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閻浮衆生的業感
業緣之後,又明業感,業感之後,又明業報;叁品文義鈎鎖如環,本是連屬不斷的。業緣所引,因受無間之苦,而業感所至,亦是同樣地要受果報,如本品中所說的光目女母,正是業感現形的寫真。
第一節 從事實來證明業感
佛要發揮業感的真義,特爲引出過去的一件史實來佐證,那史實就是光目女遇聖者羅漢,因此救拔了她已經墮落的母親。當羅漢問光目女:“汝母在生作何行業?今在惡趣,受極大苦?”光目答言:“我母所習,惟好食啖魚鼈之肉;所食魚鼈,多食其子。或炒或煮,計其命數,千萬複倍。”這正說明了她的母親平時殺生害命的事做得太多,所以惹得一身的罪業,飽受痛苦。蘇東坡說:“刀脔魚鼈,以爲肴膳,食者甚美,死者甚苦。”周颙說:“性命之于彼極切,滋味之在我可賒!”孔子說:“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黃庭堅詩:“我肉衆生肉,名殊體不殊;原同一種性,只是別形軀。”仁人恻隱痛怛的話,正可以對殘殺者一針砭。光目女母因在生嗜食好殺,所以雖因光目女念佛供像之力,救拔了她脫離苦獄,而結果還是“其後家內,婢生一子,未滿叁日,而乃言說,稽首悲泣,告于光目:“生死業緣,果報自受!吾是汝母,久處暗冥,自別汝來,累墮大地獄;蒙汝福力,方得受生,爲下賤人,又複短命,壽年十叁,更落惡道,汝有何計,令吾脫免?””因爲多殺生而墮落,仗他力滅罪,招得窮苦貧賤之身(婢子)不計,還仍要短命墮落,這正是業感現形的寫真,足爲嗜食好殺,殘忍無慈者痛下棒喝了。
第二節 業感是怎樣緣起的
華嚴經雲:“叁界唯心,萬法唯識。”起信論雲:“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現在所講的業感,亦是諸法中之一法,所以心生法生,心滅法滅,正可答複了“業感是怎樣緣起”的道理。這道理在地藏經,佛更有極確切的揭示,那就是在業感品裏說:“一切衆生未解脫者,性識無定,惡習結業,善習結果;爲善爲惡,逐境而生,輪轉五道,暫無休息,動經塵劫,迷惑障難。”這“性識無定”四字,正是善惡結業所從生,也就是“業感緣起”的根源。關于性識之義,在本經中算是比較重要的說法,故科注作者在釋五重玄義中,標名此經以“不思議性識爲體”。但對于性識的見解,似有二說:一以虛妄習性爲性識,則謂妄識不可立爲經體;二以此性即法性,法性既爲名所覆,真隨妄緣,全體屬妄,故言性識;但性即真如,即妄成真,亦即立爲經體。真如隨緣,即是起信論真如受薰,生滅和不生滅和合之義,以顯明業感緣起。亦即金光明經謂:“無明體相,本自不有,妄相因緣,和合而有。”由于法性既爲無明所覆,無明幻出六道依正果報,所以就有業感緣起的義理産生了。
若依法相唯識來說,此性識就是虛妄的阿賴耶識。因阿賴耶識,爲宇宙萬法生起的依止,所謂“無始時來界,一切法等依,由此有諸趣,及涅槃證得。”故不但爲一切法依止,亦爲聖凡迷悟的根源。但此識本身是“無覆無記性”,沒有什麼染汙的,因有第七末那識執之爲我,常與我癡、我見、我慢、我愛的四惑相應,故使本識成爲染汙,而由此本識所變所緣而起的諸法,都成爲有漏不淨的業感之法了。然其尚有一個可以左右或操縱七八二識及前五識的,則爲構思運動力最強的第六意識。此識以第七識爲所依根,與前五識相應和合,造諸善惡之業,皆納內第八根本識中,如倉庫盛物,隨時出內,隨意作主,故此亦爲諸法染淨的中心;因使衆生逞凶爲非,墮落惡趣,固爲此識;而使衆生修觀改善,漸階佛位的,亦是此識。所以天臺家談到觀心,要滅之又滅,滅到唯觀此現的芥爾一念,此芥爾藏心的一念,即是意識。所謂“衆生性具叁千之寶,爲煩惱六賊所覆,意識惡王所害”;故觀此一念,使之清淨,猶如“擒賊先擒王”,亦似“伐樹得根,灸病得穴”了。
這裏說業感緣起,而這業感從染的方面看,都是罪惡不淨的,我們若要改變惡的,不淨的業感,而成爲善的清淨的業感,那麼,全要賴此意識來聽經研教,多聞薰習,能觀心自在,即得大光明,就可使之改染爲淨,這時,不定識性,都可成爲決定的清淨性識,身心與國土,亦與之同沐清淨之化了。
第叁節 衆生爲何度之不盡
在本品中,佛說到衆生因性識不定,或善或惡,隨境飄流,出入生死,淪沈六道,“如魚遊網,將是長流,脫入暫出,又複遭網”,語已沈痛,不料四天王又問到:“世尊!地藏菩薩于久遠劫來發如是大願,雲何至今猶度未絕,更發廣大誓言?”這一問,卻觸動世尊無限感傷的情緒,因衆生沈迷不醒,或暫醒複迷,致勞菩薩憂慮勤苦,工作無有已時,所以“久遠劫來,迄至于今,度脫衆生,猶未畢願”,是因“慈愍此世罪苦衆生,複觀未來無量劫中,因蔓不斷,以是之故,又發重願。”這意思:一因衆生出而複入,悟而複迷,反覆無常,故度之不盡;二因觀未來無量衆生造業招果,如蔓牽連不斷,故菩薩要再發願,度之又度。聖者從悲愍迷人的沈痛心情中說出來的話,幾乎聲淚俱落,故縱使他是“金剛怒目”,心如鐵石一樣強硬的四天王們聽了,也不覺涕淚橫流,彷徨悲歎起來了!
