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騙了!人自己瘋了,被色塵所引誘。所以顯教的道理離色就成道,“色即是空”。到了華嚴境界則是“色性不思議”。
如果在文學研究所講比較宗教學,這是新開的一門宗教學課程,把各個宗教教義來作哲學比較,絕大多數的宗教看人生都是灰色的、悲觀的,看這個世界是悲慘的,佛教一部分也是如此。這不是笑話,宗教好像都勸人早點死,每個教都在另外一個世界開發觀光飯店,而且向我們拉生意。你不要怕死,死了到我那個天堂,招待周到,上帝做老板。佛教說不要緊,極樂世界阿彌陀佛當大老板,另有股東老板觀世音、大勢至菩薩,應有盡有。不過,把幾個宗教的觀光飯店一比較,佛教的生意做得最大,飯店開得最多,死了往生阿彌陀佛極樂世界;那不死不活在苦海中的呢?沒有關系,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萬一下了地獄呢?地藏王菩薩也在那裏開飯店。東方藥師佛、西方阿彌陀佛、南方寶生佛、北方不空佛,上方香積世界的維摩诘居士都在那裏等著,十面八方,這個生意全做完了。
所以我說其他的宗教算了,少開一點吧!全被佛教包了!而且佛教中攬生意的人又多,都是招待周到,使你了生脫死,不但解決這一生的問題.還解決來生。這個是宗教性,但是嚴格地講,大多數宗教看世界是灰色的,沒有什麼好留戀,不要怕死,死了到我那裏……
紅塵送色滌眼青
但是華嚴境界不是,《華嚴經》認爲整個世界,一切好的、壞的、是的、非的、善的、惡的,統統是真的、善的、美的。所以一般顯教講色法是壞的,華嚴則是“色性不思議”,有不可思議的功德。好色,壞嗎?
有些人因好色而悟道,你看有位祖師睹桃花而悟道,多風流啊!可是他悟道了!有位無名比丘尼:“竟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歸來手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多倜傥!可是語道了!這就是色性不可思議,真正的至善,沒有善惡的分別,一切善法、惡法升華了,都是善,此乃華嚴境界。
他說關于這個高深的、無上的秘密的道理,“一切天人莫能知”,不要說人世間人類的智慧不能透知,以天人的智慧都不能深入到這樣奧秘的境界,除非悟道、成佛了,才能懂。因此,“于色塵中入正定,于眼起定心不亂”,他說,有些大根器的人,不需要出世,也不需要出家,就在紅塵滾滾中人走去了。怎麼入定?
滾滾中就是定,定就是滾滾,盡管滾,盡管定,他就是在出世,出世在哪裏?就在世法中,當場就出世,也無謂出世,無出不入。于色塵中入正定,定有很多種,四禅八定,不一定算是正定,只有如來大定才是正定。
但是有些大乘根器就在色法中入正定,如《聊齋志異》上有一篇故事,講某生到普陀山朝山,半路上碰到一個妓女也去朝山,結果兩人結爲夫妻,成爲道友,幾十年夫妻,並沒有夫妻之行爲,倆人感情好得不得了!有時打坐相對一笑,盡在不言中,最後兩人修了幾十年,可以走了吧!沒錯,兩人一起坐著走了!蒲松齡寫的這個故事,就是“于色塵中人正定”,在色塵當中而成道。
“于眼起定心不亂”,那麼他用不用眼根呢?普通人看都不敢看,尤其修道的人,或是小乘的戒律,走路只能看前面叁步。幾乎什麼都不敢看,笑也不敢笑,白骨(牙齒)不能露,小乘戒律這樣嚴重。大乘戒律不管,要看就看,于眼起定,而此心寂然不動,沒有散亂,這就是如來正定。這說明什麼?“說眼無生無有起,性空寂滅無所作”,眼根與色塵之間,本來即不生不滅,目性現前,也就是《心經》所言: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它本身即空性,既然萬法皆空性,哪裏有出有入呢?哪裏能夠說避開一面叫出世呢?根本就錯了!
