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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一半 了不起與沒有什麼了不起

  一半一半 -- 往事百語4 星雲法師

  了不起與沒有什麼了不起

  

  佛光山爲紀念開山叁十周年,決定製作一部有關佛光山的紀錄影片,中央電影製片廠特別指派曾經榮獲金馬獎的名導演──王童先生爲我們執導。他幾次領隊上山拍攝鏡頭,我偶爾請他來法堂小坐,有一次,他聽我簡報開山經過之後,說道:「實在了不起!」我不經意地回說了一句:「遇到一些磨難障礙,沒有什麼了不起!」沒想到這句話爲王導演帶來歡喜自在,此後批評他的一些言語傳到耳邊時,他不再煩惱,反而回答同事:「沒有什麼了不起!」遇到一些很無奈的事,他也不會抱怨,反而告訴朋友:「不要緊,沒有什麼了不起!」屬下不小心犯錯,他不但不生氣,反而安慰對方:「不要罣礙,沒有什麼了不起!」臺風來了,家裏淹水,他不但不沮喪,反而勸妻子說:「沒有什麼了不起!」「沒有什麼了不起」不但成爲他的口頭禅,而且提升了他的生命境界。

  

  我聽說此事,頗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愉悅曠達,繼而回顧自己一生之所以能專注于弘法利生,不爲外境的順逆高下所動搖,不也憑著這句「沒有什麼了不起」嗎?只是鮮少有人能深切地體悟到:「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信念,實際上是建立在「了不起」的觀念上。因爲一旦你將自己所認爲「了不起」的價值觀淩駕于一切之上,自然就會覺得其他的事情都「沒有什麼了不起」,從而集中心思邁向「了不起」的目標。「了不起」的觀念,養成我凡事敬重的態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信念,養成我開朗、承擔、果斷、積極的個性。我的人生就在這兩種生活態度交替下顯得多采多姿。

  

  我生長在兵連禍結的時代裏,當時家鄉流傳一句話:「甯爲太平狗,不爲亂世人。」年少時,在荒郊野地裏,曾看到一朵小花在岩壁中綻放蓓蕾,迎向朝陽;也看過一撮小草在石縫中抽出新綠,隨風搖曳,心裏的感動一直持續到今天。因爲我覺得:這些小花小草展現的生命力很「了不起」,人類如果輕易向厄運低頭,雖自稱爲「萬物之靈」,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青年時,我曾在盜匪出沒的鄉村辦校興學,教育鄉村子弟,備受騷擾,險些失命;也曾到土豪劣紳掌權的地方上住持佛法,力倡革新,幾乎被人置于死地,因爲自覺生死之前「沒有什麼了不起」,而增加了百倍的勇氣面對橫逆,故能履險如夷。來到臺灣,最初在宜蘭弘法,一位妄言證悟的同道曾持棍找我理論,拿起桌上的墊板玻璃欲往我頭上砸下去,我當時想果若難逃此劫,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所以默然不語,閉目靜坐,這番不爲所動的氣勢令他愕然,一場鬧劇隨之結束。來到高雄,因爲某法師住持一間佛堂,引起一位同道不滿,教唆左營海軍數十人前來找我興師問罪,只見他們來勢洶洶,我自忖「沒有什麼了不起」,隨即從容不迫地向他們開導,後來大家都帶著歡喜的笑容回去。當時嚇得躲在樓上的慈惠,事後和我說:「師父!你真了不起!」其實不是我「了不起」,而是「道理」「了不起」,所謂「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人,只要循著正道走,一切的磨難都「沒有什麼了不起」。

  

  年少時曾偷偷地在寺院的空地裏建了一個克難籃球場,看到同學們打球時那種歡喜的樣子,自覺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所以立志將來要辦一所四育並重,福慧雙修的小學、中學,甚至大學、研究所,繼續「了不起」下去。四十余年後,這些理想陸續實現,看到畢業的學生卓然有成,我反而覺得自己「沒有什麼了不起」。

  叁十年前,我在東方佛教學院前面的深溝填了幾千卡車的泥土,建了一個約四十坪的小平臺,課余時和師生談天說地,心裏的高興不可言喻,想到窮苦了這麼多年,終于有了這麼一塊平地,覺得很「了不起」,因此發願以後還要建更好的設施,更多的道場,提供給大家共同「了不起」。如今佛光山上會議室、圖書館、會堂、禅堂、客堂等設備應有盡有,佛光山的別分院遍布全球各地。許多人說佛光山所建的道場富麗堂皇,美觀實用,其實比起極樂淨土的黃金鋪地、水鳥說法、七重行樹、八功德水,我們有什麼「了不起」?有人贊歎佛光山朝山會館的齋飯素食好吃,但是比起妙喜佛國的香積妙馔能令毛孔生香,我們也「沒有什麼了不起」。耳聞溢美之言,心念諸佛菩薩利益衆生的「了不起」事迹,我們更慚愧自己「沒有什麼了不起」,唯有自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才能報答佛恩于萬一。

  

  也有人說我建寺好象用紙糊的,一下子就是一間,其實這一切的功勞歸諸于我是不對的,我只不過是從中擔任穿針引線的工作,「沒有什麼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的是萬萬千千的信徒,是他們點點滴滴的奉獻,我們才有如此輝煌的成果。

  過去交通設施不便,每次南來北往弘法,光是搭車就要花上一天的時間,途中吃素的地方可說是少之又少,一九七五年,福山寺落成,總算爲大家設立了一個中途落腳的地方,無奈一些公務人員以磨人爲樂,遲遲不讓福山寺登記注冊,八年後,才立案通過;佛光山寺也是經過十年的奮鬥,才得以獲准登記。如今還有一些別分院因爲在高樓裏面,沒有飛檐翹角,礙于臺灣法令,只認外貌,不認實質,無法辦理寺院登記。這一切,我都覺得「沒有什麼了不起」。不准登記,我依法繳稅;不准設立,我據理力爭。佛法妙谛能傳揚開來,爲世人作得度的因緣,才是我們感到最「了不起」的使命!

