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爲“智幢”。受過沙彌戒,小笃布巴成了一個小居士。從他的本心想,最好能出家專心修佛,但他父母舍不得讓聰明伶俐的寶貝兒子離開雙親當和尚。小笃布巴對佛法懷有天生的興趣,不能出家,他就在家裏認真研習了當時能找到的一切佛學典籍經論。十六歲時,後藏薩迦寺高僧吉當巴路過他的家鄉,他聞之大喜,恭恭敬敬地拜吉當巴爲師,從薩迦高僧那兒又學到不少顯密佛學理論。
二十一歲時,笃布巴不顧雙親阻攔,悄悄離家出走,去薩迦寺再次投拜吉當巴上師,修學般若、因明、俱舍諸學和多種密法,還跟一個金剛上師仁欽益西修練過靠食石子維生的辟谷術。他在薩迦寺裏出了家,而後遍遊藏地,參加各種辯論活動,擊敗了他遇到的一切能言善辯者,被人們稱爲“更欽”,意思是“遍知一切”。
叁十一歲時,更欽·笃布巴來到覺囊寺,向當時的座主克尊·雲旦嘉措求得了覺囊密法的灌頂與傳承。他跟覺囊派顯然特別有緣,在上師爲他安排的靜室裏依法修持,很快就通達命脈、證悟禅定,登上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藏地史書《青史》記載這一時期的更欽·笃布巴:“依教授而修生起極佳叁摩地。”所謂叁摩地,是指佛教修持中達到相當層次證悟後出現的某種境地。在此之前,他雖精通顯密經論,在滔滔不絕的雄辯中擅于引經據典擊敗對手,但主要還是倚仗博覽群書的理論基礎和能言善辯的嘴上功夫。當他獲得實際的高層次的證悟後,才切實體會到佛法的真谛,尤其透徹理解了佛陀叁轉***所開示的“分別勝義,究竟諸法本性,法性光明,善逝如來藏”,這才是佛法的究竟意趣。元泰定叁年(1326),更欽·笃布巴叁十五歲,克尊·雲旦嘉措六十七歲,在克尊·雲旦嘉措再叁懇請下,更欽·笃布巴坐上了覺囊寺座主的法座。此後,一直到他七十歲逝世,他在這個位置上整整坐了叁十五年。
對覺囊寺和覺囊派來說,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叁十五年。在更欽·笃布巴主持寺務的這叁十五年中,覺囊派進入了它的全盛時期。
在更欽·笃布巴之前,由更蚌·圖吉宗哲創建的覺囊寺,在當地業已形成一定影響,但範圍所及,主要還限于後藏部分地區。到了笃布巴時期,覺囊派的影響力大大越出後藏,在前藏也取得了大量藏民的信仰。更欽·笃布巴去前藏傳法時,有一次在拉薩開講《六支瑜伽加行法》、《時輪根本續釋》、《般若十萬頌》等多部經論,一連講了一年,上至頭人首領,下至普通百姓,都來聽他講經,最多時有一千多人。每天還有很多人來向他索要驅邪鎮魔的咒符,人們無不承認,經他加持過的咒符特別靈驗。
茫茫雪域,巍巍崇山,此時的更欽·笃布巴如日中天,被前後藏的高僧大德們公認爲是整個藏區一切教派的大法主、大法王!
