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來,看看唯識家的核心論題,究竟是在什麼地方。上面舉中觀以顯正,是站穩自己的立場,這裏舉唯識以破他,是認清對方的論題。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僅是軍事戰上的重要策略,亦複是思想戰上的不二法門。如不把握對方的中心思想,等到他理窮東扯西拉的和你詭辯,那你就很難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唯有緊握住對方思想的扼要,子以痛切的一擊,使其沒有回旋余地,即想詭辯亦不可能,則勝利自然就屬于自己了。
唯識學足大乘佛法的重要一派,在印度與西藏,長期與中觀家進行不妥協的思想論诤。不過唯識的派別,說來亦是很多的,不是我們現在所要說的。然而他們有一根本要義,就是有心無境的思想,亦即通常說的叁界唯心萬法唯識的思想。如我們觀察現前客觀外在的一切物相,初看起來,好像各各有他的實在自體,但若深刻的加以觀察,那你就將發現,一切外在的境界,沒有一法不是虛妄分別心之所變現的,亦即法法都是虛妄分別心之所攝的,在遍計性所見到的種種,如果實際采究起來,只是種種心識而已。不過,從虛妄分別心中,生起別體的能取所取,能取是見分,所取是相分。這能所取,在衆生位上,把它看成各別有其獨立自體的存在,于是互相對立起來,不能通達有心無境的唯識義。要知能取所取,是屬遍計所執,虛妄分別是依他起。依他的虛妄分別心是有的,遍計的別體能所取是無的。如辨中邊論頌說:“虛妄分別有,于此二都無”,正是顯示這一思想。又成唯識論卷八更明白的說:“有義叁界心心所法,無始妄熏,雖各體一而似二生,謂見相分即能所取,如是情有理無,說爲計執……聖教說虛妄分別是依他起,二取名爲計所執故”。凡是偏計所執,一定無實自性。所以在吾人的認識上,如果覺得心外有境,或是覺得境外有心,這都是顛倒錯誤,不能認識諸法的真相。
從虛妄分別心中所現起的能取所取,不是別體對立的,而是互相相關的,即能取的見分離了所取的相分不可得,而所取的相分離了能取的見分亦不可得。真正通達諸法唯識的行者,是很能了解這個道理的,所以“不見能取”的“離”開“所取”而有,亦不見所取的離開能取而有,二者都是虛妄分別自性的,因此“通達”欲、色、無色的“叁有唯是”心“識”所現,離開了心識,二取是都不可得的。因爲通達叁界所有唯是心識,進一步的依五重唯識觀去修,從淺入深,由顯至做,“故此”第六地“菩薩”,安“住”在“般若”空慧中,依般若空慧悟證到唯心之理,在依他起上,徹底的遣除依名計義、依義計名的遍計執,就可真正“通達唯識真實性”。換句話說,就證得二空所顯的圓成實了。所謂勝義、真如、唯識實性,都是一體異名,所以唯識叁十頌說:“此諸法勝義,亦即是真如;常如其性故,即唯識實性”。所以通達唯識真實性,就是通達諸法勝義、真如、圓成。
諸法皆從種子生,而種子含藏在阿賴耶識中,所以非建立阿賴耶識不可。這個道理是很深細的,所以先說譬喻。“猶如”大海,深廣無涯,大海中的海水,原是平靜無波的,但爲什麼會生起波濤
而且後浪推前浪的波波相續,湧進不已?當知是“因”外來的“風”力,不斷的“鼓”動“大海”,所以就“使”平靜無波的海水,“有”了一個波濤接著一個波濤的“無量波濤生”起。這是我們在這世間,明白所見到的事實。
阿賴耶識等于大海一樣,所以經中有時稱爲藏識海。爲什麼會從藏識海中生起一切諸法來
因賴耶識中含藏了一切諸法種子,而這諸法種子,都由前七轉識熏習下來的,如眼識見到一個什麼境界,立刻就有一個種子熏習到阿賴耶識中去,耳識聽聞到一種什麼聲音,立刻又有一個種子熏習到阿賴耶識中去,如是,鼻嗅香,舌嘗味,身覺觸,乃至意知法,末那緣其所緣,都有種子熏習下去,因阿賴耶的不斷受熏,所以藏識海中就含藏了許多種子,一旦遇到外面的境界之緣,立刻就“從一切種”的“阿賴耶”識,“以自功能生”起諸法。功能就是種子,如說種子功能爲義,就是指此。如豆種生豆芽,就因爲它有能生的功能性。不但外界諸法,是從自功能的種子生,就是內根六識,亦從自功能的種子生。如眼識的生起是從眼識自種子生的,耳識等亦然。不但識是自種子生的,就是眼根的生起,乃至身根的生起,亦同樣的是從眼根自種子乃至身根自種子生的。總而言之,一切諸法,都是從自功能生的。而這一切功能性的種子,都含藏在阿賴耶識中,以阿賴耶識爲自性的,所以一切法“唯識”。關于這個,在攝大乘論及成唯識論,都有詳細的說明,欲知其詳,可以參閱。
