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講:第叁品(第6頁第2行-8行)
(1995年7月22日)
上次講叁自性,叁能相,尤其在遍計所執性跟依他起性,以至圓成實性,尤其是遍計所執性,它的構成,這個問題恐怕是佛教裏頭最重要最重要的問題。因爲它跟生死、涅磐,雜染跟清淨、聖凡,交界,是個錯位的問題,是個誤點,是最關鍵的問題。
叁自性,也叫叁能相,叁能相呢,可以把佛所說的一切,以至所有的經論它都能界定,哪個地方說的意趣?是有是無?是假有還是真有?都由叁自性、叁能相來界定。尤其是遍計所執性是怎麼構成的?它這個錯位在什麼地方?這是我們學佛學的最中心的問題,也就是叁自性,跟世間所有的學問,都不相同的地方。因爲世間的學問,根本說起來都是遍計所執性,它講不到依他起性跟圓成實性。
所以這個叁自性跟叁能相來說,也是搞《攝大乘論》時我感覺到的,是講的最詳細、最徹底的,而關鍵就在遍計所執性怎麼樣構成?是它怎麼錯位的?這我們一個中心問題,看起來《攝大乘論》的文字好象比較深吧,問題好象跟世間所有的論點都有很多的不同,但是,我們要深入地理解的話,《攝大乘論》實際上是把大乘佛教真正的要點跟特點都給突出了,所以我們能下功夫把這部論能好好地鑽研徹底,那真是受用無窮。
所以現在就是什麼是依他起性,上次我們談了,現在要集中力量搞清楚,就是什麼是遍計所執性?別看遍計所執性是執著的,它並沒有,本身是個能相,它並沒有所相,這個自性特點是很突出的,這段文字要特別仔細地分析一下,將來大家利用藏文《攝大乘論》跟漢文的《攝大乘論》對照起來讀,更可以把文字方面弄得清楚些。
本來遍計所執性它所緣的也就是依他起性,可是呢,雖然它緣的依他起性,錯位也就在所緣的方面,本來是依靠依他起,但是它又背離了依他起。它這緣就是在所遍計的這方面,它離不開依他起,那麼依他起不是依自起,是因緣所生法,是假有,可是雖然它是假有,可是還是比起來遍計所執性的根本沒有那是相去很大。本來它是依靠依他起的相分,也作它的所緣,作它的所遍計,可是呢,由它的能遍計方面,就是指的使依他起性變了,把它所遍計變了,本來是依他起,怎麼成了遍計所執?
“何因緣故,名遍計所執?”這兩個問,前頭我們也談到了,第一問是,自己對于自性的理解提出的問題,何因緣故呢?就是對他人了解而提出的問題。這個大家要特別注意,事物總是由兩方面,特別有兩方面是自性跟差別。底下也談的很多,自性跟差別這個分別,也是個基本的分別。我們普通說,今天天氣好,今天天氣壞。今天的天氣就是自性,好壞,是差別。聲是無常?是常呢?也就是,聲是自性,常、無常就是差別。所以自性跟差別問題,也是我們所有分別裏頭一種根本的問題,尤其在邏輯方面,在因明方面。底下也要談自性跟分別的問題。
在能遍計方面,大夥也要注意,
“無量行相意識能遍計”生起的原由。在玄奘法師翻的“遍計顛倒生相”,生相這個“相”,在藏文裏就是原因的意思,就是由能遍計,能遍計這方面意識具有無量無邊的行相,能夠分別一切東西,可是它分別呢,就在這個地方它就由它的能遍計就造成顛倒生起的原由,只是由它的能遍計就起了這樣的變化,是一切顛倒生起的原由。
玄奘法師把“相”翻的範圍很大,在藏文裏頭,象這個地方就是“原由”的意思。象五識:名、分別、相,那個相也是原由的意思,相分的相,也是原由的意思。所以這地方翻原由比較更確切。所有的顛倒生起的原由,就在什麼地方?就在能遍計上。能遍計也就變成了遍計能執著的心。這樣子,由它這能遍計,就造成了我們的顛倒,所有的顛倒錯亂,都由這個能遍計,就是遍計能執搞出來的,這是一個根本的分野,分界線。