在更欽·笃布巴身後叁個多世紀,亦是覺囊派的一個重要人物多羅那他所著的《後藏志》裏,對他的這位前世法主去前藏弘法亦有十分生動的介紹:
北方香巴拉法種王的轉世覺囊派法主一切智笃布巴大師前藏之行後,從羊卓到甯若曼怡寺,給絨地至拉薩以上地的千余人講授六加行。返回的路上受到帕巴貝的歡迎。在此之前笃布巴大師已同帕巴貝昆季多次結法緣。帕巴貝迎請大師至江熱,在階梯致以問候後,隨即在池塘畔打禾場揭開絲綢大壇城,舉行供修儀規,大師傳授詳盡的灌頂。接著長駐江熱。在笃布巴大師印象中孜青山是香巴拉的宮殿,他預言將來會修建孜青寺,寺址就是江熱的打禾場。笃布巴大師離開時,囊欽帕巴貝送行至乃薩。其時,大師說:“佛是長,法是真,僧無欺哄且真實,應尊崇之!”言畢,前往覺囊寺。
又據成書年代較多羅那他還略早一些的《青史》記載,這一時期,“守持叁年叁月爲期、誓約專修覺囊派六支瑜伽的修士遍布于前後藏一切地區山谷”,“以六支瑜伽導修的舞姿遍行于拉薩諸寺廟莊園”。由此可看出,更欽·笃布巴時期覺囊派影響之盛。
阿旺·羅主紮巴也在《覺囊派教法史》裏用詩一般優美動聽的語言,贊美覺囊前輩的一代宗師更欽·笃布巴:
擁有遍觀十力的語露,
猶如勝義無畏的獅聲,
贈以大菩薩見喜名字,
持有佛子禀性而殊勝。
…………
雪域寶法諸疆域,
正法統治護大地,
拉薩松贊以善業,
重建大地皆圓滿。
…………
所作常有諸神變,
遍觀化機諸界根,
自身自在自性中,
早已證悟之佛陀。
…………
精湛淵博的理論基礎和修持證悟的切身體會,使更欽·笃布巴在教理教義上也爲覺囊派樹起了一面旗幟--這就是被稱爲覺囊派根本教義的“中觀他空見”。他在自己撰寫的《山法了義海論》、《山法海論科判》、《第四結集》等著作中精辟地闡述了他空見的見解,這些已成爲覺囊派的經典著作。什麼是“他空見”?更欽·笃布巴在《山法了義合海論》中指出:“應了知勝義之心是本性有之心,世俗之心是本性沒有之心。……他空勝義谛常恒不變,周遍一切情器世界,與如來藏同一意義,在因位時即已本有,……世俗諸分,乃是自空、斷空、滅空、少分空,從本即無。”通俗點說,“他空見”的基本意思,是認爲宇間一切事物的本質並非如某些見解所說的那樣“空”,而有其自身一定的絕對存在的真實本性,你若達到一定的境界和見地,你就能認識這種絕對存在的真實本性,你若尚未達到這種境界和見地,你就只能停留在你所理解的那種不太究竟的“空”的階段。由于這種“空”是被外加在事物本質上面的,所以稱爲“他空”。
通常認爲,“他空”與“自空”的分野,是佛教內部已不同程度證悟者從不同角度、不同層次闡述事物本性的理論分歧,很難絕對區分出孰是孰非、孰高孰低。在印度佛教史上,曾有兩位智慧過人的班智達(班智達,今博士之意),就此爭論七年之久,也沒爭出個結果來。在浩如煙海的佛教經典中,兩派都可找出不少理論依據來。其實對世俗一般修行者而言,只要你持釋迦牟尼佛的正知正見,依正法修行,不管你初始相信“自空”也好“他空”也好,最終都有可能獲得成就,而當你真正達到超越凡界的一定境界和見地時,你自然會以自己的切身感受來認識事物的真實本性。
據藏典記載,西藏著名的大成就者密勒日巴有一次和羅頓等兩位擅講佛教因明邏輯的大學者辯論“空性”之義。密勒日巴指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問:“你們看,這石頭是空性嗎?”兩位學者答:“不,石頭是很硬的物體。”密勒日巴就朝巨石走去,以神力在石頭中間來回穿越,如若無物一般。密勒日巴又指著天空問:“你們看,這天空是空性嗎?”兩位學者說:“是的,天空是虛空的。”密勒日巴就騰飛到空中,以蓮花式端坐在虛空裏,象坐在石頭上那樣穩固。密勒日巴在學者面前演示的,可以說正是“他空見”的實質。不過,若非密勒日巴這樣的大成就者,你又如何能這樣認識石頭與天空的本性呢?
