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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叁章 臨濟法門(四)——臨濟宗再次分流 八、雍正與禅宗▪P3

  ..續本文上一頁爲在具體修持路徑上,禅道各有長短。在養神修性方面,道教自遜禅教一籌,而在煉精修命方面,禅又不及道。《悟真篇》七絕第一首評禅家:“饒君了悟真如性,未免抽身卻入身。何以更兼修大藥(內丹命術》,頓超無漏作真人。”在紫陽真人看來,只有“性命雙修”總是道。

  在《正集》所選十五位禅師之外,雍正又依《正法眼藏》和《指月錄》二書,選錄一百五十六位禅僧。除六祖外,還包括志公、馬祖一、南嶽思、石頭遷、忠國師、長沙岑、觀國師、臨濟玄、投子同、曹山寂、玄沙備、韶國師、以及藥山俨、黃檗運、洞山價、羅漢琛、法眼益、天衣懷等等。在雍正看來,這些禅師與《正集》所選諸大善知識相比,在見證方面無甚差別,但細細評量,其言句猶有珠玑之分,所可采者無多,難以單獨成卷,故合爲一集。

  在上述一百五十六位禅師中,沒有傳大士、大珠海、丹霞天然、靈雲勤、德山鑒、興化獎、長慶棱、風穴沼、汾陽昭、端師子、大慧杲、弘覺範、高峰妙等。而這些禅師在宗門中曆來被視爲提攜後學的宗匠。其機緣示語亦屢被後世禅師拈提唱頌,但在雍正看來,這些禅師都未達究竟理地,其垂示機緣,或大悖常理,支離謬誤,或偶露見地而未到圓通處。與《正集》所選諸大善知識相較,不啻有天壤之別。雍正還特別拈提這些禅師的代表性公案,以認其非。如德山宣鑒以“德山棒”馳譽禅林,但雍正對其呵佛罵祖語極爲反感,不僅一句不錄,而且在《禦選語錄》的序言中大加诃斥。佛祖,以出世間法論則無生身之所,佛身遍滿法界,一切有情無情及山河大地無不是佛,如此則能诃者誰?所诃者誰?衆生不明此理,判生佛爲兩途,析聖凡爲兩端,對佛祖只知頂禮贊歎,忘卻自家生命安頓,如此聖見不除,則觸途成礙,古德老婆心切,以呵佛罵祖,除衆生之見病,有意以這種激烈的方式,求得發人深省的效果。但必須明白,禅師的這種施爲,只是接引初機的善巧方便,是師道而非禅道,即必得了辨自家本分事,方得依究竟而爲方便,如若不然,望文生解,以爲呵佛罵祖師爲聖凡情盡,人物兩忘,甚或學人饒舌,專以呵罵佛祖爲能事,則不特有墮凡見,亦且造大誕語,生大口業,閻羅殿前刀山劍樹,專爲此輩而設,從世間法論,佛祖,先聖先師也,釋子即以佛祖爲祖父,豈能信口譏呵?基于同樣理由,雍正對凡霞天然燒佛取火公這雜也嗤之以鼻,譏之爲“狂參妄作”。雍正認爲這些人猶如家之逆之,國之逆臣,適足墮畜生道。有人謂古德曾言:“六道輪回,一道齊平,方是透天透地,有何因果?”豈不知必先有通天透地的境界,總可言六道輪回任人出入。若未透叁關,證得空有一如,即妄汙因果,則因果之報不旋踵而至矣。基于此雍正把南泉普願水牯牛公案(向異類中行)評爲最下品,只因南泉頗有本分之語,總未加深斥。其它“叁喚侍者”、“婆子燒庵”、“野狐聽禅”、“南泉斬貓”、“臺山婆子”等著名公案,雍正均有苛評,悉不選錄。

  在評定前代禅師及其公案過程中,雍正特別強調,五家宗旨,同是曹溪一味,只不過接人的面目不同而已,若逐漸分宗,以情見分別之,甚或妄生爭執,則大悖古聖“剿情絕見”之旨。雍正還對達摩傳衣偈“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作了新的解釋。他認爲:“五葉”非喻“五宗”,而是指達摩之禅法“五傳”而至慧能。五宗之說,不過是後世宗徒妄加附會而已!

