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便常常嚷要出家,但父母卻因爲我是長子而不願我離開他們。當時在馬爾康縣城有一個一百二十歲的老婦,她長年閉關修持,被人視爲一位有證量的聖者,能知道許多旁人不能知道的事情,所以受到當地民衆的尊崇。她對我雙親說:“現在老轉世者圓寂了(指外公,即先世祈竹仁寶哲之轉世),但你們家中另有一個年幼的轉世者。這位小轉世者必須入大藏寺出家,否則大藏寺的護法會示現忿力,這個小孩必將墮崖而卒!”。此後,家父與家母走訪多位有神通及證量的大師,所有大師的預言與老婦所說的不謀而合。家父與家母迫于無奈,便只好把我送至堪薩仁寶哲洛桑占巴(LobsangJinpa,意爲“善慧布施”)大師處剃度。
堪薩仁寶哲曾任拉薩甘丹寺(格律派之祖庭,公元一四零九年由宗喀巴祖師親建)蔣孜院之方丈,極有名聲。他老人家在一九四五年的僧團結夏安居期間,在大藏寺堪康樓中爲我一人特別舉行剃度及授沙彌戒儀式,爲我賜出家法名“洛桑登度”(LobsangDhondup,意爲“善慧義成”)。這時候外公已圓寂一年多了,我時年十歲。
第二章──登大藏寺法臺
在剃度後,我並未馬上入住大藏寺,而返家住了幾個月(記憶中約爲叁至五個月)。在此期間,由于我被視爲高僧之轉世者,在教育方面便不能草率,故家人必須爲我物色一位德高望重的師長。負責物色明師的有關人等晉見了大藏寺高僧洛桑達華大師(LobsangDawa,意爲“善慧月”)。大師被尊稱爲“大藏貢喇洛桑達華”,意爲“與護法無異的大藏寺善慧月上師”。他長有長長的胡子,中等身材;是我出家後第一位正式的師父(在我剃度出家時,大師亦在場擔任授戒儀式其中之一位長老職位)。但剛才已提過,堪薩仁寶哲洛桑占巴是我的剃度師父,而我亦視外公爲師長之一(外公雖是我親人而並不是一個出家人,但他是一位大修行者,被視爲先世大藏寺法臺及高僧祈竹仁寶哲之轉世,且又對我間接地授以佛法,所以我把他也視爲佛法上之師長之一)。此外,霞渡村的疏南師父是我的啓蒙老師。
洛桑達華大師在聽到有關人等要求他攝受我爲弟子時,馬上便答:“昨晚我夢到自己坐在霞渡(即我出生之村落)後山上遙望這小孩子的居所,由這屋中有一頭幼虎向我走來,坐在我的膝上。這是很吉祥的征兆!看來你們這個小孩因緣不簡單,而且或許與我有點緣份。我就姑且試擔當教授他的任務吧!”,而且大師表現得甚爲欣喜。
在正式入寺(一九四六年藏曆新年後)後,我對寺院環境及僧侶的生活似乎十分習慣,第二天便馬上適應了,仿如一向就在寺中生活似的。在此之前,我是個出了名的頑童,從沒一刻停下來,而且一向心思狂亂不定;但在入寺當刻開始,我卻似變了是另一個人似的,從此便自然地不再好動狂野,心也安穩了下來,這種巨大的改變令我自己也覺得訝異。
