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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鏡錄略講下冊 (第十二章)

  宗鏡錄略講下冊 (第十二章)

  南懷瑾教授講述

  第十二章 諸仙猶羨凡裏閑

  接下來這一段文字偏重于“觀”,我們略微帶過,不作詳解:

  又善男子,井中七寶,暗室瓶盆,要待日明,目既出己,皆得明了,須智慧眼,觀知諸法實,一切諸法中,皆以等觀入。般若波羅密最爲照明,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贊于觀,今得悟解,是名第一義以觀安心。如是八番,爲信行人說安心也。

  “等觀”,等是平等之意,止觀二者同時並進是爲“等觀”“般若波羅密”:智慧到彼岸。

  “第一義”:就是等觀。

  “八番”:上次是講止,正反八次;這次是講觀,八番明觀。

  《楞嚴經》上有七處征心、八還辨見。這一點我常常跟學哲學的同學說明,西方哲學,尤其黑格爾的辯證邏輯正反合,影響這個時代兩個多世紀。辯證法,了不起,任何事都是正反合,肯定、否定、否定的否定……等等。

  有許多研究中國文化的人說,《易經》好,也合乎邏輯。此話真是糟糕!《易經》是叁千多年前的文化;邏輯辯證只有幾百年。你們現在常說佛法有些與西方心理學差不多,這就好比祖父與孫子站在一起,人家說祖父了不起,很像孫子,這真是混帳話!等于說爸爸了不起,與兒子一樣,罵人罵透頂!可是有許多人就是這樣罵自己的文化。這並非文化界線的偏見,事實上兩者曆史年代差距懸殊。

  那麼再問,《易經》如何與辯證法一樣?答言陰陽嘛!也是正反合,你以爲《易經》的辯證是正反合?《易經》的辯證法是講十番辯證,不是正反合叁重,《宗鏡錄》這裏還只講八番,因爲大家不懂,認爲陰陽就是道,正反就是合,那真是笑話!西方文化的辯證法與東方文化各有其本身的價值,兩者硬是放在一起作比較,難免會失之偏頗,好比矮子與高個子,高的就是高的,矮的就是矮的,各有各的價值和型態,沒有什麼差不多。這一點如果發揮,牽涉極廣。這是講到八番順便引伸的,現在是講佛法。

  這一段有一個名詞“等觀”,是佛經一個重要名詞,佛藏有一部著作是《等不等觀論》。等是平等,定與慧到了家,這個時候,空與有雙融,無所謂有,無所謂空,即空即有,非空非有,空有雙融,這個是“定慧等觀”。所謂“悟解”或“解悟”是理上的開悟,還不是真正的禅宗,真正的禅宗是“證悟”,身心都求證到。等觀才是禅宗的悟,要求證。你說身體是空的,你空空看,肚子餓了就空不了!至少要做到肚子餓了也能空得了,不會餓;肚子飽了能馬上消化空了,否則全是空洞的理論,不求證不行的。這是重點說明等觀的作用。

  加法和減法

  接著,關于止觀,他再作結論:

  其人若雲:“我樂息心,默以複默,損之又損之,遂至于無爲,不樂分別,坐馳無益。”此則法行根性,當爲說止。

  這裏所講的,涉及到現代教育的性向問題。他說,有一種人來說,我什麼都不想,只要讓我坐在那裏安安靜靜,“我樂息心,默以複默”,含默不語。“損之又損之”是借用老子“爲學日益、爲道日損”的話。學問是天天讀書,慢慢加上去的,是加法;修道是減法,所有的東西都要丟,丟到空,最後連空都要丟掉,“遂至于無爲”,到達無爲,就是道。兩者看似相反,然而又不相反,在佛家來講,大菩薩兩者皆會。在爲學方面,益之又益;在修道方面,損之又損,此即大乘菩薩之難修也!小乘是“爲道日損”;大乘菩薩到了成佛境界是“等觀”,爲學時日益;爲道時日損。所以不要以爲中國佛法是講大乘,你大到哪裏去?要有這樣大的本事!一般人爲學日益是在妄想上加妄想,禅宗祖師叫“屎上加劍”,再加一點更尖的東西。做學問是精細又精細;修道是減之又減。所以大家不要動不動要修大乘道,大到哪裏去?慢慢來,一個人權太大,孤苦零仃很可憐!

  “我樂息心,默以複默,損之又損之,遂至于無爲”,只想無爲,什麼都不管。譬如同學在一起久了,很容易看出每個人不同的個性。有些人的個性是,最好什麼恭維的話都不要到他身上,阿彌陀佛,我管我的。有些人不然,樣樣都想管,管不了也要管,各人個性不同。

  “不樂分別”,有些人什麼都不想管,以至于無爲,心裏不起分別。“坐馳無益”,坐馳二字出自《莊子》,罵一般人打坐,看似修道,其實內在思想有如開世界運動會一樣亂跑。這種人認爲坐在那裏打坐亂想無益,這類人的性向是“法行根性”。“當爲說止”,法師們尤其要注意!這是教化衆生的教育法,這類人要爲他說修定、修止的路子。

  “汝勿外尋”不要用別的方法。現在教你們修止的方法:

  但內守一,攀覺流動,皆從妄生。如旋火輪,辍手則息。洪波鼓怒,風靜則澄。

  “但內守一”,這一類喜歡走個人路線的人,個性比較內向,也比較以自我爲中心,偏向小乘管自己,那麼你要教他不要向外面追求什麼佛法,只要內在守一。這個問題大了!守那個一?“守一”思想出于《老子》,老子曰:“神得一以甯。”佛也說過“製心一處,無事不辦。”“但內守一,”只要守個清淨的境界,眼睛一閉覺得清淨,只要抓住這個清淨境界就守一不變了。“攀覺流動,皆從妄生”,攀覺是兩個觀念,攀是攀緣心;覺是妄覺心。人喜歡攀緣,譬如由老張認識其友老李,由老李認識老王……一路攀下去,由這一件事想到那件事皆是攀緣。攀緣心與妄想心不好,這兩種心理現象的流動性很大,“皆從妄生”,這個就是妄想,看清楚,這其中就是觀,你要看清楚,妄念怎麼停?妄念是假的。