底下就更進一步解釋,藏文裏是
“自能相實無所有,唯有遍計能執”,就是唯有能遍計“可得”,藏文裏就是“唯有能遍計可得”,而沒有自性的意思,沒有自能相,也就是沒有自性的意思。能相都是界定,它根本沒有自己的體性,這個就是指的二我,常、我,這些都是屬于根本沒有自性,根本沒有自能相的,一點影像都沒有,絲毫不存在。我們能指出什麼是獨立存在的東西?我們能指出什麼是常一不變的東西?世界上沒有這個東西,只是人類給增益上、增加上的。
並且人類還在努力在有爲法上找獨立存在的東西,象科學也在追尋、哲學也在追尋這個,科學也在追尋最後的那個東西,在有爲法上找出最後的根據來,這個根據是一切的根據,是自己獨立存在的,要不就是常一不變的。所以世間的學問裏頭,它都離不開我見跟常見。可是因爲我見常見,就造成了顛倒,造成了錯亂,造成了生死輪回。
可實際上,我們要研究人類顛倒的情況、因果的情況,那就必須講互相依存的因果關系,象阿賴耶識,它離不開雜染品法,離不開前七識。互相依存,所以佛教看事情都是互相依存的。拿現在這個說是個人主義,能單獨存在,這是不可能的,這是人類自己加上的,武斷的東西。所以這種個人主義絕對行不通,天下大亂的根源。
所以這地方,自能相一點沒有,只是它能遍計、能執著的這個心,只有能這方面。你說上帝有嗎?最後那大爆炸有嗎?所以這東西,在佛教裏頭,對于什麼是假有?什麼沒有?真有?就是由叁性來判定,來界定。所以叁性學,在佛教,尤其在大乘,慈氏學裏頭,是最重要的,要講般若學、唯識學,都離不開叁性。
說點題外話,章太炎他曾經好象能衡量世界一切學問,曾經有這麼一句話。叁性學呢?在曆史上,因爲慈氏學是最後提出來的,比龍樹學更進了一步,並且傳到中國來以後,變化很大。大家以後研究叁性學,真正能理解叁性的人並不多,講叁性的人還是有,但是講的對不對,那還是問題。象華嚴的法藏,曾經在玄奘的譯場裏工作過,後來離開了,並且給武則天講叁性。真正象把這個吃透了,象《攝大乘論》這麼講法,恐怕沒有。而這是最基本基本的,差之毫厘,失之千裏,就在這地方。
所以只有能遍計、能執著的這個心,並沒有那個莫須有的境界,那種我、二我,根本沒有,根本不存在。所以遍計所執性也很奇怪,它就是一個能遍計、能執著的心,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並沒有一個我,但是呢,這個使得我們人生波瀾壯闊,五花八門的,就是由這個來的。雜染,所有的雜染,所有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由這我見生起。本來沒有的東西它就認爲有嘛。你看現在這造假,種種的想法,種種的不同心理、認識,千差萬別。現在不是講多元嗎?多元,還不能盡其數量,太多了!都說是唯識學最複雜,都不願意學,可是世間的有我見的東西,更複雜,複雜的要命!你沒法說清到底怎麼回事。所以這一個錯位,造成了光怪陸離,一切一切的生死輪回的現象。
所以大家最主要要抓住這東西,我們每時每刻都有這個歧途,到底走正的方面?還是走邪的方面?到底是有我、是無我?可是人生是顛倒錯亂的,我以前說過,只有象釋迦牟尼出來,他說,“我”跟五蘊十二處十八界完全不同,把我單提出來。這我單提出來,就是遍計所執。