諸法是由因緣而生起,這是大家所共認的。但中觀與唯識所說的諸法緣起,顯然有著很大的不同:即前者是以“性空緣起”爲主,而後者則以“自性緣起”爲木。性空緣起論者,謂所有的外境,都是因緣和合的幻有,而無實自性空的。自性緣起論者,認爲所有諸法,各有獨立自性·而這獨立性的東西,就是含藏在阿賴耶識中的種子。一切諸法唯從一切種的阿賴耶生,這顯明的是在因果上說明唯識道理的。但唯識學發展到成唯識論的時代,一般講唯識者,已經重視認識論的說明,而忽視因果相生的關系了。
由“是”之“故”,我們知道:“依他起自性”的諸法,皆從賴耶爲自性的自種子而生起的,並不是從所取的外境而生,因爲這樣的關系,所以依他起是實非假,不但不可說它是假,而且還“是假有”諸“法所依”之“因”。如此似現的能取所取,上面說過,是假非實的,但這假有的,定要以實有的爲依,然後才可似現,如果所依的沒有,其假有的亦即不得成立,如所說的“依實立假”,正是這個意思。“無外所取而生起”,是說依他起法,因爲是從自種子生的,即使沒有外界的所取境,亦同樣的能生起的,是以其體“實有”,絕對不可認爲是假有法。“及非戲論境”者:戲論境,即是言說境界,于所緣上,加了某種符號的,不能了解唯心所現的真實義,換句話說,就是依名計義,依義計名的遍計境。依他起法,是離言自性,即離言的十八界性,不是言說戲論所能緣的。這,中觀唯識兩家的看法,倒是一致的。因中觀家,亦說緣生諸法,是不可說而離戲論所緣的。
卯二 遺唯識執
辰一 遮無境唯心
巳一 遣夢喻
午一 總責
無外境心有何嚨 若答如夢當思擇 若時我說夢無心 爾時汝嚨即非有
外境有無,空有兩宗的立場根本不同:唯識說無外境,中觀說外境有。現在中觀對唯識總加責難說:若如你說外境是無唯內心有,而這“無外境七”,究“有何”者爲“喻”加以澄明
關于這個,唯識所舉的譬喻,木有好幾個的,但在本頌文中,只舉出夢喻及翳喻的兩種。在未說明二喻以前,先來說明一個外境非實的例子
中觀今論舉一例說:“這境相空的最好例子,如一女人,冤仇看了生嗔,情人見了起愛,兒女見了起敬,鳥獸望而逃走。所以奸惡、美醜,都是隨能觀心的不同而轉變的,境無實體,故名觀空”。
同過頭來依夢喻說:“若”汝“答”爲“如夢”,那我得告訴你:你“當”好奸的“思擇” 一下,看看這個比喻,足不是能夠成立你的有心無境。夢,俗語說“智人無夢”,佛法說“佛無睡夢”。除此而外,一般人是都有夢的。但夢是真實還是假有,不免成爲問題。有部學者說夢境是實有的·,經部學者說夢境是假有的。大乘的唯識、中觀,同樣認爲夢境無有實在自體。
做夢,都是在睡眠中。吾人晚上睡眠,前五識停止它的活動,唯有意識在那裏發生作用,不知覺間大做其夢,是爲夢中獨頭意識。如夢到飛機轟炸,或夢見山洪暴發,當你正在夢時,不特覺得贲有其事,而且感到無限惶恐,奸像真的有那境相顯現,殊不知這完全不是實在的境界,俗語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裏實有飛機炸彈?那有真的山洪暴發
從這夢喻非真顯示看來,所以唯識家認爲:我們現在于一切時、一切處所見到的種種外境,也如夢境一樣的不是實有,而是唯識之所變現的。你問我無外境心有何喻\我所可能舉的譬喻,夢喻是最強有力的一個。
中觀家並不認爲夢喻可以成立有心無境,所以特地要他對所舉的夢喻,好好的加以考慮。要知夢心是有的這個論題,必須立敞共許才行,但中觀家認爲:不但外境是如幻假有,即夢心亦是如幻假有,“若時我”對你“說夢”中“無心”的話,“爾時汝”所舉的夢“喻即非有”,換句話說,是就不能成立了。
不過這裏要知道的,就是中觀破唯識,不是說他的喻說不對,而是說他境唯心現的錯誤。本來,依境生識,識能了境,誰都這樣說的,有什麼诤論的
所以彼此發生爭執,在于外境是否心現。唯識家不承認心外有境:因爲境是心所變現的,所以只有內心而無外境。
唯識的夢中有心無境說,中觀家雖子以破斥,但有兩派的說法不同:一據清辨所說,夢境不是心現,而是心外有的。舉明顯的例說:有些小孩在睡夢中小便,在他模糊的意識中,確好像有個地方可以小便的,所以不知不覺的就小便在床上,怎麼可以說無外境
二據月稱論師來看,清辨以外境有的立場,破唯識外境無的說法,雖也不失爲一個辦法,但很容易使人走上實有的一途,不能透入一切皆空的中道,所以月稱不運用外境有的方法破斥唯識,而以心境都足空無所有的方法破斥唯識,謂不但夢境是不可得的,即夢心亦是不可得的,因爲心境平等,不能分別此有彼無的。
午二 別破
未一 別遮夢心無境
若以覺時憶念夢 證有意者境亦爾 如汝憶念是我見 如是外境亦應有
中觀家以夢無心顯示彼喻不成,唯識家是不能承認的,所以進而挽救自己的理論說:夢境非有,這是千真萬確無可否認的事實,我們當然是承認的:夢心非有,這有值得再研究的必要,不定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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