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慈,立叁年死限學禅。初參斷橋和尚,令參生從何來,死從何去?意分兩路,心不歸一,後見雪岩和尚,教看無字,又令每日上來一轉,如人行路,日日要見工程。因見說得有序,後竟不問做處,一入門便問:“誰與你拖這死屍來?”聲未絕,便打出。次後徑山歸堂,夢中忽憶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自此疑情頓發,直得東西不辨,南北不分。第六日隨衆閣上諷經,擡頭忽睹五祖演和尚真贊,末兩句雲:“百年叁萬六千朝,反複原來是這漢。”日前拖死屍句子蓦然打破,直得魂飛膽喪,絕後再醒,何啻放下百二十斤擔子!其時正二十四歲,滿叁年限。 “次後被問:“日間浩浩作得主麼?”答曰:“作得。”又問:“睡夢中作得主麼?”答曰:“作得。”又問:“正睡著無夢時主人公在何處?”于此無言可對,無理可伸。和尚囑雲:“從今後不要你學佛學法,窮古窮今,只饑來吃飯,困來打眠,才眠覺來,抖擻精神,我這一覺主人公畢竟在什麼處安身立命,自誓拼一生做個癡呆漢,定要見這一著于明白。”經及五年,一日睡覺正疑此事,忽同宿道友推枕子落地作聲,蓦然打破疑團,如在網羅中跳出。所有佛祖淆訛公案,古今差別因緣,無不了了,自此安邦定國,天下太平,一念無爲,十方坐斷。” 鐵山瑷曰:“僧十叁歲知有佛法,十八出家,二十二爲僧,先到石霜,記得祥庵主教時時觀見鼻頭白,遂得清淨。後有僧自雪岩來,寫得岩坐禅箴看,我做功夫卻不從這裏過,因到雪岩,依彼所說做功夫,單提無字,至第四夜通身漢流,十分清爽,繼得歸堂,不與人說話,專一坐禅。後見妙高峰教十二時中莫令有間,四更起來便摸索話頭,頓在面前,略覺困睡,便起身下地也。是話頭行時步步不離話頭,開單展缽,拈匙放箸,隨衆等事,總不離話頭,日間夜間打成片段,未有不發明者。依峰開示做工夫,果得成片。叁月二十日岩上堂雲:“兄弟家久在蒲團上瞌睡,須下地走一遭,冷水盥漱,洗開兩眼,再上蒲團,豎起 脊梁,壁立萬仍,單提話頭,如是用功七日,決定悟去,此是山僧四十年前已用之功。”某即依彼所說,便覺功夫異常,第二日兩眼欲閉而不能閉,第叁日此己身如在虛空中行,第四日曾不知有世間事。其夜倚欄杆少立,泯然無知。檢點話頭,又不打失。轉身上蒲團,忽覺從頭至足如劈破髑髅相似,如萬丈井底被提在空中相似。
“此時無著歡喜處,舉似岩,岩雲:“未在。”更去做功夫。求得法語,未後雲:“紹隆佛祖向上事,腦後依然欠一捶。” 心下道:“如何又欠一捶?”不信此語、又似有疑,終不能決。每日堆堆坐禅,將及半載,一日因頭痛煎藥,遇覺赤鼻問:那吒太子析骨還父,析肉還母話,記得被悟?知客問不能對,忽然打破這疑團。後到蒙山,山問參禅到什麼處是畢工處?遂不知,投山教再做定力功夫,洗蕩塵習。每遇入室,下語只道欠在。一日哺時,坐至更盡,以定力挨拶,直造幽微。出定見山,說此境已,山問:“哪個是你本來面目?”正欲下語,山便閉門。自此功夫日有妙處。蓋以離岩太早,不曾做得細密功夫,幸遇本色宗匠乃得到此。原來功夫做得緊峭,則時時有悟入,步步有剝落。一日見壁上叁祖《信心銘》雲:“歸根得旨,隨照失宗。”又剝了一層。山雲:“個事如剝珠相似,愈剝愈光,愈明愈淨,剝一剝,勝他幾生功夫也。”但下語猶只道欠在。一日定中忽觸著欠字,身心豁然,徹骨徹髓,如積雪卒然開霁,忍俊不禁,跳下地來,擒住山雲:“我欠少個什麼?”山打叁掌,某禮叁拜。山雲:“鐵山這一著子幾年幾日方了。””
