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乘著彩虹而來(1)
我從一個快樂、調皮的孩子,成長爲一個堅毅的修行人,這當然都是因緣所至。因緣使我在16歲那年成爲了一個活佛,經受了一番磨砺,冥冥中因緣又使我成爲了萬衆矚目的對象。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我的父母、姥姥、我的師父、我的夥伴乃至我身邊每個有信仰的人,他們都是我心靈的土壤中不可缺少的水分和陽光。他們引領我一步步地接近佛學,領略佛法,直至離那朵馨香的蓮花越來越近。與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正是我等待花開的日子,也是使我終生受益的日子。
活佛降生
我的一切都是從那個神秘的早晨開始的。
1977年正月,距我的預産期還有叁個月的時間。作爲一個虔誠的佛教徒,誦經與朝拜是媽媽永遠離不開的生命之源。媽媽不想錯過朝拜的機會,就上路了。
媽媽清楚地記得,她是在一個晴朗的早晨離開家的。那天早晨,媽媽將家務安排妥當,整理一番身上的藏袍,准備好路上吃的和用的東西,摸摸挺起的大肚子就出門了。媽媽心中裝著佛,當然感到身心舒坦。
那是冬季最寒冷的日子。頭叁天,天氣還算說得過去。雖說有風,可對于長期生活在高原上的媽媽來講,風再硬,也算不了什麼事兒。尤其是媽媽有著堅定的佛教信念,那幾乎是一個民族的信念,有了這種信念,再惡劣的自然環境也影響不了內心的平靜。
朝拜路上的佛教徒們,叁步一磕頭地前行著,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莊嚴誠敬的表情。這種表情蘊含著一種無法窮盡的境界,這個境界因充滿了佛性而令人神往。媽媽和所有的朝拜者一樣,也是帶著這種表情一路祈禱著,所不同的是,她向前凸起的肚子使她不能叁步一磕頭。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她走得也並不比別人快多少。
走完了叁天的路程,一切都還正常,走到第四天,快走到不遠處那座寺廟時,天氣發生了變化。
那是第四天的早晨,那個奇異的早晨一直被無數人傳誦,那個早晨使我的故鄉飽享榮光。多年後,媽媽一旦想起,或一旦聽人傳誦那天的非凡經曆,雙眼便會泛起一種異樣的光澤。現在,我終于明白,那應該是一種靈光。後來每當我看見媽媽眼中的那種光澤,我就好像又回到了她爲我追憶的那個早晨。
當時,天陰得很快,據媽媽說,整個天空就像一張發灰的大苫布,一點一點地往下沈。媽媽仰起頭時,一片雪花就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下雪了。
先是零零星星,接著一片緊跟著一片,最後,隨著越來越大的風,上下翻飛的雪片便遮住了她的視線。氣溫也在下降,她的臉不一會兒就凍得發木了。
眼前全是雪,已經看不清哪是路了。腳下很滑,媽媽生怕摔倒,便用雙手托著肚子,一步一步朝前挪。挪了幾步,她就覺得肚子有點疼。
媽媽說,她當時以爲是凍的,便停下來,用手掌焐了一會兒肚子,做了幾下深呼吸。心裏一邊問:“這孩子會什麼樣呢?”一邊想象著我的模樣。媽媽一會兒把我想象成一個胖乎乎、笑眯眯的娃娃,一會兒把我想象成一個滿腹佛經,不停地向她問佛教問題的少年,一會兒又把我想象成一個和爸爸差不多、沈默寡言的男子漢。盡管媽媽已經生過一個兒子,可肚子裏的我,還是令她産生了很強的期待感。媽媽在風雪中肯定對我說了好多話,長大後我問她時,她卻總是搖著頭,一臉的慈笑。
媽媽當時爲什麼沒把我想象成一個女孩呢?我若問她,她肯定笑而不答。不論她怎麼想象,也想象不出她肚子裏懷著的是一個轉世活佛。
媽媽繼續往前挪步。前面的寺廟已經很近了,肚子也疼得越來越厲害。寒風中媽媽一個勁兒地抹著額頭不斷滲出的汗珠。
媽媽的雙腿開始打戰。
這時,她只能大口吸氣,卻不能大口吐氣,一吐氣,肚子就一擰一擰地疼。她又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站著。一位從旁邊經過的喇嘛問她需不需要幫助,她說沒什麼大事。
風雪漸漸大了起來,氣溫更低了。她的雙眼一眨,上下睫毛就粘在了一起。每睜一次眼睛,上眼皮與下眼皮都要互相牽扯似的難受。嘴裏呵出的熱氣使她的圍巾結了一層冰霜。
當又一陣巨痛襲來時,媽媽才意識到,可能真要出大事了。
“孩子,你可千萬別生在路上啊!”
媽媽說,她當時只有一個念頭——說什麼也不能讓我在那種情況下出生。但轉念一想,她又生出了一點僥幸心理:提前叁個月生孩子並不是常見的事,況且上一次生孩子之前雖說肚子也疼過,但似乎不像這種疼法,也沒疼得這麼厲害。那上次是怎麼個疼法呢?媽媽在疼痛中回憶上次的疼痛時,狂風呼地一下就在她的眼前卷起了一道雪牆。足足有叁米高的雪牆經過了一番攀升後,又隨著風的起伏旋轉變成了一根粗大的雪柱子,然後左右飛旋著倒向媽媽。
媽媽在那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當她醒過神來,已經成了一個雪人。
前面就是寺廟了。她抖了抖滿頭滿臉的雪,那座寺廟清清楚楚地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她咬牙堅持著朝那座寺廟走去。媽媽說,她當時一看到寺廟,心裏就踏實了許多。
可是,急著要馬上見世面的我,已經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