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說不出甚麼了。這些都是後來人們向我說的,我自已倒記不起這些童年事了(現在的我,連昨天做過甚麼也記不起,何況童年往事呢!)。自此後,再經過了某些權威人士的認證,我便被視爲第六世悉弘仁寶哲了,被授予先世的手鼓等聖物(這手鼓曾噴出火光,而且不論季節都能發同樣的鼓聲,至今已近百年仍不變音。手鼓現仍在我故鄉中被珍藏),但卻並未正式登座坐床或被正式冊封。在後來,外公祈竹仁寶哲常常向我細說曆代悉弘仁寶哲的事迹,亦確認我是仁寶哲之轉世,但外公卻把他自己的曆代名位授予我,而我反而並無繼承曆代悉弘仁寶哲之名位。事實上,曆代以來的悉弘仁寶哲都是修行有證的大師和隱士,更被當地人視爲西藏聖者密勒日巴的化身(西藏人總喜歡說這一類的話!)。在我自己客觀地看來,我當然不但不是密勒日巴或任何聖人(不論是悉弘仁寶哲或是祈竹仁寶哲)的轉世化身,就連一點密勒日巴的“味道”也沒有!如果硬要把我與密勒日巴尊者扯上關系的話,我的生平或許只可說是與尊者的前半生相近吧(譯者注:密勒日巴尊者之前半生顯現爲一曾作極重罪業之人)!
我年幼時相當好動,總不會停下來。在村中,我是出了名的頑童,一時爬樹,一時爬梯,連走路也總不會好好地走,反而是手足並用地快速爬行,活像一頭猴子似的。
在我約六歲時(一九四一年),外公認爲我應該開始學經了,便爲我禮聘了霞渡寺中一位畢業于拉薩下密院的僧人教學。這位老師名叫“疏南”,身材高而膚色很黑,是一位出名嚴格的老師。在開始的一天,由于我被視爲一位轉世者,便舉行了一個特別的儀式。我記得當時宴會上有牛奶及許多食品,令我認爲“學習”會是一件愉快的事。在兩個月後,我學懂了藏文字母,而且能讀誦一些簡單的經典。此後的一年中,我便學習《薩迦大日經》(SakyaKunrig。采用這本經是因爲它內文並不艱深,易于學生學習)。老師有時會來我的家中授課,但大部份時間都是我到老師家中上課的。有時候,外公也會親自對我略作教授。沒多久後,我便對學習生出了抗拒,玩耍變得更爲吸引。由這時開始,我便天天捱打,但罰責卻似乎對我並沒産生太大的作用,我反而變得越頑劣。到後來,我的頑性已成爲鄉間衆所周知的情況,鄉人都歎說:“這小孩真不知到底是聖人之轉世還是妖怪的轉世!”。
在七歲時,有一次我在村旁的河中玩水。從來不太怕危險的我越遊越出,被一股不知是暗湧還是漩渦的力量扯出了好遠。這時候,我的姨媽剛巧路經,看到我遇險便馬上跳下水救我。在倉惶及激流中,她只捉到了我的一只指頭,靠牢牢抓這根指頭硬把我拉回河邊。當時大家都說我是從閻王口中救回來的。
在八歲時,我又再次因好玩而差點丟了性命。我們家族在高山上草原有一塊田,距我所居村子腳程要五個小時,騎馬也要叁個小時才能到達。有一天,家母騎馬上山打點收割的工作。我眼見母親上馬離村,便悄悄地把馬鞍放上了另一匹馬,偷偷地跟騎馬上山。稍爲熟悉馬性的人都知道,馬匹一見到廣闊的草原,便喜歡縱馬狂奔,不容易控製得住。我的馬一上到山頂時,見到大平原便狂奔起來。八歲的我連忙拉強勒馬,怎知那匹馬卻人立起來,差一點把我抛下馬身。我眼見自己斷無足夠體力把馬勒停,又怕墮馬的危險,只好放強任它狂奔了。這草原上有一間小房子,我的馬竟然在狂跑之中闖入房子內。這間屋的門口不高,剛巧可容馬身穿過,我上身便就重撞在門檻及牆壁上而掉下馬來。這一撞本來已可致命,但更危險的是我的腳踝仍然插在金屬的馬蹬之中。馬在狹窄的屋內左穿右插,拖我撞向四牆、家具及雜物,很多次差點就踏在我的身上。這時候,我已是半昏迷狀態,只隱約瞄到屋的上層有一個女人看這一幕鬧劇,被嚇得呆立,不知如何救我。在我的馬最後停下來時,我滿身血汙,找到母親哭訴,心想母親肯定會狠狠教訓這匹馬一頓,怎知道母親卻把已是傷重的我再狠打了一頓。
我在童年的時候脾氣很硬,受到委屈也不輕易向人投訴。有一次在與同村小孩玩耍時,幾個小孩壓在我身上,把我狠狠地撞在石上。我感到肩骨折裂了,一摸之下可以摸到肩上有骨折裂口突出,但我只假裝無事地說:“今天不玩啦!”,然後便迳自回家。劇痛令我汗如雨下,但我卻強忍了一天一夜。在晚上,外公修法時叫我吹笛類法器,我因痛吹不出聲,外公連忙察看,才發現我肩骨斷了,傷勢十分嚴重。在痊愈後,村中人常常提及我異常的硬脾性。家母生下我時,年紀才十八歲上下,實在管不住頑劣的我,所以脾氣很大,常常對我打罵。我雖然十分怕母親,又常遭她嚴厲的責罰和痛打,可是並未因此而變乖。但我可說是尚有一個優點,不論父母及師長怎麼痛打,我從不會生氣或回嘴。在後來出家後,被寺中師長打罵時,我亦從未心生怨恨或生氣,也從未回駁一句,反而會心甘情願地挨罵挨打。外公在偶爾教我一些東西時,也會因爲我偷懶而打罰,但他總不舍得痛打我,只會用一頂布造的帽子作狀打幾下,所以我從來只怕母親而不太怕外公。