更欽·笃布巴在教義上的精辟見解,對其後格魯派開山祖師宗喀巴大師的宗見也有相當影響。宗喀巴大師曾向更欽·笃布巴的心傳弟子喬列南傑、薩桑·瑪底班欽等覺囊派高僧學過《時輪金剛六支加行》、《般若廣論》、《現觀莊嚴論》、《文殊勝樂金剛》等諸多經論,他創立格魯派中觀應成派的思想時從中汲取了豐富的養料。
今日覺囊派的一個著名學者衮噶·喜熱薩協堪布,認爲釋迦牟尼轉過叁次***,叁次都講了“他空見”。初轉***,是面對一般根器者,對“他空見”只是講了一點;二轉***,面對較利根器者,對“他空見”講了稍多一些;叁轉***,聽衆是最上利根器者,因此著重講了最根本最究竟的“他空見”。勿容置疑,“他空見”在《續部·了義集》等佛教經典中都得到了充分肯定。他指出,印度的曆代祖師,六莊嚴、彌勒、龍樹等善知識,也從來沒有誹謗或排斥過“他空見”。彌勒菩薩的四十五論,講的都是“他空見”,龍樹菩薩的《贊品》,大部分也是講的“他空見”。傳到藏地以後,因爲教派的分別,分歧的存在,有的對“他空見”或有誹謗與排斥。這種現象,就象龍樹菩薩說的:你把寶物交到盲人手中,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海洋在餓鬼眼中,看不到海水,只看到幹涸的地塊。對沒有較好根器之人,他無法接受深奧的見地;有的是爲了本教派的利益,而故意排斥別派的見地。
卻說更欽·笃布巴雖然早已開悟,在理論和修持上都已達到相當水平,但他從不滿足,在密法的修持上從不放松一天,日積月累,證悟的層次不斷提高,到後來可在定中顯見觀音、文殊、度母等多種菩薩身象,可隨意役使差遣天神護法爲他所用,可幻化出多個自身在各地同時做多種事情。到他去世前的五年時間裏,已停止了大小便,多日不吃東西也不餓,一次多吃也不會不消化,完全達到了佛經中所說的金剛手菩薩的果位。在他身上顯示的種種奇迹異象,無不令人仰爲觀止。他還常以自己的切身體會,語重心長地告誡跟他學法修法的弟子:“法僅僅靠學習是證悟不了的,要在多方面積累資糧並認真實修,才能得到證悟。”
元朝的皇帝也聽奏了有關更欽·笃布巴神乎其神的事迹,專門派出使者,攜帶诏書禮品,萬裏迢迢來到拉堆绛覺摩山裏的覺囊寺,邀他進京。笃布巴因忙于自身修煉和在藏地傳法,不想去,因架不住皇上的使者再叁祈求,勉強答應下來。跟使者走到朵甘思藏漢交界處(今甘孜丹巴縣邊境)時,更欽·笃布巴停下來,不走了,他憑神通看到藏地有人誤傳消息,說他被漢人掠走了,很多藏民在一些頭人挑動下正騎馬趕來,要靠武力把他從漢人手裏奪回去,他若繼續跟使者進入漢地,很可能會引發一場藏漢戰爭。使者哪裏相信更欽·笃布巴的這番話,以爲他是藐視皇上,故做驚人之語。他們怕回去交不了差,就拔出寶劍,忿忿然對笃布巴說:“既然我們請不動你,那就請你的腦袋跟我們去見皇上吧!”說罷揮劍猛砍更欽·笃布巴的脖子,可是,寶劍砍過脖子,就象在空中劈過彩虹,腦袋依然穩穩地長在肩上!使者大駭,這才不得不相信他們遇上活神仙了。更欽·笃布巴要使者盡快離開這裏,以免陡起兵禍。他自己折身回藏,追趕者見他安然回來,也就不刃自散了。
更欽·笃布巴隨即以神通在元帝面前顯身,解釋了不久前發生在藏漢交界處的事情。應皇帝的請求,他傳授了皇帝想得到的法,然後消失在空中……
在覺摩山的山溝裏,更欽·笃布巴主持建造了覺囊寺高大雄偉的吉祥大佛塔,據說該塔裏面供奉十萬尊佛像,所以又稱爲十萬大佛塔,它已成爲覺囊派曆史上的一個標志性建築。大佛塔破土動工時,天空中布滿美麗虹光,五彩虹幕中現出蓮花生大師身象,幹枯的山地上有溪水自動泊泊流出。佛塔建成,舉行開光儀式時,空中出現奇異的彩虹,很多人看到空中有衆多的佛、菩薩、本尊、勇士、空行母與護法等前來祝賀。除了這座吉祥大佛塔,更欽·笃布巴還陸續在其它地方建造了不少佛塔、佛堂和經院,使帶有覺囊派特征的佛教建築在很多地方深深地紮下了根。
這是覺囊派的春天。覺囊派,走出了覺摩山溝,以其注重實修且特別容易修出成果的殊勝之法,在廣袤的青藏高原上播下越來越多的種籽,如浴春風,如潤雨露,朵朵覺囊之花綻開在世界屋脊的藍天白雲下……
《一、在後藏覺摩山裏》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