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的發心及與上師的因緣,又與同時代衆生的共同業力相關。當年,釋迦牟尼佛直接以佛陀的形象出現在世間引導衆生,而在佛滅度後,衆生由于福報減小,只能看見佛以阿羅漢的形象示現;阿羅漢之後是班智達利益衆生;到現在末法時期,衆生眼裏只能看見普通人,佛便以普通人的形象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就個人而言,沒有宿世的福報,今生不可能值遇賢善的上師,而內心不清淨,真佛現前也不會見其功德。所謂觀察上師也是觀察自心。我們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去拜師求法的?是爲了解脫還是爲了別的?是希望所有衆生都今生得安樂、來世得解脫,還是只想自己早日脫離輪回的痛苦?是想了解和證悟宇宙人生的真谛,還是想獲得某種靈修體驗或者擁有某種新的身份?若自心清淨,佛陀即使以普通人形象示現,你也能認出他是佛;若自心不清淨,再好的上師你也看不出他的好。佛陀的表兄弟提婆達多和善星比丘,跟隨佛陀幾十年,始終就認爲佛陀不如自己有見地、有修證、有功德。佛以何種形象示現,這與衆生的共業有關;而在你眼裏上師是佛還是凡夫,則完全取決于你個人的福報和智慧。《普賢上師言教》中特別指出,對上師進行觀察是指“在未結上求灌頂求傳法的緣分之前善加觀察,之後如果是具足法相的上師則依止,若不具足法相則不依止。已經依止了上師後,上師無論行爲怎樣都應看作是善妙的,全部視爲功德,生起信心並觀清淨心。如果生起惡分別念,則會導致不可思議的過患。”
此外,師徒之間是否心靈相契也很重要。藏語中把拜師學法稱爲“喇嘛啦登巴”。“登巴”指依靠,心裏堅信依靠上師必定解脫。各人與上師的緣分不盡相同,有人初見上師或僅僅聽到上師的名字就會有強烈感應,像米拉日巴尊者第一次聽人提起大譯師馬爾巴羅紮,就對這位不曾謀面的上師生起了無比的信心;也有人是通過不斷與上師接觸,增進了解而逐漸建立起信任。有的弟子能長期跟隨在上師身邊學法,像麥彭仁波切的弟子沃莎隨侍仁波切叁十七年,朝夕相處直到上師圓寂;有的弟子在上師面前求法、聽法一段時間後,就不得不離開,阿底峽尊者曾向一百多位上師求法,善財童子也曾走遍名山大川尋訪衆多善知識。然而不論身體離上師是遠是近,只要內心保持與上師的默契溝通,理解、領悟、牢記他的教誨,在心靈深處感念他的功德和恩德,就能領受到上師源源不斷的加持。這便是跟隨上師修學佛法,依靠上師趣入解脫。
因觀察而不急于跟上師親近,與因成見而對上師失望,是兩回事。你究竟是不抱成見地觀察,還是感覺上師與你所期望或迷戀的形象不一致?有時候,上師會故意以出人意料或令人失望的形象出現,挑戰你內心的開放能力。你如果希望上師威嚴,則很可能看到他頑童氣質的一面;你以爲上師和風細雨,他則會表現得嚴厲苛責;你覺得上師應該超凡脫俗、與衆不同,他就會像個普通人一樣打嗝、剔牙、生病、衰老。一心想求即身成佛要訣的米拉日巴尊者見到上師馬爾巴時,馬爾巴正在地裏幹活,他是個不起眼的農夫。名滿天下的大學者那諾巴求見上師帝洛巴時,帝洛巴正在窩棚裏吃魚,他是當地人所公認的瘋乞丐。跋山涉水、曆經磨難的常啼菩薩最終見到上師法勝菩薩時,法勝菩薩正在宮殿裏享受妙樂。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上師們看來套路都差不多,上來先打破你的成見,讓你怅然若失、不知所措,讓你認識到成見的虛妄可笑,尤其是對你指望能傳授你解脫之道的那個人抱有成見。以前我舅舅羅榮丹巴常對他小時候的一段經曆津津樂道: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外公過世時,家人請來著名的索南嘉措活佛爲亡者超度。誰知活佛過來飽餐一頓後倒頭便睡,舅舅見狀,心裏不免著急。直到第二天中午活佛才醒來,他笑著說:“我還是念念經吧,不然那個孩子要怪我了:盡吃我家的東西,什麼事也不做。”舅舅聽了這話,又驚訝又愧疚,對索南嘉措活佛生起了巨大信心。
沒有被上師的顯現嚇跑,你留了下來。這也許是很久以來第一次,你抵製住自我的誘惑,沒有被它牽著鼻子走。這失敗讓驕傲而狡猾的自我無論如何也不甘心,于是它立刻使出新招,向你道喜說:“現在你已經成爲這位重要人物的弟子,你的福報非常人可比。你不僅比一般的凡夫俗子更高明,也比其他宗派的佛教徒更尊貴。你是上根利器,萬裏挑一。”如此吹捧之言,你聽起來卻頗爲受用。讓你感覺自己很重要,是“自我”慣用的伎倆。在“自我”的慫恿下,你忙著扮演新的角色。在世人面前,你扮演佛教徒;在佛教徒面前,你扮演道行更高的佛教徒;在上師面前,你扮演“孺子可教”的好弟子……這種扮演,可能是有意的,但絕大部分時候卻是無意識的。換言之,你以爲自己是佛教徒,而實際你只是在扮演佛教徒。你換一種吃飯、睡覺、說話、生活的方式,定期燒香、磕頭、放生,爲宗教或公益事業出錢出力。這都沒有問題,關鍵是:你做這些是爲了向世人證明你是佛教徒,或是爲了讓自己安心,肯定自己的確走在公認的正道上,還是爲了把自己的本來面目探個究竟。佛陀傳授八萬四千法門,無一不指向解脫;但不論修哪個法門,若只是做表面文章,而不肯硬碰硬在自心上下功夫,解脫都將遙遙無期。
