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講:第二品(第5頁第16行-第6頁第7行)
(1993年11月28日)
上次談的是爲什麼菩薩非要講阿賴耶識,這個阿賴耶識智,就是所知依的智,對于解脫,對于能夠成爲一切智智,就是能夠成爲佛陀,最主要的是要有阿賴耶識智,也可以叫所知依的智。小乘不知道阿賴耶識,也可以成爲阿羅漢,也可以解脫煩惱障。而大乘,必須要有阿賴耶識智,才可以證到一切智,不但要證到一切智,還要證到一切智智。一切智的智。所以我們前頭講的主要是尋找原因,我們要尋找到所知依的時候,不但能夠知道世界的緣起、宇宙的緣起、叁界九地的緣起,並且還可以打破煩惱障跟所知障這兩個大的障礙。所以這個原因的問題很是主要問題。
怎麼能尋找到真正的原因?我們看到阿賴耶識,它雖然成爲一切法的生起,就是雜染品、一切雜染品法的生起跟它有關系,但是呢,它並不象世間找原因的方法。世間找原因的方法都是用一種不平等的原則來找原因,象這個耶稣教和其它的宗教都是信神的,這神呢都是跟一切的現象不平等,那個找出的原因一定是跟一般的不一樣。按不平等的原則來找,是不是能找到原因?
阿賴耶識就不然了,它必須跟前七識也就是一切雜染的品法,互相爲因,互相依存的,不是一種什麼常一不變或獨立存在的東西,它是一切法的原因,可是它是一切法的種子,是一切法所熏習的,要離開一切法的熏習,它也就沒有這阿賴耶識的源。在佛教哲學裏頭,要是找原因,不能根據不平等的原則,要根據平等的原則。
不過,這裏邊就有這樣的問題,上次我們引了一段無性解釋《攝大乘論》的話,其中呢,主要的一個問題還就是遍計所執義,也叫于義遍計,這個問題不解決的話,也沒法子建立阿賴耶識。什麼叫義呢?義就是我們的對象,就是境界,遍計所執義,就是遍計所執的境。于義遍計就是于境遍計,所以唯識講的一定是認爲外境是不存在的,就是離識以外的境界是不存在的。而這個跟識一體的內境是存在的,外境是不存在的。
所謂的外境呢就是遍計所執義,這首先我們爲什麼認爲只有外境?習慣下來非有外境依靠不可?存在決定意識?爲什麼是這樣,主要是對色法的認識有問題,因爲普通我們都對物質方面有一個習慣的認識,就是我們看到的一切物質的東西,總覺得除了我們大家已經認識的現象,它的後邊、現象的後邊有一個物質不滅的東西、外境,使得我們認識,要沒有使得我們認識的東西,好象我們認識就不可能。
其實使我們認識的東西,也是叫做遍計所執義,這東西存在不存在?這是個大問題,我們總覺得我們認識的現象的後邊一定存在著東西,這個東西在佛教界也叫我,法我,這法我,它也是一種獨立存在的、常一不變的東西。所謂佛教的我實際指的就是獨立存在、不依靠旁的東西,就如同上帝一樣,上帝不依靠旁的,他自己存在、獨立存在。爲什麼我們說唯物、唯物論呢,就是背後有一個這樣的東西,有一個獨立存在、常一不變的東西存在。
那麼這是我們認識的原因嗎?前邊已經講到了,我們承認它,就等于承認有獨立存在的東西、有常一不變的東西。這個佛教哲學裏頭講,所有的事物都是刹那刹那生滅,每時每刻它不能停頓不變。只能說它是前後相似相續,相似就表示它非一,相續表示它非異,前後是這樣的關系。無論任何事物,它都有一個變壞的過程,它有變壞的過程的話,你就不能認爲它有哪一個時候它不變、不壞,那個時候能打住了、不變了。所以事物都存在于不能停頓的變化裏,前後沒有一致的東西,沒有同一的東西,所以你認爲有外境的話,實際上就是承認有不變的東西,有獨立存在的東西,也就是認爲有我。
現在物理學上的看法,越是堅硬的東西常常越是電子運動得很快。而且色法它只有聚合和分散這樣一個過程,任何的色法都可以分析,也可以組合,可見它這個色法沒有一個整體整個的問題,不能當成一個個體存在,它是組合成的,不象有機的東西,尤其是活的東西,好象成爲一體,無所謂前後,無所謂左右,它好象有一個整個的東西,而物質沒有這個東西,它就是分合的問題。
再者,從我們認識的根器,眼根、耳根,這個五根來說,眼耳鼻舌身五個器官認識色聲香味觸五種境,本來叫所緣緣,所緣的緣,所緣緣還是依他起性,你要是執爲遍計所執義,那它就是遍計所執性,就是由主觀賦予它一種常一不變、獨立存在的這種義。
