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中士道發心之量與上士發心差別
一、發心之量
發心之量者,如是從苦集二門,審知世間之相。若僅生起希求舍離,及于寂滅希求證得,雖是出離之心,然猶嫌不足也。蓋必如居火宅及系牢獄,于彼宅獄生若何不樂,則欲求逃脫之心,亦當生起若何之量,然後仍須漸爲增廣此種意樂。
如夏惹瓦說:“若置酒上之粉末,僅口面而浮者,則其厭舍世間之集因不過如是,而求滅苦集之解脫亦與相同。”是故雖欲修解脫之道,但唯空言,其不忍于他有情流轉世間苦之大悲亦無從生起。故能勸勉不假造作之無上菩提心力亦必不生,其曰大乘者,亦僅隨語而轉。此當數數修習之。
下面講一講發心的量。佛陀宣說苦谛和集谛,都是幫助我們獲得出離心,然後依戒定慧修行,解除惑業,證得涅槃。其中,就是以出離心爲首要。說到出離,不僅僅想著我要出離就可以,還要達到一定的量,才能真正産生作用。
“發心之量者,如是從苦集二門,審知世間之相。”發心的量,就是建立在對苦谛和集谛的認識之上。通過對這兩個渠道的智慧審查,了知世間真相,了知輪回本質。
“若僅生起希求舍離,及于寂滅希求證得,雖是出離之心,然猶嫌不足也。”如果僅僅生起希求舍離輪回和證得寂滅的意樂,雖然也算發起了出離心,但這樣的量是不夠的。
“蓋必如居火宅及系牢獄,于彼宅獄生若何不樂,則欲求逃脫之心,亦當生起若何之量,然後仍須漸爲增廣此種意樂。”所以,必須像呆在四處著火的房子或被長期拘押在牢獄那樣,一心只想逃離。這種逃生的願望有多麼強烈,我們對輪回的出離之心也要有多麼強烈。生起這種出離心之後,還要不斷念死無常,念叁惡道苦,使這份發心逐漸堅固。如果達不到這樣的發心之量,就難以從凡夫心擺脫。如果不在發心後時時鞏固,這一心行也會逐漸邊緣化,逐漸被其他心行取而代之。
“如夏惹瓦說:若置酒上之粉末,僅口面而浮者,則其厭舍世間之集因不過如是,而求滅苦集之解脫亦與相同。”正如夏惹瓦所說:就像灑落在酒水上的粉末,只是在面上浮了一層。如果我們所生起的厭棄世間的出離心也僅是在口頭說說而已,那往往是輕飄飄的,是沒有力量成就息滅苦集的解脫。
“是故雖欲修解脫之道,但唯空言,其不忍于他有情流轉世間苦之大悲亦無從生起。故能勸勉不假造作之無上菩提心力亦必不生,其曰大乘者,亦僅隨語而轉。此當數數修習之。”這樣的話,雖然想要修習解脫之道,但不過是一句空話而已。如果這種出離心不夠真切,那麼,不忍衆生流轉世間、飽受痛苦的大悲心也無從生起,而引發沒有造作的無上菩提心的力量也必然不能生起。倘若不能生起真實無僞的菩提心,卻聲稱自己是什麼大乘行者,不過是說說而已。所以,對于出離心要反複修習。
在《道次第》中,宗大師反複強調出離心和菩提心的關系,這點非常重要。過去,很多人將出離心和菩提心視爲兩條不同的修學道路,這是一種普遍的誤解。事實上,菩提心只是出離心的延伸和圓滿,是將這種解脫的意樂和經驗從自己遍及一切衆生。而從出離心的生起來說,不僅要發得准確,發得到位,更要達到一定的量。這就必須對苦和苦因反複觀察,只有認清輪回本質,我們才會徹底放下對現世的貪著和愛戀。倘能如此,出離就不再會有阻礙了。
二、除邪分別
除邪分別者,或曰:若修厭患,令想出離,如同聲聞不樂世間,則墮寂靜之邊。故修厭患于小乘爲妙,菩薩修此則不應理。以《秘密不可思議經》中說也。答曰:經謂菩薩于世間不應怖畏之義者,非謂于業惑所製而流轉叁有之生老病死等苦不應出離,蓋謂菩薩悲願自在,爲益有情而于叁有受生,不應怖畏也。
夫以惑業所製,流轉世間,爲衆苦所逼者,自利猶且未能,況雲利他者哉。此乃一切衰損之門,菩薩較諸小乘尤應厭離而滅除之。而于悲願自在,受生世間,則應歡喜焉。
又彼經亦雲:“諸菩薩者爲令有情悉皆成熟、易攝受故,于此世間見有勝利,不住廣大涅槃。”如是未能簡別,若如前而說。于彼說者,設有菩薩戒,則生一染汙之惡作罪。此《菩薩地》中所言也。
若于生死意求出離已,見諸有情是自親眷,爲利彼等而發菩提心者,是《四百頌》之意,月稱大阿阇黎于彼釋中說也。
在此,宗大師就人們對發心的一些誤解作了澄清。不少人覺得,菩薩是要入世救度衆生的,怎麼可以像聲聞那樣發心出離呢?對于這樣的觀點,我們應該如何抉擇?