華嚴告訴我們直接進入。華嚴的教理是圓教,也稱圓頓教,頓入圓融,華嚴宗的大祖師們都從禅宗裏出來,這個是中國創宗的,在印度沒有的。
疏釋雲,定慧雖多不出二種,一事二理,製之一處無事不辦,事定門也。
“疏”;《華嚴經》的疏理。“釋”:《華嚴經》的解釋。
爲華嚴作注解的祖師很多,其中有清涼國師爲華嚴作疏;李長者(李長者是居士),唐朝人,據經作論釋,兩位都是不得了的人。唐朝皇帝姓李,李長者是皇室,也是個王子,但他沒有出家,而是以居上身“出家”走了。李長者讀《華嚴經》而悟道,背了一部《華嚴經》准備到山裏注釋經典,在往山裏的路上遇到一只凶惡的老虎擋住去路,他拍拍老虎說:是不是給我帶路的?老虎點點頭,他跨上老虎任它奔走。老虎把他帶到一個山洞,李長者只帶著筆、墨、紙、《華嚴經》,一個人在洞中叁年注釋《華嚴經》。後來來了兩個天女,到時就給他送飯;他要的東西,兩位天女會爲他送來,自然心念一動就來了,他一切不管。注解完了,此人亦不知所終,最後如何?到哪裏去也不知道,這也是華嚴會上的菩薩,他的注解非常有名。一般學佛的,尤其青年同學們,能夠發心把這兩本疏釋研究完的,大概萬人中只有一人而且!你看我們有多少的寶貝沒有人看。
疏釋是注解《華嚴經》的,他現在引用這疏釋來講:“定慧雖多不出二種,一事二理,製之一處無事不辦”,他說我們學佛做功夫要想修成就,就是兩個法門一條路:修定修慧。然而修定修慧的原則原理只有兩件事:一個是事上修,一個是理上修。所謂事上修,並不是說一天到晚打坐、念佛就叫事上修,那不過是事上修的一種,事上修是心性上的修,在心理行爲上改變習氣、改變貪腹癡、改變做人做事待人接物的一切行爲,打坐不過是事上修的一件修法而已!這個道理千萬弄清楚,不要認爲我一天到晚打坐就是在學佛,不打坐就不是學佛,那叫修腿,不叫修佛,修腿的話,金華火腿多好!何必買你那兩條腿!要注意修行不是在修腿,而是在心性上修。
第二是理上修。要窮理,一天到晚盲目打坐是盲修瞎練,不看經,不窮理,光曉得佛教好,佛學好,佛教的著作這麼偉大,而古人,功名富貴“啪”一下就丟了,丟了就入山。能夠有這樣的著作出來,而後世卻不知,這不是很慚愧的事嗎!所以佛學研究透了一樣成佛,這叫窮理,從理上來。
不管從理上來或事上來,非有定力不可。什麼叫做定?就是“製心一處”四個字。佛經的名言:“製心一處,無事不辦”,大小乘佛法用這八個字說完了。
今天下午一位七、八十歲的高齡老道友問我,上次你講製心一處無事不辦,辦個什麼事?對啊!辦什麼事啊!無事不辦的事,要神通有神通,就是山東話“要什麼有什麼”,要智慧有智慧,就是要定,修定的原理就是製心一處。大家可以測驗自己,打坐坐得很好,心也跑得很好,坐在那裏東一個妄想、西一個妄想,不過有時輕一點,然後又來個大妄想:我這一堂坐得非常好。千萬注意!這個就是沒有製心一處,不要認爲這個是製心一處。製心一處的話,初禅到達“念住”,念頭住了,不叫“念停”,佛經用字用得妙!叫“念住”,是活的,不是死的。念停是死了,念住是活的。
念住以後到二禅才可以氣住、脈住。如果念不能住,別人來給你改姿勢,眼睛先瞪開,隔著四、五步靈感就來了,這叫製心萬處。再不然還沒有到你面前五步你就知道,叫製心五步,有時還製不住呢!又笑又擺、又動又搖,那如何辦?“製心一處,無事不辦,事定門也”這是事上起修,屬于事定門。
由參悟正定
能觀心性契理不動,理定門也。
那麼從理上進入的一樣得定,所以說“思之思之,鬼神通之”。禅宗的參話頭,“參”就是窮理。如果參“念佛是誰”,一天到晚念“念佛是誰”,那麼變成念佛,不叫參話頭。“參”就是像發瘋一樣,念佛是誰?阿彌陀佛,念佛是誰?阿彌陀佛……要這樣才是參。你沒有念佛,參念佛是誰幹什麼?你也不在念佛,阿彌陀佛,念出來佛的是什麼東西?誰在念?它從哪裏來?那才叫參念佛是誰,真參念佛是誰是這個樣子:阿彌陀佛,誰在念;阿彌陀佛,誰在念;阿……你們沒有看過,我們在大陸看到參者,硬是跟瘋子一樣,內行的老和尚、禅宗大師一看便知。我們外行的就問這和尚是不是瘋了,那些老和尚一把擋住你:不要妨礙他,怕他聽到,受這句後的刺激會變瘋。
所以禅堂不准人進去看,有些用功用得幾乎瘋了一樣。後來我也發現一個道理,一個人不要說學佛,想在世界上、社會上成功一件事,不發瘋不會成功,藝術家繪畫繪得好,他對畫發了瘋了!做生意賺錢,他天天都是錢呐!格老子我就是錢在運轉,什麼人情世故、你你我我一概不管,錢要緊,一般要到這個發瘋程度,才有發財份。又來搞搞生意,又來搞搞打坐,那能發得了財?那能坐得好?