  

  佛經上說:叁千大千世界七寶布施比不上四句偈功德。又說:一切供養,以法供養爲上。短短的幾句話道盡了文化事業「了不起」的功能,有感于此,在法務繁忙、經濟最困難的時候,我接下《覺世旬刊》的重擔,四十多年來锲而不舍,從報紙型態到雜志型態,從黑白印刷到彩色排版……,多少次接到讀者來鴻,爲我們的持續努力而喝采,但自忖與諸佛菩薩累劫精進,我們實在「沒有什麼了不起」,故而再接再厲,奮發繼起。從《覺世》到《普門》,從「佛光出版社」到「香海文化事業」,從最初叁重埔的「佛教文化服務處」到目前世界各地的「佛光緣書坊」……。

  

  年少時常被師長斥責:「沒有出息!」心裏覺得「沒有什麼了不起」,因爲我堅信憑著自己的努力,必然不會辜負此生。所以不但從未記恨在心,而且由衷感謝老師肯直言教導,真是「了不起」。現在多少的匾額、獎章堆滿倉庫,甚至外交部、內政部頒發華夏一等獎章給我,我也認爲「沒有什麼了不起」,因爲我認爲那不是在表揚我,而是對宗教人士貢獻社會的肯定與鼓勵,這一點才是獎章背後真正「了不起」的意義所在。

  

  初來臺灣,正當人生窮苦潦倒的時候,寒無衣,食無飽,甚至遭到叩門不應的難堪、尖酸刻薄的譏諷、鄙夷歧視的眼神、踹門責問的羞辱,這一切我都覺得「沒有什麼了不起」,一意在辦道講學上努力用心。如今,典禮邀約應接不暇,弘法行程已經排到明年甚至後年,每天接不完的電話,開不完的會議,甚至一出門就遇到路人要求簽名、合照,多少的恭維,多少的贊美,我依然覺得「沒有什麼了不起」,因爲我一如往昔,仍舊是一個志在人間弘法的和尚。

  

  戒嚴時期,每次出外弘法,遭逢多少阻撓,自覺「沒有什麼了不起」,我忍辱負重,爲所當爲,四十年來,多少信徒成爲今日佛教的中堅分子;二十多年前想送弟子出國深造,中國佛教會種種刁難,自忖「沒有什麼了不起」,我爲他們辦觀光護照,雖說多花了許多冤枉錢,但他們千辛萬苦,學成歸國,爲佛教帶來多少貢獻;想要組織佛教團體,爲佛教注入新血,無奈政府種種阻撓,自認「沒有什麼了不起」,多少年來,我锲而不舍,一次又一次地奮鬥,「國際佛光會」終于誕生。成立七年來,會員們在各地舉辦各種公益活動奉獻社會,得到多少肯定;但也聽到許多不實的批評,自念:「沒有什麼了不起!」讓我來給他們歡喜,讓他們感動,多少人因此扭轉觀念,化敵爲友……。對于種種逆境,因爲我能以「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態度去承擔,去化解,所以後來都成爲「了不起」的修行資糧。

  

  有人說我講經說法、慈善救濟、文教事業、共修活動……度了多少人,我每次聽了都覺得很慚愧,因爲實際上是佛法在度衆,自己「沒有什麼了不起」。《金剛經》雲:「一切衆生我皆令入無余涅槃而滅度之,而實無有一衆生得滅度者。」佛陀度無窮、無盡、無量、無數的衆生都覺得無有一衆生可度,我一點兒小功小德,還有什麼「了不起」呢?

  

  也有人說我擁有多少道場、多少徒衆、多少佛光會、多少會員,其實這些都不是我個人的,而是大家的。一個人即使擁有叁千大千世界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偉大人物身居要位,也慨歎:「高處不勝寒!」可見金錢、名位「沒有什麼了不起」!所以我們不必用權勢、財富來打倒別人,因爲那些都是過眼雲煙,「沒有什麼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的人「以無爲有」、「以空爲樂」,處處喜舍,心心念念都在衆生身上。

  

  一九六叁年,我隨中國佛教會訪問團赴東南亞訪問歸國,許多人羨慕我們能和國家首領見面,我覺得這「沒有什麼了不起」,「了不起」的是印度尼赫魯總理竟向我們展示辦公桌上供奉的佛像,並且表示印度以佛教文化爲傲,身爲佛子應以發揚佛陀的和平精神爲己任;菲律賓乃天主教國家,馬嘉柏臯總理居然在總統府優先接見我們,並且邀請我們前來菲國傳教。因此,叁十年後,我將位于馬尼拉市中心的前蘇聯大使館改建爲佛教道場,弘揚大法,以實踐當初的承諾;叁十五年後,我在印度傳授國際叁壇大戒,讓南北傳的戒子聚集一堂,從教界本身的和平團結做起,來響應尼赫魯生前的美意。

  

  蔣經國先生當選第二任總統的第二天,到佛光山大雄寶殿上香禮佛,我上前和他握手,事後,徒衆問我:「蔣經國先生的手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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