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注釋書
在結束檢視馬哈咖吒亞那尊者對佛陀教法貢獻之前,我們應稍微提一下上座部傳統中,歸給他的兩部注釋書:《藏釋》(Petakopadesa)與《導論》(Nettippakarana),以及一部重要的巴利文法書——《馬哈咖吒亞那文法》(Kaccayana-Vyakarana)。這兩部注釋書並未納入巴利藏經中(緬甸版近年來才將它們並入經藏①),但它們對上座部注釋方法的發展,具有重大的影響。
《導論》——注釋者的指南
髻智(Nanamoli)比庫②曾將這兩部作品譯成英文,他認爲《導論》是《藏釋》後來更精練的版本。①兩者基本上都是處理相同的注釋方法,其中《導論》更爲清晰與流暢。
設計這些方法的目的,是爲了從佛陀多元的開示中,萃取出蘊藏其中的一致原則。它建立在一個假設上——大師根據聽衆性情與情況的衆多說法有個一致的體系,只要仔細觀察,便能從個別說法中萃取正確的注釋技巧,呈現出它樸實的本質。《導論》的目的是爲了定義那個系統。
根據髻智比庫的解釋,《導論》本身並非注釋書,而是給注釋者看的指南。它本身對教法的解釋不多(除了範例之外),而是被拿來作爲引出教法表相之下結構性元素的工具。它的方法學是建立在文句(byanjana)與義理(attha)的兩大標題下。
「文句」是由十六個「表達模式」(hara) ③構成,是字句與邏輯分析的技巧,可被運用在任何特殊段落,以萃取出語詞表述與邏輯架構背後的原則。
「義理」是由叁個方法或「指導方針」(naya)④操作。它們以意義爲教法的目的或目標(attha,此巴利語就是指「意義」與「目標」),即涅槃的成就,然後揭露所討論的教法,如何「表達」那個目標的成就,另外兩個方法⑤接著被提出來,以連系經典術語⑥與解釋意義的。②
這個方法被注疏者運用在各部藏經中的第一經,以特別補遺的方式,加在注疏的最重要部分。③目前還存在著一部對《導論》的注疏,被歸爲護法阿阇黎(Acariya Dhammapala)⑦所作。
關於作者的討論
《藏釋》與《導論》這兩部注釋書的末頁,都署名爲佛陀弟子馬哈咖吒亞那所作。《導論》的末頁則進一步說它是經過世尊認可⑧,並在最初的結集中誦出。西方學者傾向於認爲將作者歸爲馬哈咖吒亞那是無稽之談,然而髻智比庫在所譯《導論》的前言中則提出一個解釋,保留佛教傳統看法可信的部分,而非全盤否定。④
髻智比庫提議,我們應將「注釋方法的作者」與「作品的作者」加以區分。他提出一個可能的假設——既無法證明,也無法否定——即長老馬哈咖吒亞那與在阿槃提的傳承弟子,想出一套诠釋佛陀開示的簡明方法,這方法或至少它的元素,在早期結集中可能曾被討論過,並以粗略的形式口傳下來。往後,這方法可能發展成一本書,目的是整合它的各種元素,並闡釋它們在特殊經文中的應用,這本書最後就成了《藏釋》⑨。過了一段時間,也許幾百年後,一本更精練與清楚的書被寫成,它就是《導論》。
由於蘊含在這些書的原始方法學是出自馬哈咖吒亞那尊者,或在某種程度上鹹信是出自於他,編輯者出於對原創者的敬意,遂奉他爲作者。馬拉拉塞奇羅(G.P.Malalasekera)⑩提出類似的假設,解釋巴利文法書的作者爭議,認爲《馬哈咖吒亞那文法》是佛陀的大弟子所作。⑤
髻智比庫與馬拉拉塞奇羅都承認這些提議只是推測,但在《導論》中所發現的經文解析,和曆史上馬哈咖吒亞那對佛陀「略說」的诠釋是一致的。因此,即使大長老與歸於他的古巴利文論書並未有直接相關的證明,但它們含有他所代表的精神,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個精神在他對佛語解釋的經中,有如此明顯的記載,結合敏銳的洞見與簡潔的表述,並具精准的形式與深奧的意義。佛陀就是基於這樣的技巧,稱他爲「論議第一」者,而這也正是他對佛陀教法的傑出貢獻。
原注
①髻智比庫對這書的翻譯分別是The Pitaka Disclosure,PTS,1964與The Guide PTS.1962。
②對於《導論》方法學的討論,見髻智比庫《導論》(The Guide)的序論。
③關於《長部》第一經的《導論》分析的翻譯,見菩提比庫著,《包含一切見網經》(The Discourse on the All-Embracing Net of Views),BPS,1978,第叁部。