“除邪分別者,或曰:若修厭患,令想出離,如同聲聞不樂世間,則墮寂靜之邊。故修厭患于小乘爲妙,菩薩修此則不應理。以《秘密不可思議經》中說也。”除邪分別這部分內容,是要糾正人們對出離心的誤解。比如有人引用《秘密不可思議經》的觀點,認爲如果修厭離心,發願出離惑業,出離輪回,就像聲聞人那樣對世間沒有興趣,就會住于涅槃。所以說,修厭離心只是對小乘行者合適,作爲菩薩行者,則不應該修習對世間的厭患。換言之,出離心只適合聲聞行者,而非菩薩行人應有的心態。
“答曰:經謂菩薩于世間不應怖畏之義者,非謂于業惑所製而流轉叁有之生老病死等苦不應出離,蓋謂菩薩悲願自在,爲益有情而于叁有受生,不應怖畏也。”宗大師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佛經所說的菩薩不應怖畏世間的深意,並不是對惑業産生的輪回之苦和生老病死不應出離。菩薩之所以能積極入世度化衆生,是因爲悲心和願力所致,是爲了利益有情而不懼輪回,並不是對輪回本身的惑業不加厭離。
“夫以惑業所製,流轉世間,爲衆苦所逼者,自利猶且未能,況雲利他者哉。”如果不能擺脫惑業的影響,就會流轉世間,被種種痛苦所逼迫。那樣的話,自利尚且做不到,何況是利他?所謂“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此乃一切衰損之門,菩薩較諸小乘尤應厭離而滅除之。”因爲惑業是一切衰損之門,是造成輪回和一切過患的根源。所以在這個問題上,菩薩行者應該比聲聞行者更加迫切地希求出離和滅除惑業。唯有滅除惑業之後,才能在自利的基礎上進一步利益衆生。
“而于悲願自在,受生世間,則應歡喜焉。”在滅除惑業的同時,菩薩還要本著悲心,本著利益有情的願力,不斷來世間度化衆生。對于這樣的責任,菩薩不僅要發願承擔,更要以歡喜心承擔。
“又彼經亦雲:諸菩薩者爲令有情悉皆成熟、易攝受故,于此世間見有勝利,不住廣大涅槃。”《秘密不可思議經》又說:菩薩爲了令有情能善根成熟,引導他們走向佛道,覺得在世間度衆是很有利益的事,所以不安住于涅槃。這就是《普賢行願品》所說的“諸佛如來以大悲心而爲體故,因于衆生而起大悲,因于大悲生菩提心,因菩提心成等正覺”。如果離開衆生,佛菩薩將無法成就大悲,成就菩提。對菩薩行者來說,悲和智是成佛不可或缺的兩大品質。因爲智慧,所以不住生死;因爲悲心,所以不住涅槃。
“如是未能簡別,若如前而說。于彼說者,設有菩薩戒,則生一染汙之惡作罪。此《菩薩地》中所言也。”有些人不能簡別菩薩入世的意義,將這種悲願和遠離惑業對立起來,說什麼菩薩不必怖畏惑業,遠離惑業。持這種觀點者,如果已經受了菩薩戒,就會形成染汙的惡作罪。這是《瑜伽師地論·菩薩地》所說的。
“若于生死意求出離已,見諸有情是自親眷,爲利彼等而發菩提心者,是《四百頌》之意,月稱大阿阇黎于彼釋中說也。”菩薩發起出離生死的願望之後,看到一切衆生都是自己的六親眷屬,爲了利益衆生,進一步發起自利利他的菩提心。這是《四百頌》所說,月稱大阿阇黎在相關注釋中加以說明的。
以上,是關于苦和集的內容。中士道的重點是出離心,而出離心的生起,又離不開對惑和業的認識。對于聲聞行者來說,唯有認識惑業的過患,才能生起真切的出離心。對于菩薩行者而言,唯有認識惑業的過患,才能發起真實無僞的菩提心。聲聞解除惑業,才能成就解脫;菩薩解除惑業,才能自覺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