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路滑”之處。只有明白了事理之間相互依存又相互區別的道理,才能作到理事會通,圓融無礙。這成爲曹洞宗正偏回互說的理論基石。
曹洞宗禅學思想的另一重要理論依據是《寶鏡叁昧》。洞山良價在雲岩昙晟處親印寶鏡叁昧,並把它傳授給曹山本寂。《寶鏡叁昧》文辭簡練,卻奧義無窮,將洞山一脈的修持精華,悉數包容其中:
如是之法,佛祖密付。汝今得之,善宜保護。銀碗盛雪,明月藏鹭。類之弗齊,混則知處。意不在言,來機亦赴。動成窠臼,差落顧伫。背觸皆非,如大火聚。但形文彩,即屬染汙。夜半正明,天曉不露。爲物作則,用拔諸苦。雖非有爲,不是無語。如臨寶鏡,形影相睹。汝不是渠,渠正是汝。如世嬰兒,五相完具。不來不去,不起不住。婆婆和和,有句無句。終不得物,語未正故。重離六爻,偏正回互。疊而爲叁,變盡成五。如荎草味,如金剛杵。正中妙挾,敲唱雙舉。通宗通途,挾帶挾路。錯然則吉,不可犯忤。天真而妙,不屬迷悟。因緣時節,寂然昭著。細入無間,大絕方所。毫忽之差,不應律呂。今有頓漸,緣立宗趣。宗趣分矣,即是規矩。宗通極趣,真常流注。外寂中搖,系駒伏鼠。先聖悲之,爲法檀度。隨其顛倒,以缁爲素。顛倒想滅,肯心自許。要合古轍,請觀前古。佛道垂成,十劫觀樹。如虎之缺,如馬之馵。以有下劣,寶幾珍禦。以有驚異,狸奴白牯。羿以巧力,射中百步。箭鋒相值,巧力何預?木人方歌,石人起舞。非情識到,甯容思慮。臣奉于君,子順于父。不順非孝,不奉非輔。潛行密用,如愚如魯。但能相續,名主中主。《傳燈》卷30希遷《參同契》
《參同契》已標“回互”之說,《寶鏡叁昧》則倡“明暗交參”之義:“夜半正明,天曉不露。”夜半正明,是暗中有明;天曉不露,是明中有暗。所謂 “明”,指形形色色的大千世界,色界;所謂“暗”,指無形無迹無色聲香味的本體界,即空界。明暗交參,謂本體界與現象界交互參合在一起,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由明暗交參的觀念,同樣發展出“正偏回互”之說。《寶鏡叁昧》喻之爲:“銀碗盛雪,明月藏鹭。類之弗齊,混則知處。”“混”即平等,“處”即差別。銀碗裏面盛著白雪,明月之中潛藏白鹭。現象界包容在本體裏面,不可分割。但是,本體與現象又不相同,前者是正是主,後者是偏是末。因此,必須 “臣奉于君,子順于父。不順非孝,不奉非輔”。曹洞宗的正偏回互、五位功勳皆濫觞于此。《寶鏡叁昧》以形影喻體用,“如臨寶鏡,形影相睹。汝不是渠,渠正是汝”,對洞山的開悟也有間接的啓發:
師臨行又問雲岩:“和尚百年後,忽有人問:“還邈得師真否”,如何只對?” 岩曰:“但向伊道:“只這是!””師良久,岩曰:“價阇黎承當個事,大須審細。”後因過水睹影,大悟前旨。因有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與麼會,方始契如如。” 《洞山悟本錄》