所以話頭要以發瘋的精神參。參話頭是窮理。爲什麼不叫窮理而叫參呢?中國人喜歡簡單,參包括了窮理,你去研究、你去思想、揣摩、你去反省、你去追吧!包括的意思很多,你去參去!不然參個什麼?我走路還要人“攙”呢!參是窮理,窮理窮到最後,“精思入神”,一樣地開悟,到成佛的境界。觀心也就是參,“能觀心性”,要找你那個能觀的心性之體,好!然後理悟到了,“契理不動”,“契理,就是相合,中國文字走契約,合攏叫契,“契理”,事與理兩個合了!身心到達理的境界中,道理到了,身心也會到的。等于想盡辦法要把別人口袋中的十塊錢弄到我的口袋裏,一旦想出一個辦法,啪一下,他的錢非到這裏來不可,那就叫契理。悟道也是這樣,那一下就進入,不是說光靠打坐就可以悟道。窮理,學問到了一樣悟道。契理到達如如不動境界,這個是理上所得的定。
要分事理通事理
明達法相,事觀也;善了無生,理觀也。
前輩大德給我們注解出《華嚴經》這幾句話。他說假使能夠觀察一切心性的事象,或者反省觀心,或者打坐修定,走到一念不生時,“一念不生全體現”,這就是明達一切法,法包括一切事理、一切心性,心相呈現,這個是事觀。
什麼是理觀?善了無生,理上到了,萬法本自無生,不要用力去除安念,是妄念在除你,你想踉它離開,不要作夢了,它本來就離開你,妄念沒有留戀過我們,是我們自作多情怕妄念來,它念念不停留的。所以善了無生之理,就到達無生法忍,這就是理觀。
諸經論中,或單說事定,或但明理定,二觀亦然,或敵體事理,止觀相對,或以事觀對于理定。
他叫我們看佛經要注意,一切經、一切論,或單說事定,有些經典光講做功夫,事上的定,譬如禅觀經、禅秘要法,光講做功夫,你不要認爲光講功夫才是佛經,它是一門深入,單講用功的一面,你還要參考其他經典的理。有些經典單說理,譬如《心經》單說明理,心性之理,六祖悟道就是聽《金剛經》而明《心經》之理悟道。
“二觀亦然”,定慧,止觀二法門也是這樣。
“或故體事理,止觀相對”,敵體也表示相對,二者相平等。中國文字裏夫婦二人稱爲“敵體”,平等相對,敵對的,彼此有矛盾的統一。他說有些經典講止觀相對,譬如《圓覺經》,也是華嚴的圓頓教,有幾段講止觀相對;有時純講形而上之義。
“或以事觀對于理定”,或者有些經是拿現實的事來說明這個理論。也就是用修持的事實、經過,說明形而上明心見性的道理,各個經典不同,叫我們留意。
現在我還停留在四十五卷開頭,引用華嚴宗的修持法門的理論階段。
《宗鏡錄略講下冊 (第二十章)》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