世間人把我擱在裏頭了,什麼都有我,他分不開,“我思故我在”,我思應該思在啊,他偏我在。這個事情,我喝水、我講話,都加一個我,離不開我。其實常的東西哪能生起變化?它要能生起變化就不是常了,是不是?人奇怪,人的想法奇怪,所以只有說它是無明,這無明掩蓋了一切。所以,正確的分別,這無明呢,它都有不正確的分別,你看無明很簡單,裏頭包含很豐富。都說是佛教的唯識是唯心論,胡說八道。佛教的唯識學就是由唯識來表示因緣所生法、依他起法,表示它自己也是不存在,才能夠證真如。真正講起來唯心的是什麼?世間的根本沒有的東西,他非執有不可,這才是真正的唯心,真正的主觀!你說這我有沒有?他楞說有,那是不是唯心哪?是不是主觀主義呀?我說佛教是最真實的,是最實在的。只有能遍計,只有執著心,這才是真正唯心。
所以這遍計所執性是一個真正唯心的,只有能沒有所。當然依他起性它也是能,我們這個所有講的阿賴耶識,講《瑜伽師地論》一百卷,或者上千卷的書,它都講的能、能分別,講能的方面。所的方面爲什麼沒有?實際上遍計所執性,要執著起來是沒有所。我們執著得厲害的話,當然是注重所的方面,現在一般都不注重能,能的方面才是真正的原因,所以這就是遍計所執,這遍計所執,大家要弄清楚。
底下就是圓成實性。
“若圓成實自性,是遍計所執永無有相。”這個相是能相,永遠沒有能相,就是剛才那個自能相沒有。
“雲何成圓成實?何因緣故名圓成實?”這又提出兩個問題來,底下答:
“由無變異性故,名圓成實”。它這個無變異,跟普通的所謂常見不一樣,這無變異是沒有什麼變異,就是永沒有那種根本自性,沒有的東西,根本沒有。根本沒有你增益上去的那些東西,就是二我。根本沒有這樣一些東西,必定沒有這東西,這是沒有變異。你說這能變異嗎?根本沒有那錯誤顛倒的東西,永沒有顛倒、必定沒有顛倒,這就是真如,所以叫二無我所顯。
這無我無常,佛教裏頭叁法印,無我無常你沒法打破,這才是真實,永久不能變化,這叫常,並不是普通說的常一不變的常,我見的常。正是針對世間那個二種我來說常,必定沒有二種我,那就是常。
現在的人不甘心,總把這真如拉成世間的神我,世間的本體我,本來是無爲法,非要拉成有爲法。所以這個人類很奇怪,對真的東西,他有點不相信,習慣了那種汙七八糟,那種不正確的,習慣于我見。
根本沒有變異,這個你說它必定沒有我,這沒法變,這個真實是沒法變。
“又由清淨所緣性故”,前頭提到佛教是最清淨法界等流出來的,雖然我們也利用名言,許多經論法寶都是這樣,但是說它是從清淨法界等流出來的,爲什麼這麼說,就是它清淨所緣,這個圓成實性是清淨所緣。爲什麼流露出這麼多這個,又利用語言,又表示出離言的法性?跟世間利用的語言的那種作用不同,這是怎麼回事?就是原因呢,是佛,親證真如,以真如爲所緣緣等流出的。佛教整個可以說,從真如而來。可真如並不是真如本身,生起世界,是證真如以後建立、安立語言,安立聖教,使我們能夠明白,什麼是雜染?什麼是清淨?這個圓成實性,就是清淨所在,也就是正智所在。說前後要密切聯系起來看,還有
“一切善法最勝性故”,一切善法沒有比圓成實性再高的了。一切善法實際上都離不開真如,都是以真如爲根本,其它一切善法都是有點無我的性質,所以我們一切的善法跟無我有關系。恐怕價值論裏頭,真、美、善,都離不開真如,離不開無我。中國的繪畫、詩、詞、文章,恐怕都跟無我有一點關系,所以它是在一切善法裏是最勝的。
“由最勝義名圓成實。”這把叁性差不多主要的地方講了。
底下還是繼續深入。前頭很長的段落裏頭都是圍繞莫須有的境界有沒有?也就是一種是語言所诠的義,一種是我們識所緣的義。在《成唯識論》裏,它把語言給分作兩種,一種是诠表的語言,一種是了別的語言,了別境,一個是诠表所诠的,一種是語言,一種了別識。我們的錯位就在這兩個範圍,一是在識,一是在語言。一在了別識,一在言诠方面,也就是信息、記號上。
《攝大乘論 第47講》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