在我後來出家于大藏寺後,大家都稱我爲“祈竹仁寶哲”或“祈竹祖古”,但其實我的外公才是真正的祈竹祖古。外公名叫“洛桑堅立奧修”(LobsangKhenrabOsel),是大藏寺法臺第五世祈竹祖古的乘願再世,亦即第六世的祈竹祖古。
“祖古”(Tulku)一詞是藏語中“轉世”或“化身”之意,即某一聖者的乘願再來的轉生,以繼承及繼續先世的弘法事業。有些曆史學家說藏傳佛教噶舉派的D寶法王是曆史上第一個祖古,這種說法並不完全正確。在佛教中,一向有高僧及聖者乘願轉世的先例,但在D寶法王以前,並未有一個完善的確認及繼承先世地位之製度。D寶法王曾清楚明確地說出他圓寂後將再生于何處,並囑咐弟子往尋,這才開創了尋訪及確立轉世人身份之製度。在此以後,其他宗派亦沿用了這種製度,才開始有轉世世系出現,其中最有名的莫過于宗座DL喇嘛及班禅喇嘛世系了。在這種製度中,有些聖者會在臨終前清楚指出將再生于何地、父母姓名爲何、嬰兒身上有甚麼特征等,也有些時候是嬰兒能認出先世的弟子或法物,甚至有甫出生便懂得念誦佛偈等的先例。在找到初出生之轉世者(有時卻是在長大後才認出)後,寺方便會把他們迎請至先世所屬寺院,舉行升座冊封認定儀式(亦有漢譯爲“坐床”)。在此之後,轉世者多會入寺修學,繼承先世未竟之佛教事業,但也有選擇不出家者,情況不一而定。在衆多的祖古中,有些確是佛陀、菩薩及大修行者的乘願轉世,也有些是修持境界次一等的行者之再世,亦有顯得甚爲平凡的祖古存在。漢地常把祖古稱爲“靈童”及“活佛”,其實並不對。祖古中雖的確有些是佛陀化身,但也有純粹是因爲繼承事業之目的而確封的情況,絕對不能說凡稱爲祖古的就是“活佛”。“祖古”這個名詞亦從來沒有“活的佛陀”之含義在內(佛陀是圓滿的覺者,早已超越生死,又何有“活”與“不活”的分別?)。事實上,並非聖者才可以轉世,我們凡夫亦不斷輪回再生,分別只在于聖者可以選擇生處,甚或記得前生之事,而且乃因其悲心而選擇再生,不同于凡夫之因業力而無奈地再次輪回。有時會有人問:“爲甚麼祖古只投生在西藏呢?”,其實祖古之轉世並不限于西藏,這純粹要看他們的意願與衆生之因緣,但投生在藏地以外的祖古,並不易認出而冊封。現今在印度,也開始有洋人、黑人及漢人祖古。在藏傳佛教以外,也一樣有聖者的乘願轉生,只不過他們並不繼承先世之名位而已,例如在漢地佛教中,有不少貢獻偉大的高僧或許正是先世聖者之乘願化身。在他們圓寂後,又肯定會在另一些地方再次投生,唯一的分別只在于藏地有一個製度去尋訪及認定這些乘願轉世者而已。這種製度有利于法業之延續,從轉世者年幼時便給予最嚴謹的教育,令他們有能力繼續發揚先世的事業。我們把祖古視爲法定的繼承人亦可,視他們爲先世賢哲的真正化身亦無不可。現今的人,很多一聽到祖古的名便一窩蜂地跑去依止,這是十分愚昧的事!一個修行人,最重要的是德行與戒行等,而並非他的名位。就以我自己爲例:我亦被人稱爲一個“祖古”,卻沒有甚麼德行或成就;家師堪薩仁寶哲起初只是一個普通的僧人,卻苦學成材及老實修持,最終成爲印度色拉寺昧院的方丈,在他座下學習的弟子反有不少是祖古之輩!至于“仁寶哲”(Rinpoche,亦作“仁波切”及“甯波車”等音譯)一詞,乃藏語“寶物”之意,亦即“人中之寶”的意思,可用作尊稱具祖古等身份的人,但不一定只用于祖古之稱呼上,例如家師堪薩仁寶哲,便是因其學問高而位居方丈而被尊稱“仁寶哲”的,並不因爲他是某聖者的轉世化身。
最早的一世祈竹(Khejok或Khujok,在文史上亦譯作“庫交”、“科卓”、“肯佐”及“肯卓”等)仁寶哲名號爲“達爾汗南索溫布官卡益西”(KhejokTarhenNamsoKungaYeshe),曾赴北京晉見乾隆皇帝,得冊封、賜印及賜予很多官廷禮物。我在十一歲時住在大藏寺祈竹樓中,至今我仍記得當年見過屋頂上的銅飾刻有藏文及漢文雙行文字:“乾隆四十五年禦賜予達爾汗南索”,寺中至今仍存有甚多乾隆禦賜印章、聖旨及布料等。這一世的祈竹仁寶哲生于霞渡寺附近,其祖居在一九叁四年戰亂中被燒毀,但至今仍可見得到地基。第二世祈竹仁寶哲名號爲“南卡堅善”(NamkarGyaltsen),其生平現已無法確切地考究了。第叁世祈竹仁寶哲生平不詳,名號似爲“奇頓堅善(GedhunGyaltsen)”。第四世祈竹仁寶哲名號爲“洛桑登度”(LobsangDhundop),其名意爲“善慧義成”(我的出家法名與他一樣)。這一世的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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