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重要的一條就是翻譯。從近現代的情況看,在這一點上,漢地佛教走在了藏地佛教的前面,能海法師、法尊法師、觀空法師、郭和卿居士……都在這方面作出了很大的貢獻,現下任傑居士的翻譯也是如此。此次任傑居士譯出了這幺多重要的論典,這對于大家學習藏傳佛教、研究藏傳佛教,對于藏漢佛教的交流,對于漢文佛典的豐富,可以說,都有不可估量的作用與價值。
第二、翻譯的水准。
我個人認爲,翻譯只有兩個原則︰第一是要忠實原著;第二是要考慮讀者。用世間的語言講,叫做翻譯作品的內容與翻譯作品的形式並重;用佛教的話講,就是如理與契機要並重。翻譯必須忠實于原著,不能以己意改之,在這一點上,可以說任傑居士的翻譯絕對是忠實地表達了中觀應成見,毫無問題。
另一方面,現下佛典翻譯講如理的多了一些,講契機,講要考慮讀者方面,似乎少了一點。他們不明白這樣一個基本的道理,翻譯的目的是要讓讀者懂而不是只要譯者懂,是要讓多數人懂而不是只要少數人懂。否則,譯了等于沒譯!甚至,如果有些讀者去“硬啃”那些枯澀難懂的譯文,産生了誤解,在世間學問的翻譯上尚且會被認爲是譯者失了職,在佛典而言,則更有無窮的過患。譬如,最近我讀了一本新近從梵文譯成漢文的佛典,其中有一句譯作“或意識如所知”,本來講的是“有人認爲“識”和“所知”是一樣的”,但確很容易被誤解爲是““意識”和“所知”是一樣的”。如果是古人的譯著,尚且可以理解,而在今天還這樣翻譯,就有忘記了翻譯要考慮讀者這一原則的嫌疑。任傑居士的翻譯,無疑是考慮了讀者的,不僅在翻譯原文時加以注意,而且還對讀者不易理解的文句加以注釋,不僅是加了注釋,而且把這些注釋放在了與被注文字同一頁的頁尾,令讀者一目了然,實在是好。
其實,在這一方面,古今都有作出了榜樣的大德。最典型的,就是唐代的玄奘、義淨兩位大譯師和近代漢地的大德能海法師。玄奘、義淨兩大譯師的翻譯,都設有龐大的譯場、許多道工序,最後有一道,就叫做“潤文”,這非常重要!這使得他們的譯著,有些時候可以說是達到了完美的境界,在世界翻譯史上也不多見。任傑居士以後的翻譯工作,似乎也可以在最後請人來潤潤文。至于能海法師的翻譯,有沒有這道工序,我不知道。但據我的所見,在近代的幾位譯師中,能海法師的翻譯,在使用漢語語彙上是最成功的,文字是最優美的。我常說“善說是學問;會說是藝術;不說有兩種,或者什麼都不懂,說不出來,或者是明哲保身;最可怕的是神聊瞎侃,那是在浪費自己和別人的生命”,而在佛教翻譯裏,可以說一般的翻譯是學問,善巧的翻譯是智慧,是內證功德的流露。能海法師的著作與翻譯,無疑是內證功德的流露,太值得所有的翻譯工作者去學習了!可惜的是現下還有一些人講佛法、譯佛典,如同神聊瞎侃。那就不單單是在浪費自己和別人的生命,而且還是在浪費自己和別人的慧命!現下真正能像任傑居士的譯著這樣,既忠實于原著,又在一定程度上考慮了讀者的著作,是非常罕見的。
上面已經把我對這些譯著的價值與翻譯水准的看法作了一些說明,既然都是從藏傳佛教、藏文佛典中譯出來的論著,在這裏,我還想對現下漢地學習佛教,尤其是學習藏傳佛教的情況,講一點自己的看法。
藏漢佛教的交流是一件值得贊歎的事情。在這方面,漢傳佛教走在了藏傳佛教的前面,這是值得藏傳佛教學習的。但是由于種種原因的共同作用,尤其是民族心理與曆史背景不同的緣故,漢地在學習藏傳佛教的過程中,已經很多發生了很多很嚴重的問題,有些地方甚至可以說是背棄了釋尊的本懷。
第一、尚空談不尚實際。許多人的“學佛”就是神聊瞎侃,全無利益。得到了一本現觀方面的書,就認爲自己掌握了現觀;得到了一本中觀方面的書,又認爲自己掌握了中觀。殊不知真正學好現觀、中觀都是很困難的事,這裏面最重要的增上緣,除了書本以外,更有傳承與教授。沒有傳承、教授就能掌握佛法的人,幾乎難以找到。
第二、儀軌的作用,最初是爲了方便觀修而設。而觀修是在一定層次上才能進行的。如果沒有廣大的聞思,根本不了解儀軌的內涵,卻終日忙于煩瑣的儀軌念誦,口誦而心不知其義,一天到晚忙個不停,沒有時間聞思和觀修,那就完全失去了儀軌的正面作用。爲儀軌而儀軌,這種現像,藏地佛教到了後期就已有了傾向,現下在漢地一些學習藏傳佛教的人身上,似乎更明顯。
第叁、辯經的作用,本來是爲了在辯論中加深認識。可是現下漢地有些人的所謂“辯經”,根本不是如此,反而成了吵架罵人、神聊瞎侃!這種“辯經”,不會令人智慧增長,而只能讓嗔心與慢心增長起來。須知腹中無物,何談辯經
!僅僅爲了壓倒別人而“辯經”,又何談修行
!在藏地學人們也是要在第十叁到第十五年級才能進入辯經場的!
