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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智心滴》祈竹仁寶哲開示集 西藏僧人的學習過程

  西藏僧人的學習過程

  1996年7月講于福建閩南佛學院

  今天要講的不算是正式的佛法開示,因爲按照藏傳佛教的傳統,正式開示必須依某部經或論來講,而今天我們只圍繞一些話題而說——介紹藏傳佛教的出家人怎樣學習、藏傳佛教寺院的生活有甚麼特點等,所以不能算是開示,只是和大家談一談、與大家交流一下而已。

  大家都知道,中國大陸在六十年代陷入了混亂,不論是藏傳佛教或者漢傳佛教,都遭遇了空前的浩劫。現在,衲就講講自己年輕時候,也就是動亂以前,藏傳佛教延續了幾百年的傳統是怎樣的、出家人是怎樣修行的、僧尼每天的生活是怎樣的。我們只是大致上講一講,沒必要太詳細,讓大家有個印象上的了解就足夠了。

  藏傳佛教分爲四大宗派,這四大宗派都遵循釋迦牟尼佛宣說的教法,只是在修行和傳承上有些不同而已。大家要求衲介紹藏傳佛教的各大宗派,但衲對其他叁個宗派比較陌生。今天所講的藏傳寺院傳統,主要是指格律派寺院,並非泛指四大宗派。可能有人會誤以爲衲不講其他的教派是因爲看不起,實際上衲只是講自己從小的經曆,而由于對其他宗派並沒有親自體驗,講出來也難稱權威。衲雖然是藏人,可是從小到大都是在格律派的寺院裏生活、學習,跟其他教派來往非常有限,對其的了解其實僅限于書本而已。在西藏,除格律外,另外叁派所依之佛典,從文字上並無問題,它們也都是佛法。各派祖師都是印度、西藏的大修行者,我們應生起同等的尊敬。

  西藏的寺院分爲兩種:一種是顯宗寺院,另一種是密宗寺院。我們格律派對顯宗的教理很重視,而其他叁個教派——甯瑪、薩迦、噶舉——主要是學修密法。這種主修密法的傳統,在古印度也有。

  有時候,一些專修密法的人不很重視戒律,對密宗的聲譽帶來了負面影響。然而,修行者有過失,不代表密法有過失,也不能說明密法本身有任何問題;修行人本身做得不好,不等于他們修的法不是正法。密法其實是很殊勝、很上乘的佛法,但我們很少看到模範的密宗修行人,卻往往看到一些很差的修行人。其實修顯宗也是一樣,我們常常說菩提心、慈悲心,但是我們總能看到一些修行人心裏充滿了貪婪、嗔恨和愚癡。這樣的情況確實玷汙甚至顛倒了佛法,但我們切不可因此就斷定某部份佛法有問題、不是正法。

  格律派主要的學習基地有五個寺院,其中以宗喀巴祖師所創之叁大寺——色拉寺、哲蚌寺、甘丹寺——最爲主要,它們相當于佛教大學,其學習內容不包括密宗。叁大寺規模很大,製度很嚴格。大家不要以爲藏傳佛教只有鈴、杵、鼓之類的。在叁大寺,學僧完全沒有上殿誦經或者做經忏之類的法會,完全是學經論,不修密法,純粹是佛法研究。古印度當年很出名的那爛陀佛教大學,也是純粹學習顯宗的理論,不傳授任何密法。

  學法不是容易的事情。衲當年學法要從家鄉徒步走半年,去色拉寺學經。沒去之前,衲先在自己本地的寺院大藏寺修學五年,主要是學習僧人的規矩。這並不算是修行。爲甚麼要這樣?這是因爲到了拉薩,進了大寺院不能丟了本地人的面子,因此必須在本鄉好好學習一番,才能去拉薩求學。現在坐車當然只要幾天的車程就到拉薩了,但當年走路去要走半年。在衲的記憶中,求學時是很辛苦的,衲很小的時候就離開家、離開熟悉的人,到了那裏,語言也不通。西藏和內地一樣有很多方言,衲剛到拉薩時,當地的語言一點都聽不懂,身上又沒錢,路上走了半年錢都花光了。

  在叁大寺裏,每天都是學經,沒有錢買吃的,現在回憶起來,那時大部份時間都在餓肚子,確實很辛苦。但這是好事,遠離家鄉是有利于學法的。在自己家鄉修學,有家人、朋友、熟悉的人,就會有更多障礙。在陌生的地方,沒甚麼朋友,最利于修行。