百丈參馬祖爲侍者,檀越每送齋飯來,師才揭開盤蓋,馬大師便拈起一片胡餅示衆雲:“是什麼?”每每如此,經叁年。一日侍馬祖行次,見一群野鴨飛過,祖曰:“是什麼?”師曰:“野鴨子。”祖曰:“什麼處去也?”師曰:“飛過去也。”祖遂把師鼻扭,負痛失聲。祖曰:“又道飛過去也?”師于言下有省,卻歸侍者寮哀哀大哭。同事曰:“汝憶父母邪?”師曰:“無。”曰:“被人罵邪?”師曰:“無。”曰:“哭作什麼?”師曰:“我鼻孔被大師扭得痛。”不徹同事曰:“有甚因緣不契?”師曰:“汝問取和尚去。”同事問大師曰:“海侍者有何因緣不契在寮中哭,告和尚爲某甲說?”大師曰:“是伊會也,汝自問取他。”同事歸寮曰:“和尚道汝會也,教我自問汝。”師乃呵呵大笑。同事曰:“適來哭,如今爲甚卻笑?”師曰:“適來哭而今笑。”同事惘然。
次日馬祖升座,衆才集,師出,卷卻席。祖便下座,師隨至方丈,祖曰:“我適來未曾說話,汝爲甚便卷卻席。”師曰:“昨日被和尚扭得鼻頭痛。”祖曰:“汝昨日向甚處留心?”師曰:“鼻頭今日又不痛也。”祖曰:“汝深明昨日事。”師作禮而退。師再參,侍立次,祖目視繩床角拂子,師曰:“即此用,離此用。”祖曰:“汝向後開兩片皮,將何爲人?”師取拂子豎起,祖曰:“即此用。離此用。”師挂拂子于舊處,祖振威一喝,師直得叁日耳聾。
水潦和尚問馬祖:“如何是西來的意?”祖乃當胸踏倒,師大悟,起來拊掌大笑雲:“也大奇!也大奇!百千叁昧,無量妙義,只向一毛頭上一時識得根源去。”乃作禮而退。師後告衆雲:自從一吃馬祖踏,直至如今笑不休。”
上之形形色色、若作實會,埋汝千尺,莫謂余言不先;一作不實會,遠汝萬程,莫渭余言有咎。若雲總不作如是會,許你百千億劫坐在黑山鬼窖,求出不得,求入不得,求住不得,求不住更不得。然則必如何乃得,學人在此心上心下,必自念雲:“先生若不裝模作樣,像那古人做宗師的樣子,故意要鈍置人。倘一口說出,我們當下即得哈哈。”果如是也,我得你不得。何也?縱饒叁世諸佛、釋迦老子一時到來,盡量共力道此一句,亦道不出的,且不問汝諸人得與不得。
或曰:“他或道得出時如何?”
先生曰:“我便拜他叁拜。”
或曰:“先生爲何如此大賭?”先生:“與其儉也甯奢。”
第四講 或者問
或問曰:“凡聖情盡,體露真常,但有文言,皆無實義。趙州雲:“老僧此間即以本分事接人。若教隨伊根機,自有叁乘十二分教。”在今先生如說雲雲,不但顯違趙州,而亦大背宗旨。”如是數問,先生不答,巍然據座,衆渴聞義,敬候朗音。
久之先生顧示諸子,彈指一聲曰:“會麼?”
進雲:“不會”
乃曰:“凡聖情盡,誰知凡聖?體露真常,體所露者何一非妄?即妄即體,真從何露?今既有真,何真非妄?文言非實,若無文言,即雲實邪?若然叁乘十二不如死牛死狗,汝學佛乘縱極其至,死牛死狗也,何有于道?昧孰甚焉!又叁乘十二若非本分,若非宗旨者,舍叁乘十二即本分,即宗旨邪?如是彼說不通叁乘十二者,不聞叁乘十二者悉爲本分,悉爲宗旨也。是汝學佛乘爲冤,不亦謬乎?固不僅叁乘十二也,曰山川,曰草木,曰鳥獸,曰昆蟲,曰星辰、雷電、風雨、晦明、人我、衆生等,何一而非本分?何一而非宗旨?故經曰:“刹說塵說,叁世一切說。”
“又曰:“山川、草木、鳥獸悉皆念佛念法念僧。”非本分,非宗旨,甯如是雲雲乎?至于溪深長,添杓柄,叁界內,礙石頭,見水知源,睹星悟道,踢翻溺器,蹴破腳頭,緣風動以知還,聞雷聲而悟本,從朝至暮,亘古及今,無一時、無一事、無一法、無一物、無一人、無一言、無一理而不是本分,而不是宗旨也。彼以彼爲宗旨本分,此以此爲本分宗旨。彼若來此,此必毒打彼叁十棒。曰趙州,趙州爲何信口開河,不畏人言如此,你賣胭脂我賣粉,買個豬頭大家啃。從此各做各的夢,各行各的路,清天白日一物也無,晴空萬裏不挂片絲,再莫騙人家男女了。”言已,複顧視諸子曰:“會麼?”進雲:“不會。”
先生曰:“咄哉!舍卻生鹽亭而覓死趙州,驢年會道去。”
進雲:“如示雲雲,彼一是也,此一是也,學人淺機何去何從。”
先生曰:“從此。”進雲:“何故從此?”
先生曰:“九天阊阖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維摩精舍叢書 黃葉閑談》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