這五種器官認識它的境界有兩種不同的情況,一種是離中知,離開器官才能認識;一種合中知,它必須境界跟器官合起來最接近的時候才能認識,一個是必定遠離的時候才認識,一個是必須合起來才認識。那麼眼跟耳朵,它要是認識它的境的時候,一定要離開,你要捂著耳朵聽不見,捂著眼睛也看不見,必須離開眼根、離開耳根才能聽得見,才能看得見。象身根、舌根、鼻根必須要與境合起來,中間沒距離,才能認識。
五根認識境界的時候,它有一個特點,雖然有開、有合,但尤其是離開了,這個器官跟境界離開了,不是一體,不是一回事,這很容易覺得有外界。我們的身體離開廣大的外界,好象從耳根、眼根來說還是必須要離開,才能認識,這就使我們有一個錯覺,一定有個外界。身感覺觸覺,這是合中知,中間沒有距離它才能認識,而根跟境離開的時候,這個感覺就不存在了。這個好象還容易解釋,你認識的是可以不分內外的,但眼睛耳朵的認識好象總有個內外,有個外界。
佛教哲學講現量,眼睛直接看色的時候,它並不分內外,分內外是意識隨眼識來認識的時候,這內外不是現量,現量的色境,無所謂內外。耳根也是這樣子。
所以真正講起來,佛教裏講,一個識體,眼識,它有個自體分,自體分上有一個相分有一個見分。比如說硬,硬就是身識的感覺、認識,這桌子的硬,硬本身就是身識的自體分,自體分上可以分成兩部分,一是相分、一是見分,這相分就是識的內境,識和境是分不開的,不能分能兩份,不是外而是內境。
“複次,聲聞乘中亦以異門密意已說阿賴耶識”,不但大乘把阿賴耶識的名字和意義都談到了,這個小乘裏頭雖然它沒有真正講阿賴耶識,但是名字呢,也談到了。它有相似的名字,也就是異名,異名就是不同的名字,雖然不叫阿賴耶識,但它起旁的名字,實際上也是暗指的阿賴耶識。
密意,在世親另外一個《攝大乘論》的注子裏頭提到密意,他說密,就是秘密的意思。過去釋迦牟尼說法的時候,有許多他是秘密說,他舉個例子,什麼叫秘密說,如同講色法,實際上就是講的遍計所執色,可是他沒明說,這是遍計所執,實際指的就是遍計所執性。于是《解深密經》就是把所有過去佛說的密意的話,它都解釋了,所以叫《解深密經》。所以他這個解釋可以看出解深密經的作用。什麼叫解深密?就是說從前所說的色法實際上指的是遍計所執色,密意,由這兒我們才知道是什麼意思。現在他雖然沒有明說這個阿賴耶識,實際上它就是用這個名字,以“密意已說阿賴耶識”。
“如彼增壹阿笈摩說:世間衆生愛阿賴耶、樂阿賴耶、欣阿賴耶、喜阿賴耶”,這一段,這是一切有部所傳的經典裏頭,提到底下這些話,就是《增一阿含經》裏說,世間的衆生愛阿賴耶、樂阿賴耶、欣阿賴耶、喜阿賴耶,這時候只說到阿賴耶,沒說阿賴耶識,這阿賴耶,實際指的就是阿賴耶識。
世間人都愛阿賴耶,所以我們普通人都愛自己的生命,阿賴耶識,實際上就是,用現在的話,就是人的生命一樣。愛阿賴耶是總標,底下樂、欣、喜,都是分別顯示,就是說樂阿賴耶。現在各種解釋很多,有的說樂阿賴耶就是指現在,欣阿賴耶指未來,喜阿賴耶指過去,是叁時的不同。還有把這個愛阿賴耶、樂阿賴耶……四種分成胎、卵、濕、化,這樣分,愛就是胎生,樂就是卵生,欣就是濕生,喜就是化生。
“爲斷如是阿賴耶,故說正法時,恭敬攝耳,住求解心”,也是爲斷這個阿賴耶識,“故說正法時”,說這個阿賴耶識的時候,“恭敬攝耳,住求解心”,恭敬攝耳,也就是,恭敬表示很願意聽,攝耳就是在聽的時候特別注意。無性解釋恭敬攝耳,就是指的聞慧,住求解心,就是思慧,求解心,就是求能夠得到決定的認識。
“法隨法行”,隨法行,無性解釋就是修慧,法就是所證的法,隨法行就是智慧,就是證真如的智慧。法隨法行,也有很多不同的解釋。現在講的這個法,是所證的法,有的解釋是見地的法,證真如的時候的見地,就是見道。以前的加行位,加行,就是隨法行。按無性的解釋,恭敬攝耳就是聞慧,住求解心就是思慧,法隨法行就是修慧。