  雍正時代,臨濟宗、曹洞宗最盛,二宗各有一些宗徒著書立說,爭長論短,喋喋不休。雍正深感宗派之見繁盛,則正知正見不存,故對宗派之爭惡痛絕。他不僅在編選語錄時完全打破宗派界限,爲天下宗徒作出典範,而且要求天下叢林古刹,無論何宗何派,在供養本支祖師外,應將從上古德一一設位于堂,以供朝夕禮拜供養,欲以此舉,匡正禅林各守門庭的習氣。

  (五)揀魔辨異

  雍正不僅自己參禅、談禅,而且不惜帝王身份、直接出面幹預當時禅宗內部的派系之爭,親自撰製《禦製揀魔辨異錄》,並下論,動用政治力量,打一派,扶一派,以期消除外魔知見,弘揚正法。

  禅宗內部的派系之爭,系指明清之際,臨濟宗密雲圓悟與漢月法藏一系的爭論,漢月法藏(1573-1635)于海虞之叁峰聞折竹聲而開悟。後于天啓四年(1624)至金粟寺,爲密雲圓悟之首座,然不滿圓悟所提倡之“自懷自悟”說,于天啓五年著《五宗原》,以糾正曹洞宗之誤爲由,強調禅宗五家其來有據,法藏將曹洞宗抹殺五家旨,僅單傳釋迦拈花一事,評之爲 室中密授之死法,強調自威音王以來,無一言一法非五家宗旨之符印。法藏並依一大圓相探究佛祖之本源,密雲圓悟不然法藏之論,于崇祯七年(1634),著《辟妄七書》,九年著《辟妄叁錄》,以駁法藏之說,並斥法藏爲名利之徒,圓悟之弟子木陳道(一個文字頭,一個心字)著《五家辟》,呵罵法藏。法藏之弟子潭吉弘忍則撰《五宗救》,非難道(一信文字頭,一個心字),極力爲師辨護,圓悟又于弘忍寂年(1638)撰《辟妄救略說》,駁斥法藏與弘忍。但法藏門人具德弘禮、繼起弘儲等,皆一時後秀,故法藏一系(因其開法于常州叁峰,故稱“叁峰派”),在順治、康熙朝,在江南地區很有影響。

  雍正對五家宗旨之說,曆來嗤之以鼻,故他明確地站在圓悟一派立場上,對法藏一派嚴加鞑伐,反複辟駁,他認爲,圓悟的《語岩》,“其言句機用,單提向上,直接人心,乃契西來的意,得曹溪正派。”而法藏之言,則“全迷本性,無知妄說。不但不知佛法宗旨,即其本師悟處,亦全未窺見。肆其臆誕,诳世惑人,此真外魔知見。”在《禦製揀魔辨異錄》中,雍正從《五宗原》、《五宗救》中,擇出八十余條,逐條加以辨駁,痛斥其非。

  如在《五宗救》中,弘忍談到禅宗的發展時雲:“及其弊也,知解橫生,故不得不變而爲機鋒、爲棒喝;又其弊也,不得不變而定宗旨;宗旨定,若叁代之禮樂備焉,雖千聖繼出,不能易矣。”又分析五宗綱要雲:“夫言論之弊也,弊于心性;而棒喝之弊也,弊于亂統。故從棒喝悟者,知亂統之病,而建同喝四喝、料簡元要、函蓋截流等綱宗、臨濟、雲門是也;從機語悟者,知心性之病,而建四禁五位六相,種種叁昧門等綱宗,曹洞、沩仰、法眼是也。”

  雍正認爲,“若論五宗,俱是門庭邊事。”各宗門庭施設雖不同,但若從施設處去求入處,無異誇父逐日、韓獹逐塊。因爲“禅宗無語句,亦無一法與人,”一切方便施設,俱非實法,不可妄加執著,更不可認指爲月,以這些“綱宗”爲究竟。“從上古德種種施設,有時行棒行喝,有時瞬目揚眉,或時架箭張弓,或時吹毛豎指,雖時節因緣不同,偏圓頓漸各異,折合歸來,究是學人自了自心。何嘗舉起一絲毫與人,何嘗于自性自度外,有甚奇特秘密?”在雍正看來,學人真實悟,大死大活,也不過與佛祖同一鼻孔,只爲自己本分元辰,本來來是。或佛祖如是,我亦如是,豈得別有一法可宣可秘,可受可傳。法藏、弘忍輩妄定五家宗旨,不特塗汙古德,亦且贻誤後學,因爲它誘使學人依文生解,逐語分宗,只求高手阿師之口傳面授,而不去反求已躬,真參實悟。

