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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鏡錄略講上冊 (第叁十叁章)

  宗鏡錄略講上冊 (第叁十叁章)

  南懷瑾教授講述

  第叁十叁章 伸腳就在縮腳裏

  如有學人問:忠國師雲:“不作意時得寂然不。”答。若見寂然即是作意。所以意根難出動靜皆落法塵。

  南陽忠國師(695—775),曆唐玄宗、肅宗、代宗叁朝,是六祖的弟子,也是永明壽禅師的老先輩。有人間南陽忠國師,意念完全不動時,算不算得到寂然不動、寂滅清淨的境界?

  南陽忠國師答覆,如果覺得自己在寂然不動的境界,有一個寂然已經是意境上的分別境界,這也是第六意識所造的境界。所以要仔細研究意根,不管是動的境界或者靜的境界,動靜二相都是意境的變態。等于一個手背、一個手心。換句話說,拿意根來講唯識現量境的話,動靜二相也都是意識的現量,動的時候是動的現量;靜是靜的現量。“所以意根難出,動靜皆落法塵”,你所證到動相與靜相的境界,都是法塵影事。

  《楞嚴經》提到:“內守幽閑猶是法塵分別影事”,要特別注意“影事”二字。我們門感覺到心境很甯靜的那個境界也是影子。如果問證道是什麼樣子?證道就是我無念無心那個樣子,這個也是比量。如果硬要將它表達出來究竟證道是什麼境界?好吧!證道就像到了阿裏山頂,既不刮風又不下雨,什麼都聽不見,這還是比較,比較是意識上的一個陰影,所以叫“法塵”,意根相對的法塵影事。究竟什麼是真的靜?靜是什麼樣子?那是個大問題,希望大家留意。

  故知並是執見修禅,說病爲法,如蒸砂作飯,緣木求魚,費力勞功,枉經塵劫。且經中佛語幽玄,則義語非文,不同衆生情見鹿浮,乃文語非義。

  如果見地、觀念不正確,執著自己主觀的成見面而修禅,是“說病爲法”,把病當成藥吃,搞錯了!比如認爲無念是定,一上座就求無念,無念變成成見,執著這個成見用功下去,猶如蒸砂成飯,爬到樹上找魚,永遠不會成功,因爲根本下手的路線就錯誤。因此,結論說“費力勞功,枉經塵劫”,你修行叁大阿僧祇劫也沒有用,不會成就的。

  “佛語幽玄”。一切經典中,佛說的話都非常幽遠而有深度,然而一般人看經典不明佛經深遠的義理,僅僅只是粗淺閱讀不加深思,便妄認明了。講經典、研究佛學的,則把經典文字用其他的知識作概括性地比較,把佛經幽深的義理,當成作學問一樣,做比量的推測;看經文並沒有回轉到自己心地上做功夫,將經典高深幽遠的義理會之于心深加體會。也就是說,一般人看經典,並沒有從內心去體會自己所修的境界。所以說佛經的道理不同衆生的情見,衆生看佛經或任何書,都有一個先入爲主的觀念,這個觀念是很粗糙浮淺的。所以我們要了解,佛經的文字義理並不是一般所講的道理。

  又若執任緣無著之事,盡落邪觀,得悉檀方便之門,皆成正教。

  如果執著一切放任自在、一切無著無念就是佛法、就是禅,那就落于邪見。但是反過來說,果真證道得到了悉檀,任緣無著雖然不是道,可也是一種入道的方法,那麼,悟道以後,方便任緣都成了正教。

  “悉檀”二字不作翻譯,《大智度論》上有“四悉檀”的解釋,勉強翻譯,與中文“境界”一詞相似,不過中文所講的“境界”,我們還比較容易體會,悉檀是得道成就的境界,不是凡夫意識所能意會得到的,用“境界”二字不能概括“悉檀”,因此不翻譯。