洞山過水睹影,深切地感悟到了雲岩悉心傳授給他的體用、理事的奧秘,因而得以徹悟。此外,《寶鏡叁昧》提出了“背觸皆非,如大火聚。但形文彩,即屬染汙”的不觸犯原則,指出對本體肯定否定都不行,般若如同烈火,近傍不得。只要形于語言文字,就是染汙了它。《寶鏡叁昧》還描摹出“木人方歌,石人起舞。非情識到,甯容思慮”迥超知性理解的禅定直覺境,這對曹洞宗遵守不觸犯原則、大量運用禅定直覺意象,亦有濫觞之功。
二、“正偏五位”的詩禅感悟
曹洞宗遠紹華嚴理事無礙宗旨,近承希遷、昙晟禅法,提出了正偏五位等思想。五位,指正中偏、偏中正、正中來、偏中至、兼中到。“正”指本體、靜、空、平等、絕對、本覺、真如等;“偏”指事相、動、色、差別、相對、不覺、生滅等。正偏回互,組成五種不同的關系,是爲正偏五位。《五燈》卷13所載洞山的詩偈,形象地說明了正偏五位的修行階位:
正中偏,叁更初夜月明前。莫怪相逢不相識,隱隱猶懷舊日嫌。
“叁更初夜”黑而不明,表正位,“月明”爲偏位,由混沌未分的原初狀態,産生出森羅萬象,由一元走向二元,由絕對走向相對。不變的本體隨順衆緣而生起種種現象。《正法眼藏》卷3:“白處說黑底,又不得犯著“黑”字,犯著 “黑”字即觸諱矣,……謂能回互,只言“叁更”。“叁更”是黑,“初夜”是黑,“月明前”是黑,不言黑而言“叁更初夜月明前”,是能回互、不觸諱。” 《洞上古轍》卷上:“以月明前顯其黑,是黑顯時中便有明。” 在此階位,參禅者雖然承認有精神本體,但還不懂得萬物由本體派生,“孤理而缺事” 《五家宗旨纂要》,體用關系上忽視用的一面,稱“正中偏”。洞山認爲,參禅者在此階位,對本來無物到生萬象形不必驚怪,因爲由空而生的色,色的當體也就是空。
曹洞宗以“初夜”、“五更”,象征渾沌未分的原初狀態,以“玉兔明”、 “金雞唱”、“龍吟”、“虎嘯”表示由體起用:“玉兔既明初夜後,金雞須唱五更前”汾陽昭, 曹洞宗綱宗詩,以及其他宗派禅人所作能抉發曹洞宗旨的禅詩爲了較全面地描述曹洞宗禅詩的話語體系,本章擇要征引了若幹,較爲集中地收錄于《人天眼目》卷3。本章凡引詩後括號內僅注人名者,均見于《人天眼目》卷3。 “龍吟初夜後,虎嘯五更前”《五燈》卷14《善秀》。 《五燈》卷13、卷14收錄了曹洞宗禅語,本章所引曹洞宗禅詩,凡出此二卷者,均爲曹洞宗禅人所作。
曹洞宗“借黑權正,假白示偏”《人天眼目》卷3丹霞淳《五位序》, 用“黑面老婆披白練”《五燈》卷14《景深》象征由空生色,由體起用。“石女”、“木人”,象征不落意識的絕對空境。然而,“弄機”、“作舞”、 “敲戶”、“驚夢”之後,原本的混沌不複存在,開始産生分別,猶如從渾然不覺的睡眠狀態中醒來,開始産生分別認識一樣:“石女機梭聲軋軋,木人舞袖出庭前”草堂清, “夜半木童敲月戶,暗中驚破玉人眠”宏智覺, “正中偏,混沌初分半夜前。轉側木人驚夢破,雪蘆滿眼不成眠”自得晖。 “雪蘆”即是雪覆蘆花,雖然蘆花色界事相爲白雪空界本體所覆,渾然一色,但在混沌夢破之後,就有了區別,它們不再是原初的同一了。
偏中正,失曉老婆逢古鏡。分明觌面別無真,休向迷頭猶認影。
