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雪岩祖欽禅師悟道因緣
袁州(治所在今江西宜春)仰山雪岩祖欽禅師,徑山無准師範禅師之法嗣,福建漳州人(亦作婺州人)。祖欽禅師五歲出家,十六歲落發受戒。
祖欽禅師從十八歲開始遊方參學,矢志要究明生死大事,先後參禮過雙林遠、妙峰善、石田薰等大德。
在雙林遠禅師座下,祖欽禅師曾終日隨衆在僧堂中打坐,從朝至暮,足不出戶,攝心不怠。即使是入寮休息,或去後架方便,祖欽禅師均袖手當胸,徐來徐往,眼前所視不過叁尺,更不左顧右盼。當時,祖欽禅師是按曹洞宗的用功方法,看狗子無佛性之話頭:就是雜識雜念生起的時候,向鼻尖頭輕輕舉一個“無”字,只要念頭一消,便一切都放下,只是單純默默地坐著。這種用功方法,只要堅持,久久純熟,自然契悟。但是它要求用功必須綿密,容易讓人犯困,一般人不經過十年二十年的功夫,難以得手。所以,大多學人難以繼承此法。祖欽禅師當時依此法而行,經常得定,感覺到時間過得很快。祖欽禅師曾談到自己當時的用功感受說:“我當時忽于念頭起處,打一個返照,于返觀處,這一念子當下冰冷,直是澄澄湛湛,不動不搖,坐一日只如一彈指頃,都不聞鍾鼓之聲,過了午齋,連放參都不知道。”
雖然祖欽禅師在雙林座下用功精勤,但是後來,昏沈散亂越來越重,以至于完全陷入一種困頓之中,無法自拔。後來聽說天目滅翁文禮禅師住淨慈寺接衆,遂前往請益。天目文禮禅師是靈隱崇嶽禅師之法嗣,天童鹹傑禅師之法孫。
初禮天目,文禮和尚便問祖欽禅師平時如何做功夫。祖欽禅師于是將上述曹洞宗用功方法從頭至尾,詳細說了一遍。
文禮禅師未置可否,只是說:“你豈不見,臨濟叁度問黃檗佛法的大意,叁遭痛棒,末後向大愚肋下築叁拳,道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汝但恁麼看。”
祖欽禅師當時對文禮和尚的開示很不滿意,認爲藥不對症。因爲,他認爲自己當時在用功過程中所遇到最大毛病就是昏沈散亂。于是他心裏對文禮禅師産生了輕慢之心,私下認爲,你這老和尚不會做功夫,只是學會一些伶俐禅。按叢林規矩,尋常入室參學請益,最後都要焚香,向住持和尚行禮拜,以示感謝。但是,祖欽禅師自從産生了輕慢之心後,入室請益,既不燒香也不拜佛。更不按文禮禅師的教導用功,只是依舊按原來的方法,我行我素,堅持坐禅。
當時,從漳州、泉州來了七位兄弟,他們也喜歡坐禅。于是,祖欽禅師便與他們結伴,住在淨慈寺的禅堂裏,天天以會禅爲務。另外還有一位修上座,也是漳州人,他每天只是獨行獨坐。在住禅堂的兩年期間,祖欽禅師一行,一直堅持夜不展單,脅不至席。尤其是那位修上座,神秘得很,他終日坐在蒲團上,象個鐵橛子似的,走路時,挺起脊梁,兩臂雙垂,雙眼微開,見人不答話,亦如鐵橛子相似。祖欽禅師當時特別想親近修上座。可是修上座每次見祖欽禅師從東邊來,他便從西邊去。因此兩年間,竟沒有機會交談。
因爲沒有找到對治昏沈散亂的有效方法,祖欽禅師用功用到後來,昏困不已,“日裏也似夜裏,夜裏也似日裏,行時也似坐時,坐時也似行時,只是一個昏沈散亂,輥作一團,如一塊爛泥相似,要一須臾淨潔不可得。”祖欽禅師非常痛苦,心裏想到,“我辦道,又不得入手,身上衣裳又破碎也,皮肉又消爍也”,不禁淚如雨下,頓生回家之念。
幸好不久,祖欽禅師在走廓上碰到了修上座。看到修上座,閑閑然,怡然自得,祖欽禅師知道他已有所證,非常羨慕。于是便上前問道:“去年要與你說話些個,你只管回避我,如何?”
