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國語內容,焉得不擴大之理?
(2)語法及文體之變化
只要揭開佛經一讀,便覺其文體與普通書籍不同,其中最顯著的,佛經既不用之、乎、者、也、矣、焉、哉等字,亦不用朗文之绮麗詞句,同時佛經中倒裝文法既多,而形容詞,重牒語,及同格的詞句亦不少,特別是一篇中,散文與詩歌交錯,不管是詩體的偈頌,或散文式的長行,內容或說理、或述事、或問答,或譬喻、皆兼而有之。唐朝以後,中國文體,多近于寫真順暢,一洗六朝之纖塵,未嘗不是受佛經翻譯文學的影飨。
總之,佛經文章構造形式新而美,外來語調色彩亦濃,使人贊之,自有一種調和而新鮮之感,可說是當時一種革命的白話新文體,此種新文體的創立,羅什及其門下居功至偉。唐朝佛經翻譯雖盛,但若從文學方面較量,則後之譯者,竟無過于羅什。
(3)文學情趣的發展
中國近代之純文學,例如小說歌曲,甚至文藝創作,皆與佛經翻譯文學有密切關系,因爲中國佛教,自羅什以後,幾爲大乘派所獨占,然大乘之勃興,卻在佛滅後。其首先倡導者應推馬鳴,讀羅什馬鳴菩薩傳,知其實爲一大文學家及大音樂家,其著作及弘法事業,均本所學,故其著「佛本行贊”一書,可以說是:一首叁萬余言的長歌;譯本雖然不重音韻,但讀之,就覺其與孔雀東南虱飛等古絮樂府相仿佛。其所著大乘莊嚴論,則簡直是“儒林外史”式的一部小說,其材雖取自四阿含,但經其美妙之文筆點綴,竟使讀者心動神往。
馬鳴以後的大乘經典,大都以壯潤文瀾,演極微妙之教理,如華嚴、涅燊、般若等富有文學性的經典,再經譯界宗匠,以極美妙之國語爲之翻譯,讀之,即使不信佛理,亦醉心于其詞句而不忍釋手,所以,中國文人皆愛好讀佛經以助其文章之美妙,甚而想像力不期而增加,诠寫方法不期而革新,其直接影響于中國文藝之發展的,如中國文學巨著水潇傳、紅樓夢等,其結構及筆法,都受華嚴、涅槃等經之影響,即宋元明以後,雜劇、傳本、彈詞等長篇歌,亦間接吸收“佛本行贊”之筆法而寫的。至于唐朝的寒山拾得等,深入淺出的新詩,實爲開白樂天,蘇東坡等之先河,而宋程朱等之語錄,亦皆模仿于佛教禅宗。此外歸元錄,西遊記等,更是富有文學價值的削作。
(叁)對藝術界的影響
佛教對中國藝術之影飨,可分四點說明:
(1)建築的弘偉
中國古代的建築,雖不如西洋之實用,但卻力求精美,如房屋前後之陳列布置,左右美妙的點綴,又非西洋建築物可比。特別是一般佛寺之營造,結構之精致,氣派的弘偉莊嚴,皆仿印度原始佛教之狀態,至于遍布中國大陸各地之佛塔,更足以代表佛教堅毅之精神,給人神聖而崇高的感覺。
(2)雕刻的逼真
中國古代雖有雕刻,而塑像及鑄像,卻始于佛教之輸入,唐朝名工之塑像,以及用木或石所雕刻之佛像,實是劃時代之藝術創作。如洛陽龍門與大同雲崗之石佛、炖煌石窟之佛像與壁畫,其形態之逼真,人物之,豈止栩栩如生,簡直是飄飄然欲飛之勢,誠屬中國藝術界之無價珍品。
(3)畫像的肖妙
由于隋唐佛教之繁盛,而使中國國畫獲得極大的啓示,因爲當時名工繪畫佛像,力求維妙維肖,且將佛經中故事人物繪于壁上,以作莊嚴之點綴。如炖煌壁畫,雲崗石佛,均名播遐迩,爲中國藝術放一異彩,吾等雖未能親睹大陸佛寺之藝術創作,僅從書本及畫片略窺一二,雖然,亦心向往焉。
(4)梵呗的感人
中國古樂甚佳,但佛教來華,更有新調加入,使舊調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而有特別的發展,如“魚山梵呗”“寺院鍾聲”等樂曲,皆摹佛經中極好之梵音,至于佛寺中檔磬鍾鼓等,皆僧衆起居與共之禮樂,使人聞之,俗念頓消。中國詩人多喜聞佛寺之暮鼓晨鍾,而歌詠出絕妙詩詞歌賦,即使是現代樂府,亦多取韻于佛教唱誦,可見佛教音樂之感人。
四、佛教對中國風俗的影響
佛教傳入中國,除了對中國文學思想等有直接間接影響外,從不參預政治活動,但對社會風尚習慣,卻有潛移默化之功。最重要的是對人生觀的改善,以及對孝道的擴展。