  惺寂心與昏散意

  是以藥病難辯,取舍俱非。但且直悟自心,自然言思道斷,境智齊泯,人法俱空。向衆生叁業之中,聞佛知見;就生死五陰之內,顯大菩提。則了義金文可爲繩墨,實地知識堪作真歸。

  什麼是病?什麼是藥?很難分辨清楚。在座有一位道友提到永嘉禅師的止觀法門,永嘉所走的路線是天臺宗止觀與禅宗修定合而爲一的路線。他提出兩個觀點:“惺惺”與“寂寂”,用中國文字講,惺惺就是清醒的,寂寂就是空空的。我們學修道打坐,“惺惺寂寂是”,空空洞洞什麼念頭都沒有,可是什麼都清楚,這就對了。“散亂惺惺非”,坐起來什麼知道,可是念頭亂七八糟,遊思浮動,那就錯了。“寂寂惺惺是”,空空洞洞、清清楚楚是對的;“昏沈寂寂非”,什麼都空空的,人也迷迷糊糊的就錯了。

  所以他說,惺惺可以依止寂寂,一上坐什麼都不想,空空洞洞,這是我們大家的經驗,寂寂以後就昏沈。那麼,你說坐好一點,肩膀端一端、頭揚一揚,眼睛瞪一瞪,腦子清醒一點,一清醒,散亂來了。“惺惺”、“寂寂”是藥,寂寂可以治惺惺,惺惺可以治寂寂,藥可以治病,但是吃多了又生病。所以我們心理的狀況非常難治療。現在醫學發達,有專門醫治心理病的醫生,心理病醫師的大祖宗是釋迦牟尼佛。他對生理、心理的病搞得太清楚了。我們的心理病就有那麼麻煩,所以是藥是病?很難分辨。

  魔境界與聖人境界,也是藥與病的差別。悟道以後,魔境變作聖境,不明白本體,即使聖人境界都是魔道,這是藥病之辨的關系。所以他說“藥病難辨,取舍俱非”,取舍就是“擇法眼”,常看佛經上說,佛一次說法以後,有多少多少衆生得法眼淨,比如現在一看經教,阿彌陀佛在世就好了,聽聞佛法後馬上得法眼淨,但別以爲頭上會多了一只眼睛。法眼淨就是頭腦清楚,曉得正法、非法,對于佛法的選擇是正是邪?或者正的變邪的?邪的變正的?這個選擇搞清楚了就是法眼淨。

  “但且直悟自心”,永明壽禅師認爲,主要的還是要真正用功,明心見性。明心見性在禅宗所標榜有幾句話:“言思道斷,境智齊泯,人法俱空”。言思道斷,境智齊泯這八個字非常重要。“言語”包括文字,“思”麻煩,思與言語文字也是一樣,站在哲學的立場,一個人的思想沒有表達出來的時候是思想。表達出來則成爲言語或文字,再變爲行爲。其實言語、文字也是行爲的一種,是已經表達在外的思想。所謂思想,即是內在沒有表達出來的言語,也就是心理的行爲。

  禅堂常見“禁語”二字,實際上不挂“禁語”牌,人還不太想說話,挂了牌子以後話反而多了,由此可見人的心理有多妙!你不禁止他講話,他都懶得講;你一禁止他講話,他非講不可,這就叫做衆生。你要他吃的時候,他並不想吃,你故意不給他吃,他一定搶著吃,這就是衆生的心理。

  我們平日打坐,心理的語言思想沒有斷過。很多人認爲自己悟了,雖然表面不承認,表現出來的態度好像悟了,看這個不對、那個不對。不管有沒有悟,有一個自我測驗的標昨,等于現在有各種病可以試驗的藥品,這裏有個藥品給你,你有沒有做到“言思道斷”?不是壓下去的無念,也不是壓下去的無著,自然而然不想,從前有個禅師說:

  不是息心除妄想,只緣無事可思量。

  不是故意有心地去除妄想,是自然不想。言思道斷,斷是形容詞,不是有意切斷,是自然沒有。

  伸腳就在縮腳裏

  在禅宗典故公案中,南宋初期有位大慧杲禅師,比永明壽禅師晚了一百多年,與濟顛和尚同一時期。大慧杲禅師聰明絕頂,當時禅宗相當流行,他的佛教學問好,文學也好.對禅宗太熟了。他年輕時,每一個善如識、禅宗大師都見過他,個個都喜歡他,認爲他悟了,他自己心理有數。大慧杲認爲天下這些大師沒有一個是真的,都在騙人。他知道自己沒有悟,只是道理通,那真是“和尚不吃葷,肚子裏有素(數)”,可是大家都認爲他悟了,如果這樣也叫禅的話,他准備寫《無禅論》,以免“枉費精神,磋跎歲月。不若宏一經一論,把本修行。庶他生後世,不失爲佛法中人。。

  大慧杲的學問不得了!譬如看《華嚴經》看到“十智同真”的境界,他立即寫了一首偈子:

  兔角龜毛眼裏栽,鐵山當面勢崔巍;

  東西南北無門入,曠劫無明當下灰。

  世界上一切事情皆如夢幻空花。鐵山一則形容釋迦牟尼佛修道的雪山,一則比喻達摩祖師面壁,當前一面屏風與外界隔絕了關系。“曠劫無明當下灰”也等于“不是息心除妄想,只緣無事可思量”。悟道的人也不過如此,一看悟道了!假使現在年輕人寫出這麼一首詩,我們一看,也以爲真悟道了。

  大慧杲當時這首偈子一寫出來,大善知識洪覺範(著有《臨濟宗旨》等篇)當時五、六十歲,大慧杲二十歲出頭。洪覺範一看大慧杲的詩偈說:“奇怪!我二十年用功,不過到這個境界。”洪覺範說大慧杲悟了,大慧杲抿著嘴笑,這樣叫悟了,這個佛法騙人。

  那個時候禅很流行,同現在一樣,青蛙撲通一聲跳下水就是禅,天地一沙鷗,是禅的境界,到處都懂禅。

  當時有位守珣禅師剛悟道,呈偈給他的老師佛鑒禅師,而得到印可。這首偈子:

  終日看天不舉頭,桃花爛熳始擡眸;

  饒君更有遮天網,透得牢關即便休。

  但大慧杲的老師圓悟勤禅師就不太相信,他要勘驗,就叫人把守珣找來,一齊遊山,恰巧經過水潭旁邊,突然一推,把守珣推下去,守珣掉進水潭冒出頭來,圓悟勤就問:“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潭深魚聚。”“見後如何?”“樹高招風。“見與未見時如何?”“伸腳在縮腳裏。”圓悟勤這才大爲稱許。真悟了,就是這樣。爲什麼這樣整人呢?因爲當時這一類人太多,一看文字,好像悟道了,但是文字不能騙人的,所以須加勘驗。

  如何是“言思道斷”的境界?在教理上,前五識、第六識、第七識、第八識都有五遍行:作意、觸、受、想、思。阿賴耶識本身就有“思”的作用,請問“思”怎麼斷?現代年輕人參話頭參“念佛是誰”?有什麼好參的!念佛是我。我是誰?我就是你,你是誰?你就是狗。狗是誰?狗就是我,一路轉運來就是一句話:同體。那個不要參了!

  真的話頭在這裏,阿賴耶識全體心識本身就有作意、觸、受、想、思的作用。請問,阿賴耶識思路真斷了就稱爲斷滅見;如果不稱爲斷滅見,那麼阿賴耶識的“思”怎麼斷?這就是話頭嘛!尤其現在青年,知識普及、邏輯訓練好,應該從這個地方參話頭。過去的話頭:念佛是誰?狗子有沒有佛性?管他狗有沒佛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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