修上座道:“尊兄真正辦道人,無剪爪之工,更與你說話在?”說完,他便問起祖欽禅師如何做功夫。
祖欽于是又從頭至尾詳細地說了一遍,然後說道:“我如今只是被個昏沈散亂,打並不去。”
修上座一聽,便說道:“有甚麼難!自是你不猛烈,須是高著蒲團,豎起脊梁,教他節節相拄,盡叁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毛孔,並作一個無字,與麼提起,更記甚麼昏沈散亂來?”
祖欽禅師于是依教而行,找了一個厚蒲團放在禅座下,豎起脊梁,透頂透底,盡叁百六十骨節,一一提起,猶如一人與萬人交戰。這樣越提越得力,越來越清醒。忽然有一天身心俱忘,只覺得眼前如一片銀山鐵壁相似,清涼慶快無比。從此坐也如是,行也如是,一連叁晝夜,目不交睫,卻精神飽滿。
第叁天午後,祖欽禅師在叁門附近經行,又碰到了修上座。
修上座便問:“在這裏做什麼?”
祖欽禅師道:“辦道。”
修上座又問:“你喚什麼作道?”
祖欽禅師被問得無言以對,只好悶悶地准備回禅堂用功。
他剛一翻身上蒲團,眼前豁然一開,如天崩地陷一般。當時那種感覺,“呈似人不得,說似人不得,非世間一切相可以喻之。”
祖欽禅師于是歡喜踴躍,走出禅堂,想找個人分享一下自己的歡樂。恰好碰到修上座。
修上座一見祖欽禅師,便合掌賀喜道:“且喜!且喜!”
于是祖欽禅師便與修上座攜手走出寺院,在寺前的柳堤上轉了一圈。祖欽禅師後來談到了他當時的感覺,“俯仰天地間,森羅萬象,眼耳見聞,向來所厭所棄之物,與無明煩惱,昏沈散亂,元(原)來盡自妙明真性中流出”。
後來,祖欽禅師又前往徑山,參無准師範禅師。
一日,寺院正在鑄一口大鍾。師範禅師令祖欽禅師下一轉語。祖欽禅師于是呈偈雲:
“通身只是一張口,百煉爐中輥出來。
斷送夕陽歸去後,又催明月上樓臺。”
師範禅師覽其偈,遂許可祖欽禅師入室請益,並令他住進侍者寮。
奇怪的是,在師範禅師座下,祖欽禅師每次入室,碰到師範禅師舉起衲僧巴鼻、佛祖爪牙之話頭,便覺得以前所得,一點都不得力,出身不得,更無下口處。不得已,他只好翻開佛經和祖語,希望能從中撿出一兩句合適的話來,以解決心中的疑團。可是結果一無所獲。于是他發誓一定要究明此事。
經過長達十年的參究,一天,祖欽禅師于佛殿前經行。就在他放下一切,無拘無束地東思西忖的時候,忽然看到一株古柏,虬曲著伸向大殿,一下子便將心中的疑團打碎了,平生所證種種境界一時放下,如同一個在暗室中呆久了的人,一下子走到太陽底下。此時他才真正明白師範禅師的立地處和爲人處。
祖欽禅師悟道後,先後住持過潭洲(治所在今湖南長沙)龍興、湘西(湖南湘潭)道林、處州(浙江境內)佛日、臺州護聖及湖州光孝等道場。末後,于南宋度宗鹹淳五年(1269),住持袁州(江西境內)仰山寺。一時法席大盛,被叢林人士稱之爲“法窟第一”。元世祖聽說了祖欽禅師的道譽之後,對祖欽禅師亦尊禮有加。
祖欽禅師曾有上堂法語雲:“純清絕點,正是真常流注。打破鏡來,未免一場狼藉。不若遇飯吃飯,遇茶吃茶,曉來獨立空庭外,閑對寒梅幾樹花。”又雲:“個事本成現,覓則不可見。白珪本無瑕,琢磨乃成玷。執之以實法,空中生閃電。視之似等閑,腳下添紅線。若是學道人,好好看方便。作麼生?莫看仙人手中扇。”
祖欽禅師圓寂于大元至元二十四年(1287),春秋七十余歲。臨終前,祖欽禅師將竹篦拂塵及法脈,一並授記于高峰原妙禅師,並作偈雲:
“上大今已無人,雪岩可知禮也。
虛名塞破乾坤,分付原妙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