第四、智人以理生信,萬民以事生信。真要弘揚佛陀教法,真要讓廣大衆生生信,真正的定境,具有最強的效果。但是現下一些學人不知修持,徒競口說,實際上沒有任何的修行意義。我們不是說學問沒有用,學問非常非常重要,沒有學問、沒有聞思,根本無法學佛,但是光有學問,那不叫佛法!
講了這幺多問題,有沒有辦法解決呢
我看最好的辦法就是要學習全面的佛教,不偏執于一端,全面的佛教就是戒、定、慧叁無漏學。戒定慧必須並重才行。能海法師的全集,第一冊名爲《戒定慧基本叁學》,第二冊名爲《戒定慧基本叁學講錄》,這說明能海法師是非常重視戒定慧叁無漏學的,是叁學並重的。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地把佛法傅下去,讓衆生得到最大的受益。現下漢地許多大德,都是當年能海法師座下的弟子,這說明能海法師弘法的模式不僅如理,而且深深地契上了漢地貪生的根機。具有非常的典型意義,值得學習。
最後還有兩條補充。
一、任傑居士此次翻譯藏文典籍中的中觀論著,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印度大德們的著作上,放在了聖龍樹、聖提婆、聖月稱等等爲釋迦佛授記的大菩薩僧的著作上面。編排上把印度著作放在前面,把藏人的著作放在後面。這也是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的。目前漢地在學習藏傳佛教時,一部分人似乎忘卻了藏傳佛教也是從印度傳來的,也是從印度、漢地、西域幾個地方傳來的,忘卻了我們這個娑婆世界上的佛法,最近一段時間中最興盛的時期,是釋尊住世,及釋尊滅度後的正法千年時期的古印度;一味地照搬藏人著作,不是學佛而是學藏,學藏是成不了佛的,想要成佛只有靠學佛。並不是說學藏與學佛完全矛盾,而是說,就是西藏的諸大善知識們也是把印度佛教放在首位來弘揚佛法的。尊重法源,尊重正理,尊重古印度龍樹、提婆、無著、世親、陳那、法稱、月稱等大菩薩僧,本身就是佛弟子應有的道統,任傑居士此次譯、集《古印度中觀論著九種》,秉承了這一道統精神,值得贊歎。
二、翻譯的貢獻是巨大的。但是佛弟子,尤其是佛弟子中的青年知識分子,如果真要學習藏傳佛典,還是應該學習藏文;如果真要學習龍樹、提婆、無著、世親等大菩薩僧的著作,還是要學習梵文。直接用原典文字讀原典,這絕不是說翻譯的水准不夠──前面已經講過,任傑居士的翻譯水准非常高,──而是說多學一門語言就是在心靈上多開了一個窗口。一門語言代表了一種特定的思惟模式,有時候根本無法用別的語言替代,學習語言對開發智慧有很大的幫助,學習語言的作用在這裏,學習聲明的作用也在這裏。
任傑居士譯稿的校樣,我仔細地看了兩遍,極個別的地方有些不同的看法,大多是“考慮讀者”方面的看法,我都已經用鉛筆標在校樣上了。請任傑居士再斟酌一下,不一定就按我說的改。我不是認爲任傑居士的翻譯不好,而是認爲既然讓我看,就要負責任,不能當個“好好先生”了事。透過看任傑居士的譯稿,我認爲任傑居士的水准和態度都很值得贊歎,我也在進行一些藏漢翻譯工作,如果任傑居士願意,我非常希望將來能請任傑居士幫我也潤潤文、改一改,我相信任傑居士也一定會認真員責、每錯必糾。【注一】
中國藏語系高級佛學院教務長丹迥‧冉那班雜仁波切
注一︰本文于西元一九九八年六月叁十日,由丹迥‧冉那班雜仁波切口授,弟子栗拙山聽受整理而成。
《古印度中觀論著九種(任傑 藏譯漢)》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