參禅者臻此階位,不再強烈地呈現分別見解,現象界的一切逐漸隱退。這是真如向上還滅門,舍棄具體事相,直顯根本理體,故大慧宗杲謂:“黑處說白底,而不得犯白底消息。……不言明與白,而言“失曉”與“古鏡”,是能回互“明” 與“白”字,而不觸諱。蓋“失曉”是暗中之明,“古鏡”亦是暗中之明,“老婆”頭白,不說“白”而言“老婆”,白在其中矣,能回互“白”字故也。” 《正法眼藏》卷3但參禅者此時雖承認現象是假,卻往往不懂得透過現象進一步探求本體,“孤事而缺理”《五家宗旨纂要》, 體用關系上缺少體的一面,稱“偏中正”。詩意謂一覺醒來,天已放亮,日出光燦,如同古鏡人之本心,這是自千差萬別的事象直指真如平等的法界。參禅者應在此基礎上再進一步,“分明觌面別無真”,自己的真心、真性當體即是,“一切色是佛色,觌面相呈諱不得”《五燈》卷14《惠力悟》。 “見拄杖子但喚作拄杖子,見屋但喚作屋,謂之觌體全真”《圓悟錄》卷9引雲門語。 沒有必要像《楞嚴經》卷4所說的那樣迷頭認影,迷失真性,執著妄相。須知,鏡子所反映出來的只是影子幻相,並非絕對真實的“頭”自性。楚圓頌“分明影像顯宗乘,休把眉頭窺月井”《古尊宿》卷11《楚圓》, 亦同此意。
曹洞宗認爲,事相歸于理體,猶如孤燈在太陽底下閃爍,微弱的燈光被強烈的陽光所銷熔:“隱隱猶如日下燈,明暗混融誰辨影。”警玄曹洞宗以 “輕煙”、“薄霧”、“白雲”,象征缥缈遷變的事相,以“皓月”、“寒岩”、 “嶽頂”,象征恒常絕對的本體,以“籠”、“鎖”等字,表示空的事相遮蔽實的本體:“輕煙籠皓月,薄霧鎖寒岩”善秀, “白雲籠嶽頂,終不露崔嵬” 慧晖。 以棄白就黑,喻事相向理體的回歸:“白頭翁子著皂衫”景深。 《參同契》說:“靈源明皎潔,枝派暗流注。”樹梢千萬枝,江湖兆億滴,雖然事相、毫末、滴水只是個別、殊相,但同樣是全體、理體,是大樹、江湖,因此,“毫末成大樹,滴水作江湖”汾陽昭。 只要透過事相直顯理體,參禅者就會撒手回途,到無影堂前喻煩惱悉皆殒滅提持無上禅法:“臨歧撒手便回途,無影堂前提正令。”浮山遠虛浮的事相就會全部殒滅:“人人盡向影中圓,影滅潭枯誰解省?”草堂清參禅者如同鬓發垂絲的老婦人,認識到色相之虛妄,從而不再執著事相,超越事相:“婦人鬓發白垂絲,羞對秦臺寒照影。”宏智覺
正中來,無中有路隔塵埃“隔”,《人天眼目》作“出”。《洞上古轍》卷上謂:““隔塵埃”者,以其內方轉身,尚未入俗,與塵埃“隔”也。有作 “出塵埃”者,非是,以“出”字之義是入塵而後出也。” 。但能不觸當今諱,也勝前朝斷舌才。
“正中來”是從“正中”而“來”,指恰好處于正和偏的中間,即“恰好來自處于對立統一體中的正和偏的正中”鈴木大拙語。 《曹山元證錄》: “正位中來者,句句無語,不立尊貴,不落左右。故雲正中來也。”學人悟明自心,初證聖境。但雖證入聖境,卻不居聖境,而是披毛戴角,向異類中行。參禅者在此階位的正受是:不再感覺身心之存在,二者皆泯滅無余,本體已達無念之境,應萬象之差別,變現出沒自在之妙用,行走在“無中有路…
《禅宗詩歌境界 第五章 曹洞宗禅詩》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