼多松樹做什麼”?
臨濟回答:“一是它們可以爲山門增加一番美麗的景致;二是它們可以爲後人當作標榜”。
說完了,便用鍬在地上戳了叁下,黃檗便說:“雖然如此,你已經吃了我的叁十棒”。
臨濟又戳地叁下,並長噓一聲,黃檗便說:“我們的禅宗到了你手上,將會大行于世了”。
臨濟在渡夏假渡了一半的時候,跑到黃檗山,看見黃檗正在讀經,便說:“我以爲是那個人,卻原來是蒙了眼的老和尚”。
在那裏住了幾天後,便要再回去渡假,黃檗對他了說:“你既然半夏才來,爲什麼不終夏回去呢”?
臨濟回答:“我來這裏只是向你作一個短期的參拜罷了”。
黃檗聽了,舉手便打,把他趕了出去。臨濟走了好幾裏路,心中覺得這樣匆匆的走掉,不太好,于是又回去渡夏。後來,當他辭別時,黃檗問:“你准備去那裏”?
臨濟回答:“不是去河南,便函是回河北”。
黃檗棒要打,臨濟立刻接住,並反打黃檗一掌。黃檗被打得大笑;同時吩咐侍者去拿百丈先師的禅板和幾案來,顯然他的意思是要把這些傳給臨濟。可是臨濟卻對侍者說:“請拿火柴”。
黃檗叫道:“不必了。我只是要你帶這些去,以後可以坐斷天下人的舌頭”。
臨濟開悟之前,我們都已看過,他是非常拘謹和虔誠的;可是在他開悟之後,卻是一個極端破壞偶像的人。有一天,他去拜訪達摩的紀念塔,塔主問他“你是先拜佛,還是先拜祖呢”?
他回答:“佛和祖,我都不拜”。
這話使塔主大爲驚奇而問:“佛和祖,跟你究竟有什麼冤仇啊”!
臨濟佛袖而去。
這種態度並不是一時的意氣,而是由于他內心有堅定的信念。例如他說:“道流,出家兒,且要學道,祗如山僧,往日曾向毗尼中留心,亦曾于經論尋討,後方知是濟世藥,表顯示之說,遂乃一時抛卻,即訪道參禅,後遇大善知識,方乃道眼分明,始識得天下老和尚,知其邪正,不是娘生下便會,還得體究磨練,一朝自省。道流,爾欲得如法見解,但莫受人惑,向裏向外,逢著便殺,逢佛殺佛,逢祖殺祖,逢羅漢殺羅漢,逢父母殺父母,逢親眷殺親眷,始得解脫,不與物拘,透脫自在”。
對于這一片殺聲,無須驚悸。臨濟只是認爲要證道和了悟自性,便應把擋在路上的任何東西,都無情的丟在一邊。對他來說,生命的問題不是“是”,便是“非”。只有當一個真正的自由,心不附物,才能證入無極。所以他的破壞偶像並非反宗教,實際上卻是最真實的宗教精神。
臨濟思想的重心在于“無位真人”。他不厭其煩的強調我們要信賴自己,但這個自己不是短暫的個體,和形相,而是不生不死,超越時空,和道合一的真我。一個人如果只有短暫的形體的我,他便是一個奴隸。一旦覺悟到他心中的真人,他便直證真我,而能逍遙自在。
在某一次法會中,他對大家說:“你們的赤肉團裏,有一個無位真人,常從你們的門面前出入,你們尚沒有體驗到的人,試看看”。
這時,有個和尚出來的問:“什麼是無位真人”?
臨濟立刻從禅床上跳下來,抓住那個和尚說:“你說,說!”
當那個和尚正想開口時,臨濟便把他推開說:“這樣一個乾屎橛是無位真人”?!
說完後,便回到自己房內。
這段故事的意思是非常明白的。因當那個和尚問的時候,是把無位真人看作什麼奇異之人,而根本沒有想到他的真我。實際上,一個人如果以假我爲我,便等于使自己流爲奴隸,使自己像乾屎橛一樣的沒有生命,沒有價值。
臨濟的“真人”和愛默森(Emerson)的“最根本的自我”極爲相似。愛默森像臨濟一樣,鼓吹自恃和自信,並強調這個自恃,自信的自我,不是形體的我,而是根本的我。現在我們將引證愛默森的“論自恃”,也許自恃兩字過于耳熟,反而使我們忽略了它的真正光彩;但筆者希望能透過禅的新看法,使它的光芒常新。愛默森說:“在我們研究了自信的理由後,便可以解釋什麼由個人原始行動會引發了這種磁性的吸力。但什麼才是可以作爲普通信賴基礎的最根本的自我呢?這是一顆沒有視差,不能計量,而使科學受挫的昨辰,它的美麗的光芒照透了繁雜不淨的行爲。如果它沒有一點獨特之處,試問它的本性和力量又是什麼呢?這問題我們歸根究底的,去探索那種被稱爲自發或本性的天賦,道德,和生命的本質。我們稱這種根本之智爲直覺,稱學習得來的爲教授。那個分析所不能及的最後力量就是萬物的共同根源,在平靜時從靈魂深處,我們不知如何的透出了那種存在感,它是和萬物,時空,人類一體共存的,顯然,它就是和生命及一切存在同一根源的”。
以筆者看來,所謂“最根本的自我”,“這顆沒有視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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