(一)人生觀之改善
中國古之人,皆以人死如燈滅,孔子亦說:“未知生,焉知死”。佛教之傳入中國,使人知生有所來,死有所往,幾生死往還之權,皆操之于自己,所謂:“禍福無門,唯人自招”。而禍福的招致,又往往系于人一念之間。所以說:“一念之善上天堂,一念之惡入地獄。”因爲佛教認爲人于日常生活中,一切行爲,語言及意念,均可形成一種特殊的慣性,成爲一種能招致未來果報之潛勢力,亦即是主宰人生,支配宇宙的業力。
由于人的業力有善惡,故果報亦有好醜與苦樂。佛說:“假使百千,所作業不忘,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又說“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既然人生的一切際遇,皆是自作自受,又何必爲環境之困苦而悲哀,或因美好之際遇而傲人?但能把握現在,悟已往之不谏,知來者之可追,痛改前非,努力向善,自然可以克服困苦,開創幸福。所以佛教的叁世因果輪回之說,實含有警惕性及鼓勵的作用,使人于因果定律下,生者忏悔積福,以保安康,亡者追薦超度,以濟其靈,甚而國家帝皇權貴,亦每因國家不幸而自責無德,引爲內咎,進而反躬自省:以禳炎疫。由是可知佛教因果律之深入人心,豈獨影響中國人之人生觀,抑亦可以治患于未然,而輔政教之不足。
(二)對孝道的擴展
中國古人,立身處世,甚至齊家、治國、平天下,皆以孝道爲本。佛教之傳入,益使中國孝道內容擴大而充實。因爲儒家論孝,不過是“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或除侍奉左右,冬溫夏涼,晨昏定省外,還要繼承先人之遺志,完成先人之事業。如孔子說:“乎孝者,善繼人之志,善繼人之事者也。”
佛教言孝,不僅侍奉供養,繼其志,展其業,更要使其止惡行善,進而了生脫死,離苦得樂。故古德說:“人而無孝,不足以爲人;孝而不了生死,不足以爲孝。”又說:“生養死葬,小孝也;生俾衣祿,死俾流芳,大孝也;生導其正信,死薦其靈神,人孝之大孝也。”
佛說梵網經說:“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我生生無不從之受生,放六道衆生,皆是我父母。”准是可知,佛教孝道意義之深,而範圍之廣,不但要孝敬自己叁世父母,使其正信,止惡行善,最後了生脫死,離苦得樂;甚至對于六道衆生,亦應孝之敬之,然則,基于“敬人者人恒敬之”的原則,佛教孝道之提倡,確可令社會充滿孝敬與親善,而人心之向善,前途之幸福,亦可指日而待。所以我說:佛教之孝,不止使中國孝道內容擴大而充實,抑亦可以敦風化俗,有助于道德之發揚。
綜上,我們應該知道,佛教是曆史上一種文化思想革命的産品,而佛教傳入中國後,對中國文化的影向既深且巨。如果說:儒家的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整體,則佛學該是中國文化的心髒。如果說:中國傳統文化是以儒家思想爲本位文化,則佛教之輸入,竟使中國本位文化第一項變質,而成爲本位文化之一,這是無可否認的事貿。所以,我們要研究中國文化,首先要研究佛學;要複興中國文化,首先要複興佛教,欲想使中國文化傳播于世界,更非先發揚光大佛教不可。
近代許多醉心于中國文化的外國學者,大都以佛學爲主體。基于此,我認爲:身爲中國人的我們,特別是中國留學生,不管對佛學信仰與否,都有研究佛學的必要,否則,不要說無以負起傳播中國文化的使命,即一旦與研究中國文化的外國學者接觸,自己反而對曾經使中國文化變質,而成爲中國文化主流的佛學,卻一無所知,好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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