在大藏寺的後方,有一座曆代祈竹仁寶哲所駐錫的大樓。大樓之藏語名稱爲“祈竹拉康”(KhejokLhabrang),其名意爲“祈竹樓”或“祈竹府”。外公是大藏寺法臺祈竹仁寶哲之轉世,亦即祈竹樓的主人,但因他現在家行者相,故並不長住寺院。外公在生時曾多次對人說:“我既非大藏寺僧人,亦不能爲大藏寺做甚麼貢獻,但我的外孫將來將肩負我的法業、背起大藏寺的擔子,你們必須視他與曆代祈竹仁寶哲爲一體!日後大藏寺的榮辱就要靠他了!”。當時誰也不能預知後來的翻天變化,但因爲外公的身份及他的多次囑咐,當地的土司(即地方領袖)便授權予年幼的我,由我繼承了大藏寺及霞渡寺的法臺地位及外公祈竹仁寶哲之所有産業,包括大藏寺祈竹樓、其名下的土地權及曆代祈竹仁寶哲之法座、稱號及印章(代表祈竹世系轉世之權位)等,自此我便被稱爲“祈竹仁寶哲”、成爲大藏寺的法臺了。在藏傳佛教中,通常是一位大修行人圓寂後,由寺院尋訪他的轉世者,再由轉世者繼承前者的地位、責任及事業。但我的背景頗爲特別,因爲我本來就不是祈竹仁寶哲的轉世,而先世祈竹仁寶哲又恰巧是我的外公,故此出現了先後兩位被稱爲“祈竹仁寶哲”的人曾經共同生活的情況。剛才亦已提過,先世祈竹仁寶哲後來亦再次乘願轉世,卻不幸並未有因緣活至成年,我卻繼承了原屬他的曆代祈竹仁寶哲之名位,反而並未正式繼承悉弘仁寶哲之名位,亦並未被官方正式確認爲該世系之轉世者身份。雖然外公生前曾多次向我詳細述及我的前生(曆代悉弘仁寶哲)之種種,後來又有聖者再次指出我是一位轉世者,而我又繼承了曆代祈竹仁寶哲的名位,但我終究只不過是一位極爲平凡的僧人,與修行有成的祈竹仁寶哲或悉弘仁寶哲絕對不能相比。反正在我而言,仁寶哲及祖古等名位,不過世上虛名而已,並不值得重視。一個僧人,不論是被尊稱爲“大仁寶哲”之轉世與否,最重要的不過是老老實實地修學而已。
大藏寺距霞渡村約六小時步程,位于海拔叁千米以上的深山中。大藏寺的藏文全名是“甘丹大藏恒周林”(GadanDhe-TsangLhundrupLing),即“兜率信滿任運成就洲”之意。“大藏”是藏文中“圓滿的信心”或“圓滿足數”的意思(譯者注:在漢語文史上,大藏寺之名亦被譯作“答倉寺”、“大澤寺”、“達倉寺”等,這是因爲藏文以漢文音譯所出之異)。在大藏寺所處的深山中,有許多野生動物,其中包括野熊、老虎、豺狼、狐狸、鹿、白胡子的猿猴及多種禽鳥。我在住于寺院時並未親眼見過這些野生動物,但卻常常見到它們的足印。在晚上,附近的狼群會發出怪嘯,令人毛骨悚然。夏天的夜,後山的青蛙則會徹夜鳴叫,往往令我睡不覺。
在祈竹樓中,住四只紅嘴黑身的小鳥,它們的糞便拉在地上,經年累月地堆積至及腰的高度,但不知爲了甚麼原因從來沒有人去清理。童年的我有一次一時興起,趁它們睡後便一手捉到了其中一只。我本是好奇想捉它來看看而已,怎知它在驚嚇中叫得很淒厲,我在不知所措間只好放手讓它飛走。像這類的童年趣事,我現今仍記憶猶新。
除了上述的動物外,聞說大藏寺一帶也有一種叫做“耶提”的異獸活動。“耶提”是一種以雙足走路的猿類動物,身高比人還高,一出手便可擊斃一頭牦牛,所以當地人都很怕遇上它。這種動物,大概便是西方科學家常常爭論其存在與否的“野人”。在四川森林中它們的確存在,甚至偶爾還會殺人。在大藏寺一帶,以前更可以高價買到它們的皮毛。我在大藏寺的日子中,雖然從未見過這種動物,但在當地根本不會有人質疑它們的存在。它們的腳印偶爾也會在雪地上出現,馬匹及狗只一見到這些足印便會逃回屋中,甚至嚇得屎尿不禁。這種動物不過是畜牲類的一種,只是較少爲人所見而已,鄉人都不想遇上它們,也不太明白科學家爲甚麼對它們的存在存疑。在後來政局動蕩的年代中,我便曾在西藏中部見過這種動物一次,而且並不覺得它們有甚麼奇怪之處。即使在現今,只要去川北一帶問一下老人家,恐怕便能找到好幾個在林中親眼見過這種動物的人。