④《導論》(The Guide),pp.xxvi-xxviii。
⑤馬拉拉塞奇羅(G.P.Malalasekera)著,《錫蘭的巴利文獻》(The Pali Literature of Ceylon,1928年再刷,BPS,1995),PP.180-82。
譯注
①緬甸將兩部注釋書與《彌林達(Milinda)王問經》同樣收入《小部》之中。
②髻智比庫(Nanamoli,1905-1960):英國人,是一位傑出、極具盛譽的比庫學者。1949年在斯裏蘭卡出家,精通巴利文、斯裏蘭卡文與緬甸文,致力以英文翻譯、注釋巴利聖典。譯著有《清淨道論》(Visuddhimagga)、《中部尼柯耶》(The Middle Length Discourses of the Buddha:A Translation of the Majjhima Nikaya,由菩提比庫整理出版)、A Pali-English Glossary of Buddhist Technical與The Life of the Buddha According to the Pali Canon等書。
③十六個「表達模式」:(一)說示:樂味、過患、方便等的說示。(二)簡擇:問答前後順序等的簡擇。(叁)應理:經典的境位、範圍的適與不適。(四)足處:對善惡、染淨諸法的直接原因。(五)特相:諸法的各特相。(六)四嚴:經典的因緣、語法、旨趣、脈絡。(七)引轉:求別的足處而引轉對治。(八)分別:分別法、足處、界地的共通別異。(九)回轉:依斷惡、修善等所說回轉於對治。(十)異語:異名同義語。(十一)施設:同一法有種種方便施設。(十二)深入:依蘊、處、界、根、谛、緣起的六種深入。(十叁)清淨:於問答觀察其染淨。(十四)關說:由一異說明解釋。(十五)緣具:對染淨的種種因與緣等、十二緣起的說明。(十六)提舉:提舉開示、異語、詳說。
④叁個方法:(一)歡喜引轉:以善法的止與觀,對治惡法的渴愛與無明,令得心解脫、慧解脫,令引轉爲解脫的歡喜。(二)錫之打谷:使十八根本句結合於善根,打谷淨化,令得解脫門。(叁)師子遊戲:由信等諸根及無漏根等善法,引導諸顛倒煩惱,令得四聖果。
⑤兩個方法是:(一)四方眺望:對經典的說法中,此處、彼處所說的善與不善,以意眺望觀察。(二)釣索:由四方眺望觀察後,將一切善、不善釣索類集於十八根本句。這兩種方法是有助於上注叁個方法的准備方便。
⑥經典術語:即指十八根本句。包括九不善根本:(一)無明;(二)渴愛;(叁)貪;(四)嗔;(五)癡;(六)淨想;(七)樂想;(八)常想;(九)我想。以及對治不善根本的九善根本:(十)止;(十一)觀;(十二)無貪;(十叁)無嗔;(十四)無癡;(十五)不淨想;(十六)苦想;(十七)無常想;(十八)無我想。由於觀察與分別善、惡的根本句,而讓人轉向理想的解脫,就是佛教的目的。
⑦護法阿阇黎(Acariya Dhammapala):「阿阇黎」之意即「軌範師」,能軌範吾人身心,導人正道者。護法大約是五至六世紀人,是次於大注釋家覺音論師的巴利注釋家。他的重要著作是關於《小部》的注釋,如《自說法》、《長老偈注》、《長老尼偈注》等,總名爲《勝義燈》(Paramattadipanl)。
⑧《導論》的最後提到:「以上《導論》完了。此是由尊者馬哈咖吒亞那所說,由世尊所隨喜,於根本結集時結集的。」後人研究《導論》應非馬哈咖吒亞那所說,而傳承本書的後人所加,此書大約成立於西元一世紀左右。
⑨《藏釋》系由八個章節所構成:(一)表明聖谛的初地;(二)教理發足的第二地;(叁)經關說之第叁地;(四)經簡擇之第四地;(五)範疇分別之第五地;(六)經義集之地;(七)範疇適用之地;(八)可分別經之[地]。
⑩馬拉拉塞奇羅(G.P.Malalasekera):曾任錫蘭大學院院長,以及駐英、俄國大使,爲國際佛教知名學者。1950年,斯裏蘭卡佛教徒成立「世界佛教徒聯誼會」(World Fellow-ship of Buddhists),被推爲首任主席。著有《錫蘭巴利文學》(The Pali Literature of Ceylon),編集《巴利語專有名詞辭典》(Dictionary of Pali Proper Names)二巨冊,以及其他著作。他曾擔任重刊的《巴利叁藏》與英文《佛教百科全書》的主編,對推動佛教國際宣傳有極大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