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我的閱讀記錄 ▼

禅宗詩歌境界 第七章 法眼宗禅詩▪P6

  ..續本文上一頁成,眼觸色成形,耳應聲爲響。眼見色,耳聞聲,宇宙萬法才會顯示其原本的規律和秩序。眼色耳聲,就是一切現成。一切事物,都是緣起而有,因此以慧眼觀之,世界猶如夢幻般存在。山河大地似乎是永恒的,但在這個“堅”的表象背後,卻涵蘊著“變”的鐵律。法眼的意圖,是教人證入“遠離于斷常,世間恒如夢”《楞伽經》卷1的不二智。法眼門人德韶作偈:“通玄峰頂,不是人間。心外無法,滿目青山。”法眼贊爲“即此一偈,可起吾宗。”《德韶》在詩中,德韶以“通玄峰頂”作爲學禅達到的境界,認爲學禅達到了峰頂時,已經超脫了塵寰萬象,與人間完全不同了。但萬法唯境,境是心現,因而心外無法,隨處可以看到禅境。處處皆禅,不待他求。

   唯識宗所立叁自性之一是圓成實性在《楞伽經》中稱作“成自性”,指真如諸法所依之體性具有圓滿、成就、真實等叁種性質。法眼《圓成實性頌》雲:

   理極忘情謂,如何有喻齊。到頭霜夜月,任運落前溪。果熟猿兼重,山長似路迷。舉頭殘照在,元是住居西。《法眼錄》

   參禅的第一步是窮理,理明到了極點,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妄念全消,就是“忘情謂”,到了這個地步,任何比喻都用不上,任何語言都是多余,因爲此種境界根本無法表述。盡管如此,作者仍然采用了一組玲珑意象加以象征:空山阒寂,皓月高懸,在深秋的夜空倍顯皎潔。但它並不留戀碧柔的蒼穹,而是任運無怨地墜落到前溪,既無戀天心,亦無映水意。這是不被任何意念所束縛的無心的世界,法喜充滿,道果成熟,但要走的路還很長。層巒疊嶂容易使人迷失方向,必須精進不懈才能抵達終點。經曆了艱辛的跋涉,修行者于山窮水盡處,蓦地發現一抹清麗的曉月余光,映亮了自己原來的住處,見到了靈靈明明的本來面目。 僧問投子如何是真月,投子曰:“昨夜叁更轉向西。”《頌古》卷25慈受深頌:“昨夜叁更轉向西,曉來任運落前溪。舉頭不薦團圓底,無限清風付與誰。”  此詩用象征手法,表達了作者對圓成實性的感悟,同樣呈現出法眼宗一切現成的感悟指向。

   6.華嚴法界鑄法眼

   清聳初參文益時,法眼指著雨對他說:“滴滴落在上座眼裏。”清聳開始時不明其義,後來讀《華嚴經》豁然有悟《清聳》。 文益曾作《宗門十規論》,對當時禅學界的混亂現象提出批評,重點批評了一些僧人在參禅中不懂裝懂、搖唇鼓舌、自欺欺人的弊端,並用華嚴宗理論作爲評判學人見地的標尺。《宗門十規論》第九指出,在當時參禅酬對機語及禅師的著述中,多有猥俗之辭,野談之語,既無助于講明禅理,又有害于佛門。要矯此弊端,淨化語言,提高修養,必須學習《華嚴經》的文筆:“《華嚴》萬偈,祖頌千篇,俱爛漫而有文,悉精純而靡雜。”在當時的宗師中,文益公開地主張研讀《華嚴經》。後來法眼宗禅人延壽編集《宗鏡錄》100卷,在其中即大量引用了華嚴宗典籍。延壽編集此書的宗旨在于倡導教禅融合,他所說的“教”,主要就是指《華嚴經》。從法眼宗禅詩的創作實際來看,法眼宗汲取華嚴精髓,主要體現在六相圓融、理事圓融兩個方面。

   1六相圓融

   六相圓融是華嚴宗的重要義理。華嚴宗認爲,一切事物都具足六種相。在《華嚴金師子章》中,法藏以金師子爲喻,形象地闡說六相大意:1“總相” 是整體。2“別相”指組成整體的部分。“總相”和“別相”是整體與部分的關系:如果沒有部分,就沒有整體,這是“以別成總”;但這部分只有在整體存在的前提下才是部分,沒有整體也無所謂部分,這是“以總成別”。3 “同相”指組成整體的各部分的同一。4“異相”指各部分的差別。“同相” 與“異相”是講同一與差異的關系:“同”指構成整體的各部分有同一性,“異” 指構成整體的各部分彼此有差異。5“成相”指各部分是組成整體的必備條件。6“壞相”指各部分在整體中保持自身獨立。“成相”和“壞相”是講對立面的相互轉化。“六相圓融”說的目的,是要求人們從總別、同異、成壞叁方面看待一切事物,認識到每一事物都處于“總別相即”、“同異相即”、“成壞相即”的圓融狀態。文益頌《華嚴六相義》雲:

   華嚴六相義,同中還有異。異若異于同,全非諸佛意。諸佛意總別,何曾有同異?男子身中入定時,女子身中不留意。不留意,絕名字,萬象明明無理事。 《法眼錄》

   法眼頌指出,華嚴六相義中,六相彼此間是同中有異,異中有同,這就是相即的關系。但法眼又指出:“異若異于同,全非諸佛意。”“異”不異于“同”,不會超出“同”的範圍,它始終屬于“同”。這是深得華嚴六相精髓的。因爲如果把華嚴六相割裂開來,看不到它們之間的“相即”關系,就體會不到諸佛的妙意。“諸佛意總別,何曾有同異。”法眼在這兩句中超越了華嚴六相說,說雖然華嚴世界有“六相”之義,也只是不壞假名而談實相的方便化門,六相只是假名,而非實相。如果站在禅悟的立場,說同說異,說二說叁,都是畫蛇添足。在悟的境界裏,法法平等,無有高下,早已超越了是非、判斷等推理過程,不曾有同異。 “男子身中入定時,女子身中不留意。”當男子全神貫注地入定,女子卻漫不經心,法法不同,又法法不異。在禅悟之境中,萬象、理事都融爲一體。在法眼宗看來,佛法一切現成,宇宙法性與個體自性圓融一體,故不能“于無同異中強生同異”《清聳》。

   文益開悟之後,也著力于否定于無同異中強分同異的作法。他問研習《華嚴經》的道潛:“總別、同異、成壞六相,是何門攝屬?”道潛根據經文回答說 “世出世間一切法皆具六相”,文益遂問他“空”是否具備六相。道潛懵然無對,法眼說:“空。”《道潛》用空來統攝六相,認爲山河大地、人我等並無六相之分。

   “空”是對六相的掃除,法眼宗掃除六相後,對掃除六相的空仍然予以掃除,于是,六相歸空,空又歸于一切現成:“如何是諸法空相?”“山河大地。” 《希奉》“如何是六相?”“即汝是。”《德韶》正是通過對六相圓融的體悟,法眼宗將詩禅感悟指向當下現成的人生。法眼宗的重點“不是要求人們從境上悟唯心性空之理,而是要使心體不落空寞,令禅者回到修諸善行的實處。換言之,他的著眼點不在悟,而在行,不在會理,而在道用”。杜繼文等《中國禅宗通史》第373頁。  法眼在與學人的對答中,以用爲體,把一切很現實的問題,都當作自性,如法眼以“指”爲“月”,僧人則認爲他所答的不過是指示一個方向,不是真實的自性,真實的自性當另有所在,便指出他所答的是指不是月,又問什麼是“指”,文益答“月”《文益》。 問月答指,問指答月,是因爲指與月在自性上沒有分別,都是世法中的假名安立。內典中經常用水與波的關系,來比擬體用的關系。從自性透視世法,不二不異,諸法皆如,因此指與月都是自性。參《中國禅宗大全》第1015頁。  可見法眼宗參悟六相圓融的重點,歸根結蒂還是落到了一切現成的宗風之上。

   2理事圓融

   理事關系是華嚴宗最爲精彩的思想之一,法眼宗充分汲取了它的精髓。《宗門十規論》第五題爲“理事相違,不分清濁”,把華嚴宗理事關系作爲禅門宗旨: “大凡祖佛之宗,具理具事。”在這裏,具理具事不僅是教門之宗,也是禅門之宗,華嚴宗的理事關系說成了文益的“宗眼”。法眼認爲,“事依理立,理假事明。理事相資,還同目足。若有事而無理,則滯泥不通。若有理而無事,則汗漫無歸。欲其不二,貴在圓融”。

   從這種思想出發,法眼宗重視用理事關系來分析一切。文益指出,“千百億化身”中,每一個化身都是“清淨法身”《文益》, 理事相即相入。文益與子方關于撥不撥萬象的辯論,也是運用華嚴理論對理事關系進行的辨析,在 “萬象叢中獨露身”中,身與萬象的關系,就是理與事的關系。萬象是身的顯現,身只能在萬象中才能顯現出來。所以不能否定萬象,把身與萬象分離爲二。文益引古人“離聲色,著聲色;離名字,著名字”之語同上, 也是運用理事不二理論,說明理不離事和從事入理的道理。師術示衆謂:“今日不異靈山,乃至諸佛國土,天上人間,總皆如是。亘古亘今,常無變異。……無邊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終不離于當念。”《師術》“無邊刹境”數句是李長者《新華嚴經論》卷1中的名言,意爲證道之人,沒有時空的阻礙。根據華嚴義理,李長者提出了一個看法,說空間雖然是相對的,但沒有方位、大小的隔礙。同樣,時間也是相對的,萬古盡攝于一時,十世古今始終不離當下的一念,億萬年以前也只是現在,億萬年以後也只是現在。這種注重當下現成的精神,與法眼宗很是契合,因此師術汲取其精髓,展示出時空一體當下現成的圖景。

   法眼宗廣泛吸取教乘精華,對楞嚴叁昧、金剛般若、楞伽唯識、圓覺了義、維摩不二、華嚴法界的精髓廣撷博采,熔鑄成獨特的法眼,由此形成了法眼宗般若無知、一切現成的宗風,使得法眼宗禅詩,摒落思量分別,注重當下現實性,既有淡泊甯靜的意境,又有匪夷所思的禅定直覺意象,在五家七宗禅詩中,煥發著璀璨的光采。當這雙“法眼”關注的是當下現實時,不乏充滿生機的詩禅感悟。當這雙“法眼”離開了對現實生活的感悟,在經教義理中討生活時,它也使自己走上了衰微之路。法眼宗後期最著名的禅師永明延壽,進一步豐富了法眼宗的理論,力倡教禅合一,援《華嚴經》入禅,主禅、淨合一,在豐富了法眼宗禅學理論的同時,也使法眼宗的本色喪失殆盡,一切現成機趣流轉的法眼宗風,終于湮沒在浩瀚寂靜的黃卷赤軸之中,法眼宗的詩禅感悟也從此終結了。

  

  

《禅宗詩歌境界 第七章 法眼宗禅詩》全文閱讀結束。

菩提下 - 非贏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網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