大藏寺乃由嘉絨高僧阿旺劄巴(TsakoNgawangDrakpa,亦譯作“雅弘竹巴”)大師所建。寺院建成于公元一四一四年,至今已有近五百九十年曆史了。在曆史上,大藏寺甚有名氣,堪稱格律派在川北一帶之總道場,于宗喀巴大師諸傳記、《安多政教史》及明、清二代史料中常有提及。在拉薩布達拉宮中,有一幅“西藏重要寺院”壁畫,其中亦包括這座大寺在內。
阿旺劄巴大師生于十四世紀中葉的嘉絨,並因資質聰敏及其才學而在幼年時已相當有名氣。大師約于一叁八一年赴西藏中部學法,依止格律派初祖宗喀巴學法及受僧戒,次第學習因明、般若、俱舍、中觀及律學等佛法,又受灌修持各部密法,獲得顯密各種成就,得宗喀巴大師賜號“堪欽”(Khenchen,即“大方丈”之意)。在拉薩一寺的某次僧衆上殿誦經時,由于遲到而殿門已關上了,阿旺劄巴曾示現穿牆入殿之神通。在十五世紀初,阿旺劄巴爲初成形的格律派教法作出了很大的貢獻。約在一四零九年,宗喀巴與阿旺劄巴二師徒在拉薩大昭寺著名的觀音聖像(稱爲“天成五尊觀音”像)前,修持大悲觀音齋戒禁食閉關(Nyung-lay),宗喀巴大師囑阿旺劄巴觀察睡夢內容。阿旺劄巴在晚上夢到天上降下一雙白螺,二螺合而爲一後跌入他的懷中,他信手取來白螺向東方一吹,螺聲震動整個東方。第二天,阿旺劄巴向宗喀巴大師描述夢境,宗喀巴回答說:“夢見吹螺表義你必將弘法;向東方而吹螺表義你應在西藏東部弘法;宏亮的螺聲是預言你的弘法事業將廣大而成功。這是一個吉祥的夢兆,預言你的弘法因緣在你的家鄉|西藏以東,而且弘法事業將十分廣大,能利益很多當地的衆生!”。此時,阿旺劄巴之弘法因緣已成熟了,便告別恩師而回鄉。在西藏的口敘史事中,宗喀巴在師徒告別時,把自己的念珠贈予阿旺劄巴,阿旺劄巴便發下大願:“這串念珠有多少顆珠子,我便當建立同數目的寺院以報師恩!”。這個故事流傳很廣,在嘉絨一帶人人都深信,但我卻未在正式的古文獻上讀過這種記載。
在離開宗喀巴大師後,阿旺劄巴便回到其家鄉一帶(亦即我的家鄉地區)廣弘宗喀巴大師之教法,首先建立了現今稱爲“安鬥寺”的道場(此寺亦稱“亞各寺”,即“第一間寺院”之意,據口語相傳其命名是因爲此寺乃阿旺劄巴所建之一百零八寺中之第一座),再建立了曲爾登甲寺、冬日寺、南木甲寺、羅若寺、毛爾蓋寺、桑登寺、彌勒寺、康貓寺、松多寺及茶谷寺等。
在到達現今大藏寺所在地附近時,阿旺劄巴在觀察因緣後,發現該地有建寺弘法之吉兆,便決定建立大藏寺。但在當時,阿旺劄巴在數處佳地上難以抉擇。此時,有一只烏鴉飛來銜去了他的哈達,飛到了現今…
《浪丐心淚──大藏寺祈竹仁寶哲自傳》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