“如來出世如是甚奇希有正法出現世間”,這話也是比較重要,要不是如來出世,這種甚奇希有的正法,能講阿賴耶的正法,不會出現世間,就因爲釋迦牟尼出世,出現在世間,于是乎這種正法也出現在世間。可以看出來,這個阿賴耶的說法,也是完全希有。底下又有,小乘也用不同的名字影射阿賴耶識。
“于聲聞乘如來出現四德經中,由此異門密意已顯阿賴耶識”,《如來出現四德經》中,由此異門,由這個異名,異門就是不同的名字,用密意“已顯阿賴耶識”。
底下“于大衆部”,上頭是一切有部,
“于大衆部阿笈摩中,亦以異門密意說此名根本識,如樹依根”,如同樹木依根,阿賴耶識是根本。
“化地部中”,也是小乘的一派,
“亦以異門密意說此名窮生死蘊,有處有時見色心斷,非阿賴耶識中彼種有斷。”他說窮生死蘊,在無性釋裏講有叁種蘊,一種刹那的蘊法,一種一期生死,再一種就是窮生死,從無始以來一直到解脫爲止。窮生死,就是近期所有的生死。“有處有時見色心斷”,有處有時見這個色跟心就斷了,但不是“阿賴耶識中彼種有斷”,所以叫窮生死。
“如是所知依”,總結一下,上座部講的有分識,分指有原因,有原因的識,藏文裏有叁個部提出的有分識,無性的《攝論釋》裏也提到九心輪的問題,九種心的輪回輪轉,叫九心輪。九心輪在南傳佛教裏頭也有,在我們漢文裏頭,講九心輪,就是無性的《攝論釋》裏頭,還有另外就是《成唯識論疏要》裏頭也提到過,以後我們看把這個資料彙在一起,作爲另外的活頁。從有分識,然後最終還是到有分識爲止,輪轉,叫九心輪,其實是八種心,我們在這就不多講了。
可見阿賴耶識的問題,雖然有許多沒有真正講到阿賴耶識,但是還有提到名字來影射的阿賴耶識。世間大概也有這種情況,所以你說這盲人摸象,摸著象頭的,摸著象尾的,是怎麼怎麼樣。這宇宙緣起,主要是由阿賴耶識,有摸到不同地方的,就說這個宇宙怎麼怎麼生起的,摸到耳朵就跟簸箕一樣,摸到尾巴跟繩子一樣,類似這種。
所以底下講,總結阿賴耶識成爲大王路,雖然名字上沒提阿賴耶識,但它所诠的意義都有影射的東西,有些個影射的東西,講這個宇宙緣起的話,都影射這東西。不但這樣子,唯識學到中國不久,就把阿賴耶識當成本體了,認爲它不是一種報,不是一種異熟識,就是跟真如一樣,把它拉成既是宇宙緣起又是本體。據我個人看,儒家所說“喜怒哀樂之未發”未發的狀態,還有叫“於(讀wū,歎詞)穆不已”,還有“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老子的書裏頭也講“惚兮恍矣,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是模糊的渾沌的狀態。有好多,雖然他沒有講到阿賴耶識,也好象在這兒影射,影射阿賴耶識,影射種子,因爲它能生,但是它又看不見,摸不著,可又生而不已。
底下總結一下,“如是所知依,說阿賴耶識爲性,阿陀那識爲性,心爲性,阿賴耶爲性,根本識爲性,窮生死蘊爲性等”,還有有分識、還可以引申許多的東西,這個阿賴耶識的所知依有這樣的許多體性,所知依的名字指的阿賴耶識、指的阿陀那識、心、阿賴耶、根本識、窮生死蘊、有分識等等。
“由此異門,阿賴耶識成大王路。”由此不同的、很多不同的名字,實際上影射、诠表、說明的都是阿賴耶識,雖然說的不十分明顯,但是實際上他是影射的阿賴耶識,所以阿賴耶識是大王路。這個大王路就是我們現在的公路,什麼人都要走的這樣的路,這是把前頭的異名,許多不同的名字來總結一下。
剛才黑板上抄的那段,那段也表示我們起頭談的,就是色法,就是《成唯識論》裏頭的一段話,是第7卷12頁下第10行,有這麼一段,大家也應該特別注意。他提出這樣的問題:
“若諸色處亦識爲體”,這個色拿識爲體,“何緣乃似色相顯現,一類堅住、相續而轉?”爲什麼這個識反倒象色相顯現?一類堅住、相續而轉?這個色法好象老是一個樣,一類堅住、相續而轉,所以對于色法所以很容易講物質不滅,真是有不壞的東西,爲什麼是這樣的情況呢?《成唯識論》解釋說:
“名言熏習勢力起故”,我們的熏習有幾種,一種名言熏習,(錄音結束)。
《攝大乘論 第7講》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