  在《五宗救》中,弘忍又曰:“凡先聖或此〇相,若伏義之卦畫也,雖無文字,而天地萬物之理備焉。而七佛列祖傳法偈,若文王之系辭也。所雲雙頭獨結,無文密印等。其爻象乎?蓋以此〇相統言诠,以言诠入此〇相,不相害也。”

  在禅宗裏,常描畫一圓形圖以象徵真如、法性、實相,或衆生本具之佛性能等。禅僧每以拂子、如意、拄杖或手指等,于大地畫一圓相,有時亦以筆墨書寫此類圓相,表示真理之絕對性,相傳圓相始作于南陽慧忠。忠示耽源,源示仰山,仰山一見即焚卻。沩山舉圓相,內作一字,仰山就地畫一圓相,內作一日字,以腳抹之,沩山大笑。

  雍正認爲,圓相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圓相前無始,後無終,現在無現在;圓相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以此比擬真如實相,差可近之。但必須明白,此圓相,不過言思絕處,不得已而爲之,究非真如實相本身。法藏等以此圓相爲千佛萬佛之祖,實爲邀奇取勝,大乖教外別傳之旨,若說九十七圓相奇特,任何人都可隨意作八萬四千圓相,此又何奇?雍正奉勸弘忍輩于沩山大笑處、仰山焚卻及腳抹處薦取,莫以凡情測聖智,妄汙古德。

  在對法藏和弘忍的思想逐條批駁後,雍正頒下谕旨:“著將藏內所有藏、忍語錄,並《五宗原》、《五宗救》等書,盡行毀板,僧徒不許私自收藏,有違旨隱匿者,發覺以不敬律論。……法藏一法所有宗徒,著直省督撫詳細查明,盡削去支派,永不許複入祖庭。”從此以後,叁峰派在臨濟宗中衰落下去。

  有謂雍正以帝王身而行法王事,不畏眉毛墮地而爲衆生解粘去縛,真世間之金輪聖王,出世間之再來人也。然亦有不謂然者。千秋功過,見仁見智,只如留待後人各自評說。從覽雍正一生的禅修行持及見地獨到之禅論,可以看出雍正禅學思想的最大特點,即強調習禅者真參實悟。雍正從自身的禅悟經驗中認識到沒有實際的修持功夫。就永遠不能斷惑證真,即便講得頭頭是道,天花亂墜,也不能于日常行止中得到真實受用。當年雍正有所悟入時,與之結交的迦陵性音勸他研辨五家宗旨,雍正問五家宗旨如何研辨?性音答:“宗旨須得口傳。”雍正大不以爲然。在他看來,釋迦無言拈花,迦葉微笑承旨,何有言爲?達摩東來,慧可斷臂求法,亦非口傳耳受。究極而言,禅家的一切言說皆是無義味語,堂堂丈夫,豈能拾人唾涕,于古人言下求活路?

  雍正懇切地奉勸天下宗徒以擔荷如來家業、續佛慧命爲已任,“參則實參,悟則實悟”,但求覺悟,莫計名利,尤其不可于公案上盲拈瞎頌,強作解事,此不但自絕聖路,而且贻誤後人,徒僧罪業。雍正的警策當是有感而發的,當時禅林中,許多人不于契證處自了自心,但于公案上做功夫,采摭攘竊古人言句,差排牽合,“爲可能不可能語,作若通若不通之文”,全無實際的底蘊和真實的見地,以此爲拈代偈頌,適足塗汙古人,誤累已身,因爲如果沒有身心了證,即便所出言句,句句如佛所說,亦是從解路中來,與靈覺全無交涉。雍正勸告學人,與其輕言參透葛藤,轉不如講誦經典,熏習佛種,以待機緣。

  禅宗發展到清代,流弊日熾,實際上已很難見到早期禅宗那種大破大立的卓荦氣象,一些無知錢徒,更是只得宗師之唾涕,甚或專以呵佛罵祖爲能事,幾與市井無賴無異,更有以教外別傳而胡作非爲者,一時狂禅流蕩,野狐遍野,禅宗的真精神幾乎蕩然無存。雍正欲以帝王之尊,藉個人的影響力,振衰起頹,挽回宗風,其用以可謂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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