“自我” 說:“上師對每個人的解脫都至關重要,一定要給上師留下好印象。”于是你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希望博得上師的青睐。很多人都有這種經曆:自己本來心浮氣躁、傲慢生硬,但一到上師面前,整個人就平靜、柔和、喜樂起來。如果這種轉變是自然流露,當然再好不過。經論中對弟子在上師身邊的言行軌範有詳細的開示,比如態度要謙遜溫和,姿勢要恭敬調柔,不可輕浮張揚、無所顧忌等。對一般人來說,這種種寂靜的威儀是需要刻意模仿,才能慢慢學會的,所以只要心裏是真恭敬,一開始在上師面前有點做作也很正常。我的一位弟子每次見到我都畢恭畢敬、誠惶誠恐,言行舉止顯得有些誇張,常常讓旁邊的道友發笑。雖然作爲上師的我並沒有什麼功德,而他真誠的恭敬心有巨大功德,所以我非常贊歎隨喜他。但如果你只是裝模作樣,想表現得比別人更穩重、大方、有見識、有心胸,好讓上師對你另眼相待,則很難與上師相應。
《普賢上師言教》裏工布奔的小故事也許可以給我們一些啓示:在西藏工布地方有一個單純的人,叫阿奔。一次他去拉薩朝拜覺沃佛。到大昭寺的佛殿時,其他人都走了。他又累又餓,看見供桌上的食品和酥油燈,心想:覺沃仁波切是把這些糌粑團蘸上燈裏的酥油吃的,爲了讓酥油不凝固才點火,好吧,我也照著他的樣子吃點兒東西。于是,他把糌粑食子蘸上酥油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吃完後,看著覺沃佛像說:“神馐被狗叼走了您也是笑眯眯的,酥油燈被風吹動您還是笑眯眯的,您真是一位好上師。我的這雙鞋托您保管,我轉繞您一圈就回來。”說完把鞋脫下來放在覺沃佛像面前,自己轉繞去了。
香燈師回來,看見佛像前的鞋准備扔出去。這時,覺沃佛像開口說話了:“這是工布奔托我保管的,不要扔掉。”
那個工布奔回來取鞋時,又說:“您真是一位好上師。明年請到我的家鄉來吧。我會准備好酒菜等您。”覺沃佛像說:“好的。”
工布奔回到家裏對妻子說:“我已經邀請了覺沃仁波切來做客。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你記著點,常去外面看看。”
第二年某天,他的妻子去河邊提水,在水中清楚地顯出覺沃的影像。妻子立刻跑回家告訴丈夫:“那邊水裏有一個人,是不是你請的客人呀?”他馬上跑去看,果然看見水裏現出覺沃仁波切。他認爲覺沃落水了,奮不顧身跳進河裏救人,還真的把覺沃拽了上來,于是他高興地拉著客人往家去。
在工布奔簡單的心裏,覺沃佛像不是“和佛一樣”,而就是佛本人;佛也不是幾千公裏以外生活在古代的一個印度人,而是近在眼前、能跟他說得上話的一位上師;上師不是在天上飛來飛去、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供佛的食子不是擺樣子的,上師出門也會遇風雨,過河不小心也會落水需要人搭救。阿奔真心恭敬、喜歡覺沃仁波切,否則像他那樣對禮節、應酬完全沒有概念的人,不會張羅著請上師來家裏做客;而他恭敬、喜歡上師的原因,不是上師有名氣、有神通,而是“神馐被狗叼走了您也是笑眯眯的,酥油燈被風吹動您還是笑眯眯的,您真是一位好上師”。阿奔心裏沒有成見和假設,假設自己是信徒,假設信徒應該如何對上師,假設上師應該如何反應和表現。他不懂這些,只是那麼單純而坦白地來到上師面前,打心眼兒裏親近上師。
每個人的性格不同,與上師的緣分不同,見到上師也會有不同反應:有人放松,有人拘謹,有人魯直,有人細膩。記得法王如意寶在世時,我和我的幾位師兄弟每次見上師前都會緊張得手足無措,總要在上師門外躊躇很久,誰也不敢頭一個進,有時不得不靠抓阄來決定先後順序。不管怎樣,只要是單純而坦白就比較容易與上師相應。
以前法王如意寶談起自己早年求學的經曆,常說:自己對根本上師托嘎如意寶無比敬畏,雖然心裏渴望親近上師,但沒有上師的吩咐,萬萬不敢魯莽地跑到上師面前去。那時,他經常偷偷地在遠處望一望托嘎如意寶住的小屋,希望能遠遠地看一眼上師進出的身影,他就心滿意足了;如果張望時恰巧被上師瞅見,叫過去摸摸頭,他更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法王如意寶還常提到他年少時拜見觀音上師的有趣故事。在後人發掘的蓮師伏藏法中,有十叁個伏藏法明確授記了班瑪斯德上師乃觀音菩薩的真實化身,因此人們也稱班瑪斯德上師爲觀音上師。法王初見觀音上師,少年天真爛漫的心裏滿以爲自己會見到衣帶飄飄、雍容華貴的觀音菩薩,不曾想眼前出現的卻是一位普通的藏族老人。法王以爲自己看錯了…
《走出修行的誤區——關于上師和弟子》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