  “如旋火輪”,譬如于暗室旋轉一支香,不只看見一點亮光,而是看到一圈火光,實際上並無圓圈,因爲轉動大快速,一點小光變成一圈火光。留意這個道理,我們打坐,感覺自己妄想不斷,其實妄想沒有那麼多,千點萬點就從這一點來,就是這麼一點妄念,因爲這一點妄念在裏面攀緣得太快了,使我們害怕,覺得自己思想多,其實並沒有那麼多,你只要把這一點妄念突破,整個就破了!這個道理大家要搞清楚,所以說妄念如旋火輪。

  “辍手則息”,辍是停掉,把手一停,不轉圓圈,那一點火光不動,就沒有火輪。

  “洪波鼓怒,風靜則澄”,如臺風海面上的浪濤高及十幾層樓,海水本來平靜,因風而起浪。所以坐在這裏,認清楚而突破這一點念頭,實際上千點萬點就是這一點,當下突破,它就甯靜了!這個時候,不會起波浪,不管外境界的風,外境界風不動,風靜則澄。

  接著他又引用佛經證明。

  應無所“得”而生其心

  《淨名經》雲:“何謂攀緣?謂有叁界;何謂息攀緣?謂心無所得。”

  《淨名經》就是《維摩經》,維摩居士是在家佛,釋迦牟尼佛是出家佛。

  怎麼叫攀緣?我們的心在叁界裏,總想抓一個東西。人生來就要抓東西,要發財啦!要這樣要那樣,抓慣了。有些人學佛以後,說什麼都不想,就只是學佛,我說唉呀!你了不起啊!看空啦!想空,你看看,他說不想?照樣想。再不然說什麼都不想,只想修道、想解脫,那還是想。說不想,談何容易!攀緣的習慣永遠在抓。

  那麼,怎樣息攀緣心呢?“謂心無所得”,只要此心無所求,無所得。打坐想求清淨,犯了一個基本的錯誤,已經在有所求了。應無所“得”而生其心,有所得已經錯了!爲什麼不得?《維摩經》告訴你,因爲你是以有所得的心,求無所得的果。白居易的一首詩:“空花哪得兼求果,陽焰如何更覓魚”就是這個道理。

  又引用佛經。

  去邪滅罪在一心

  《瑞應經》雲:“其得一心者,則萬邪滅矣。”

  佛說只要達到一心不亂,則萬邪滅矣!什麼是一心?無所得、無所住,不是有境界,也不是沒有境界,現在就是一心,不要另外求個清淨。得到一心的人,萬邪就停止了!這是佛說的。

  再引用龍樹菩薩說的:

  龍樹雲:“實法不顛倒,念想觀已除,言語法皆滅,無量衆罪除,清淨心常一,如是尊妙人,則能見般若。”

  龍樹菩薩可說是佛教中第二個釋迦牟尼佛,是中國大、小乘佛法的八宗之祖,嚴格講是十宗之祖。龍樹菩薩在《大智度論》中告訴我們修法,真正的道,是明心見性的實法,不是顛倒心。那麼,不顛倒就是悟道的境界。這個時候既沒有心意、觀想,也沒有文字。

  如果能夠究竟達到這個境界,無始罪業立刻消除,這個境界就是清淨心,清淨心若能保持永恒一致,就是了不起的見道的人,當然能得般若到彼岸。

  仔細研究永明壽禅師所選擇引用的經典譬喻是很妙的!包含了入世、出世,先選用維摩诘的居士經,再選用釋迦牟尼佛的《端應經》和龍樹菩薩的論。最後結論。

  諸仙猶羨凡裏閑

  夫山中幽寂,神仙所贊,況涅槃澄靜,賢聖尊崇。

  他告訴我們清淨的重要。既不告訴你修定,也不叫你修現,一念清淨就是止觀雙運,就是定慧,你不要另外去求個定慧。這句話說到底了,一念清淨,定慧在其中。不過不要搞錯了!經常有些學佛修道的人,把“一念清淨”當成沒有、空掉,又解釋錯誤!這裏頭沒有跟你說“有”,也沒有跟你說“沒有”,只叫你一念清淨。

  他說山林中幽然寂靜,一切神仙都贊歎山林中的清淨。但是山林中、太空中的清淨還是有相,不及自性涅槃的清淨。如果一個人得到涅槃,澄清甯靜到極點,那麼,涅槃澄靜境界,是一切賢聖所推崇的。

  《佛話經》雲:“比丘在聚,身口精勤,諸佛鹹憂;比丘在山,息事安臥,諸佛皆喜。”

  《佛話經》是佛所說戒律方面的經典。聚者聚落,都市村莊中有大衆的熱鬧場合。一個出家人在大衆中,有忙不完的事,講不完的話,沒有話也要找話講,身口皆忙于應酬,即便他身口精勤,諸佛看到這種情形,都要憂愁得掉眼淚。如果比丘在山,息事安臥,甯可沒事規規矩矩睡覺,不打妄想,至少少造業,諸佛也會歡喜。真得定,行住坐臥都在定中。

  況複結伽束手,緘唇結舌,思惟寂相,心原一止,法界洞寂,豈非要道,唯此爲貴,余不能及。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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