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不斷,李登輝總統大聲疾呼「心靈改革」,我認爲「拒絕」不好的心靈應該先找尋「代替品」來治療病因,就如同正在戒煙的人以嚼口香糖來「代替」抽煙,正在戒酒的人以喝汽水來「代替」酗酒,一旦煙酒戒除成功,不用代替品也能悠遊度日。所以,在舉世轟動的「白曉燕命案」發生之後,國際佛光會推出「慈悲愛心列車」運動,我提倡以喜舍「代替」貪欲、以慈悲「代替」瞋恚、以明理「代替」愚癡、以尊敬「代替」我慢、以正見「代替」邪信、以勤勞「代替」懶惰、以惜福「代替」奢侈、以贊美「代替」責備、以感恩「代替」懷恨、以誠實「代替」妄談,我相信如果我們能切實做到,久而久之,必能將心中本自具有、不垢不淨、聖凡一如的平等佛性闡發出來,屆時大家都將生活在一片佛國淨土當中。
諸佛菩薩及高僧大德們最會利用各種善巧方便來「代替拒絕」,像《法華經》中,釋迦牟尼佛不從否定上教人「拒絕」貪愛邪見,而「代」之以叁乘教法;《淨名經》中,維摩诘大士不從消極上教人「拒絕」世俗之樂,而「代」之以法樂的施化。提婆菩薩親近信奉邪道的南天竺王,以參政輔佐來「代替」一般行者「拒絕」、輕視的態度,結果舉國人民皆被度化;盤珪禅師收留人人唾棄的小偷,以愛心「代替」一般人「拒絕」、默擯的態度,結果使得佛門多了一位龍象。每次披覽聖典,讀到古聖先賢慈悲度衆的史迹,都令我感動涕零,後來我自己收徒度衆,更深深感受到「代替」法門的無限妙用。
記得過去我擔任佛學院院長時,曾有學生請求不要那麼早起床、就寢,希望能有多一點時間念書,我自忖有理,立刻改良傳統的課誦程序,將早課、晚課的時間縮短,這種「代替拒絕」的方式既不會動辄改變校規,又能滿足學生合理的要求,所以受到大家的歡迎。此後學生們心裏有事情,都歡喜找我訴說,而我也從中得知學生的學習狀況,彼此坦然相處,其樂融融。
有些學生讀書讀了半學期,興起回家的念頭,要求請假一個星期,我告訴他:「一星期太短了,我幫你請一個月的假,回家看看父母。」結果他們往往十天不到就回來繼續學業,從此不再戀家,而家長們看到兒女們在這裏生活正常,而且變得更孝順,更乖巧,自然也很放心地把子女交給我們。
有些青年男女抱持安貧樂道,弘法利生的理想來山學佛,但由于和來自不同環境背景的同學們格格不入,無法共處,因而萌生去意,他們前來找我,說道:「我實在很喜歡佛光山,舍不得離開,但是到佛學院念書又不習慣,怎麼辦呢?」我告訴他們:「佛光山有很多路可以走,你可以從事教育、文化、弘法、慈善的工作,不一定要讀書。」後來這些人很歡喜地留在常住做事,奉獻心力,表現得可圈可點。
有些弟子在好幾個單位都無法適任,已經到了調無可調的地步,他們前來找我的時候,我總是請他們自己選擇喜歡的工作地點,並且爲他們從中斡旋,讓他們如願以償。由于我不輕易「拒絕」,而肯給予機會,結果他們大都能安住身心,勤奮辦道。所以我常覺得:我們對于一些行不通的事情,不一定要「拒絕」,如果能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爲對方多一點設想,給予「代替」的方法,讓他們自由選擇,往往可以獲得圓滿的結果。
在日常生活中,即便是一些不合理的行爲,我也很少正面「拒絕」點破,而「代」之以啓發的方式,給予徒衆一些成長的空間。像有些剛入道的弟子一時俗情未泯,經常要求下山,我告訴他們:「可以下山,但要先學好五堂功課。」結果他們在道業上熏習日久,自然就不再喜歡愦鬧的都會。有些剛出家的弟子一心想到國外去學習,但條件又不具足,我和他們說:「必須先學會當地語言,才能請調國外。」這些人當中,有些知難而退,安守現有的崗位;有些則自知不足,從此更加努力。
做事遇到瓶頸在所難免,當這些單位求助于我的時候,我明知其中做法有誤,但自忖申斥「拒絕」只會讓他們畏事怕難,逃避責任,因此「代」之以討論、交流的方式,和他們一起解決問題,久而久之,大家都能從做事當中學習如何克服困境。
有許多人說:「師父!您何必如此客氣,直接說明『拒絕』就好了。」當然,「拒絕」只要一句話,非常簡便,但是它具有很大的殺傷力,我甯願自己麻煩一點,找尋「代替」的方式,讓對方能夠接受,讓對方能夠成長。我每到一地,均十分留意當地的事物,數十年來,我發覺教育出問題的地方,往往在于父母師長習慣以「拒絕」的態度來對待下一代;而人際關系出了問題的人,大都在于他們經常用「拒絕」的方式來否定別人。在此奉勸諸位:要給人信心,要給人歡喜,要給人希望,要給人方便,所以即使不得已要拒絕的時候,也不要輕易的「拒絕」,而要「有代替的拒絕」;不要立刻就「拒絕」,而要能婉轉的「拒絕」;不要無情的「拒絕」,而要有幫助的「拒絕」;不要傲慢的「拒絕」,而要有出路的「拒絕」。
拒絕要讓對方感到歡喜,拒絕對方要有藝術。
(佛光卅二年-一九九八年二月)
《一半一半 拒絕要有代替》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