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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觀與空(池田大作)

  中觀與空

  池田大作

  王雷泉譯

  本文節譯自日本著名佛教學各池田大作“我的佛教觀” 一書第十章。據伯頓·瓦特松的英譯本:Buddhism, theFirst Minnennium”(1977)譯出。

  ——譯者

  日本佛教學者叁枝充德在論述龍樹最重要的哲學著作時,將它們劃分爲五大類。第一類包括“中論”,“十二門論”和“七十頌空性論”。在第一類著作中,闡述了龍樹著名的“中道觀”。雖然這一觀點亦見諸“大智度論”等其他類著作中,他闡述中觀思想的重要著作是四卷本的“中論”,它包括龍樹所作的五百個偈和青目所作的注釋。

  “中論”以如下偈詞開始:

  “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

  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去。

  能說此因緣,善滅諸戲論。

  我稽首禮佛,諸說中第一。”

  上述偈詞所揭示的即所謂“八不中道” ,亦即以不生、不滅、不斷、不常、不一 、不異、不來、不去所表達的八種否定。

  這八種否定使我們當下接觸到龍樹思想的核心,對此首先要注意的是:這“八”字並非限于八這個數目,並非是“僅此八種否定”的意思,毋甯說是“衆多的否定”乃至“無限的否定”。通過對每一可能存在的概念進行否定,達到對“空”的悟解,這正是龍樹“中論”哲學的核心所在。

  然而,這裏必須注意的是:通過“八不”否定過程而達到的“空”,並不等于“無”。它之所以被稱作“空”,是因爲否定一切事物有其自性存在,亦否定一切事物可以用通常的方法得到描述。“空”輿虛無主義的空無一物,毫無共同之處。作爲存在之對立面的這樣一種無或不存在,在龍樹的思想中,連同其他一切概念都理所當然地被否定了。“中論”中的畢竟空,超越了存在與不存在。

  無中不能生有。但“中論”中的“空”,卻是一種無限的潛在性,依靠因果的聯系,任何事物都可以在這空中産生。對常人來說,眼前的各種物體和現象似乎是從虛無中産生出來的。其實,在這些物體和現象之前的,並不是虛無,而是由龍樹所描述的“空”態或潛在狀態。

  “空”這一概念的哲學背景,可以追溯到釋迦牟尼的“十二緣起”,這已在我的早先著作(揩“佛教思想源流”一書,譯者注)中述及。根據這一理論,世界上沒有任何生命或事物能完全孤立地存在,一切都通過因果的連槍與其他生命或事物聯結起來。龍樹在“中論”第十品中,通過火與薪的譬喻,論證了這種互相依賴的關系。這個譬喻簡單明了,有助于理解他中觀思想中這一費解而又複雜的“空”的概念。下面我們就看他是如何推論的。

  據龍樹論證,火無薪不燃,就是說火必須有薪才能存在。同樣,薪若離開火就不稱其爲薪,只不過是一片木頭而已。換言之,無論是火還是薪,若離開二者的相互依存,火既不能稱作火,薪也不能稱作薪。但也不能說它們全然不存在,它們處于“空一或潛在狀態中,直到待緣而進入真實的存在。

  一切生命亦同樣具有這種依存性,通過因果關系進入存在,這就是所謂“空”的性質。它既非存在,亦非不存在,而是超出這二者之上的狀態。

  不過,雖然這種緣起和空的概念看上去能把一切存在物的本質及其發生過程都解釋得過去,人仍不能富真把事情就設想得那麼簡單。值得注意的是龍樹下述這首偈:

  “象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爲是假名,亦是中道義。”正如“空”的概念由對存在與非存在的雙遣而獲得一樣,接下來連“空”這一概念本身也必須被否定。所以,真正的中道包含了永恒的否定過程。它用不斷地設定什麼都不是的方法,透顯出潛存與展開的相互依存。

  在龍樹的思想中,強調否定性的原因之一基于他那一時代在佛學界所流行的觀點。上面已經提到,叁枝充德把龍樹的著作劃分爲五類,其中第二類包括“同诤論”和:八十頌如理論”。這些著作旨在破斥小乘佛教中的上座部或說一切有部的觀點。這一派在龍樹所在的時代還非常強大,他們堅持一切現象的最終實在性,爲了支持這種觀點而致力于對阿昆達磨的解釋。龍樹在闡釋他那“一切現象皆空”觀點的同時,力圖指出他們那種主張的錯誤。

  此外,他不僅攻擊佛教的內部教義上的錯誤,而且將矛頭轉向非佛教哲學派別的理論,竭力反駁那些將“空”的概念作出盧無主義解釋的人。

  最後,龍樹強調不執著于固定概念的重要性。在“中論”裏,他論證道:“諸佛或說我,或說于無我。諸法實相中,無我無非我。”在其他段落中,他宣稱:“那些墨守、偏空,觀點的人是不可救藥的”(“若複見有空,諸佛所不化”)。這就是說,人們不僅必須否定存在和非存在的概念,而且必須否定空的概念。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理解到萬物不存在獨立不變的自性。這就是“空”的真正實質。

  龍樹這裹提出的觀點是:人們不能讓他自己成爲諸如“因緣”和“空”這些語詞的奴隸,將世上諸法或現象理解爲具有某種固定不變的性質。這樣做恰恰忽視丁真正的“空”,也無法對這些現象的本質進行恰如其分的闡釋。故龍樹堅持說:人們不能僅僅從字面上來理解釋迦牟尼所教導的緣起觀念或由他本人昕提出的中觀理論。相反,它們是通過佛道的不斷實踐才被認識和具體化的觀念。我想,龍樹的哲學應恰如其分地被理解爲一種行動的程序,而不是一種用名相概念組成的體系。

  必須注意到,大部分龍樹的著作實際上是他與同時代人進行辯論的産物,而不是他離群索居冥想出來的。此外,這些著作大多致力于闡述大乘信仰的菩薩行。“大智度論”尤其具有佛教哲學百科全書的性質,在其一百卷的篇幅中亦反映了作者的經曆:年輕時代研究婆羅門教,嗣後將興趣轉到小乘的阿昆達磨,在這之後他多次在全國遊學,對許多大乘經典進行了精湛的研究,從而取得成就。

  笛卡爾在遊曆了許多國家俊,得出“我思故我在”這一著名的結論。龍樹在對大乘經典進行了廣泛研究後,終于相信“一切皆空”。前者被看作近代西方哲學的奠基人,後者則被視爲聞名東亞佛教哲學之父。

  今天,西方哲學家開始對佛教思想尤其是龍樹哲學注以極大的興趣。有很多原因可以用以解釋這一意味深長的現象,其中一個事實是:雖然龍樹早于笛卡爾一千多年,卻已開始對極端的存在概念進行摧毀性的打擊,而這一概念正是西方哲學的基礎。所以毋庸奇怪,現在西方哲學家正逐漸認識到龍樹這一成就的性質,並渴望更多地獲得對他思想的理解。

  摘自《內明》第17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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