第四節 看地藏是如何說法
地藏菩薩所度脫的衆生,如“因蔓不斷”,所以願,是發了又發;法、也是說了又說。那麼,他說的多是什麼法呢?世尊說:“如是菩薩,于娑婆世界閻浮提中,百千萬億方便,而爲教化。四天王!地藏菩薩若遇殺生者,說宿殃短命報;若遇竊盜者,說貧窮苦楚報;若遇邪淫者;說雀鴿鴛鴦報;若遇惡口者,說眷屬鬥诤報;若遇毀謗者,說無舌瘡口報;若遇嗔恚者,說醜陋癃殘報;若遇悭吝者,說所求違願報;若遇飲食無度者,說饑渴咽病報;若遇畋獵恣情者,說驚狂喪命報;若遇悖逆父母者,說天地災殺報;若遇燒山林木者,說狂迷取死報;若遇前後父母惡毒者,說返生鞭撻現受報;若遇網捕生雛者,說骨肉分離報;若遇毀謗叁寶者,說盲聾喑啞報;若遇輕法慢教者,說永處惡道報;若遇破用常住者,說億劫輪回地獄報;若遇汙梵誣僧者,說永在畜生報;若遇湯火斬斫傷生者,說輪回遞償報;若遇破戒犯齋者,說禽獸饑餓報;若遇非理毀用者,說所求阙絕報;若遇我慢貢高者,說卑使下賤報;若遇兩舌鬥亂者,說無舌百舌報;若遇邪見者,說邊地受生報;如是等閻浮提衆生,身口意業,惡習結果,百千報應,今粗略說。”有如是因,得如是報,因果之理,絲毫不爽,一經說穿,毫不奇怪。對何等人,說何等法,這正是菩薩說法的善巧方便。說法既然逗機,使受感化者,便可發生實際的作用,好過“話不逗機半句多”,縱使你妙舌燦蓮,說到天花亂墜,不與實際情形發生關系,那不但失去了說法的作用,亦見不到有佛法的好處了。
中論說:“諸佛依二谛,爲衆生說法;一以世俗谛,一以第一義。不說世俗谛,不得第一義。”諸佛以真俗二谛爲衆生說法,菩薩亦何嘗不以真俗二谛爲衆生說法?有些菩薩,從真谛爲衆生說空、無我、無相、無願的勝義;有些菩薩依俗谛爲衆生說因果事相之真理。但真乃即俗之真,俗亦即真之俗;否則,真俗不融,是非各別,那還配稱圓妙的佛法嗎?所以我們現在對地藏菩薩說的因果事相之法,倒不覺它是淺顯,粗俗,祗覺它是語語實際,句句貼切。從平淡無奇的一切事物中,從耳目所接的日常生活裏,隨手拈來,都成妙谛;隨口說來,都是正法。其實真正的佛理,也正是不要離開現實的俗事,離了這些現實因果的俗事,試問還從那裏去談玄妙的佛法呢?太虛大師有偈雲:“佛法如如世法融,真真俗俗本圓通;若人識得其中意,都在尋常日用中”。現在地藏菩薩從這些俗事來談佛法,正見得他說法的大權善巧,同時亦見得出菩薩底心事來!因菩薩發願度地獄中的罪苦衆生,而衆生的心情,大都是“畏果不畏因”,墮到地獄來受苦,才覺到地獄的惡狀可畏,而平時在生作業造因時,卻並不覺到半點可畏。所以菩薩要在感報上,找出感報的因子來對照,如說你今生“短命”,不是因你的“宿殃”“殺生”太多所致嗎?由此可見地藏菩薩說這類法門,都是從實際的經驗中得來,腳踏實地來說的,不同常人空談闊論,光是一味唱高調說漂亮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