  我們不只在白天學習,晚上還要花叁、四小時學經、學論。因爲課程長達二十年,在寺院裏其實有兩、叁代人同時學習,年齡跨度很大,從七、八歲到七、八十歲的都有。寺院裏不論年齡,而論出家先後,比如兩個出家人在同一天出家,一個在早上九點在西藏某地出家,另一個下午叁點出家,那麼上午出家者就成爲長輩,而被下午出家者尊重。寺院規矩就是如此。就像小鳥的羽毛,看起來很有層次,有條不紊,絕不會亂七八糟;寺院的規矩也是一樣,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分得清清楚楚,不會嘻嘻哈哈亂成一團。但規矩雖嚴,也不能說藏傳佛教就全是好的、毫無瑕疵。事實上,敗類在哪裏都有,這是每個人的業力所現,沒有辦法。

  格律派有一個風氣就是辯經、辯論佛法。這是格律寺院裏比較特別的情況。辯論的內容有小乘的經論,也有大乘的。小乘佛法跟大乘佛法好像有點出入,我們辯論的話題之一就是爲甚麼佛陀在早期講這樣的話後來又講那樣的話。通過這樣的辯論,可以增廣自己的見識。有時,我們會用一個杯子來討論,辯論這個杯子的本體是怎麼樣的、杯子本身是甚麼、它從哪裏來、杯子的概念到底是在哪一部份等等。辯論時我們不可以說:「杯子就是杯子,就是裝東西喝的!」辯論者關注的是杯子的觀念究竟是建立在我們心裏呢?還是在杯子裏?這個杯子是在我們心中?還是在杯子內或外?在這樣的辯論中,有些觀點是唯物的,有些則是唯心的,有些則體現中觀思想。辯論時,我們圍繞著某個主題,來辯論佛教裏不同的觀點。我們知道,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是四大——地、水、火、風——所組成。一杯冰水,冰水裏的四大都存在嗎?尤其是火大,在冰水裏是否有這個元素呢?火大去哪裏了?風大又去哪裏了?這是初入門的辯經論題。高僧們辯經也常常會提及今生與來世,他們討論人的神識是不是延續下去、有何改變。關于來世的問題,我們只能仰仗本師釋迦牟尼佛的開示。有關利益今生的方法,印度教的外道已經有了種種解答,比如求神、祭祀等;而對來世的情況,除了本師釋迦牟尼佛的開示外,我們一無所知。所以辯論時,我們要以佛的開示爲基礎。關于前生後世,凡人當然甚麼都不知道,但是按照佛的指引一步步修行,到達阿羅漢的境界時,就可以清楚地知道、看到自己過去的一百生。我們對來世今生的關系必需弄得很清楚,所以在寺院裏常常把這個作爲辯論的主題。弘法的人不可以只對人講的確有來世這回事,卻無法證明。如果僅僅說這都是佛說的,這就很不夠,一定要從思維上完全推理清楚。這個理論必須能在邏輯上成立,才能令我們更有效地弘揚佛法。

  在叁大寺裏學習多年,每年都要經曆四次難度很高的考試,並經過辯經考試,這樣辛苦地學習、生活二十年左右,才能考取格西的名號,成功通過以後就畢業了。通過考試的人被稱爲「格西」,這大概相當于西洋人所謂的「佛學博士」,是指在佛學上很有成就的學者。

  有了格西學位以後,就開始有自由了,僧人可以有很多選擇。寺院會征詢你的意見,一種會選擇閉關——學了這麼多佛學知識,找到地方,例如深山裏的茅棚,用所學到的佛學知識,閉一個長時間的關;第二,寺院會邀請資格好一點的畢業生作爲教師教育下一代。畢業的僧人大多數都不選擇留在叁大寺,而會返回自己的故鄉或去其他地方,以自己所學來利益衆生。對于學問很好的格西,偏遠地方或者他的家鄉會捎信邀請,請他前去弘揚佛法、利益衆生。總之,有很多選擇,要看自己想走哪條路。

  我們講過,佛教寺院分顯宗寺院和密宗寺院。考取格西學位這二十年來,所學全部是顯宗佛法,例如中觀、唯識等等,完全沒有密法。畢業後的格西們有資格去任何顯宗寺院,但如果要作爲老師住持密宗寺院,則還要先學習叁年密法,學完後才有資格回自己家鄉主持密法寺院。畢業的格西如果自認有根器,就可以去上密院或者下密院學習密法。在密院學習的過程,大約叁年就可畢業。

  格律派學密的寺院主要有兩所,即上密院和下密院,每所有五百位學僧左右。密院的規矩很嚴格,不會錄取太多學生,一般同時不會超過五百個。密院的入學包含了「衣缽」的概念。寺院裏出家人吃飯的碗只有五百個,要進密院,就必須等到某一個舊學員畢業離開或者某一位老的密法大師去世,這樣才能繼承到一個碗,總之寺院裏同時只有五百個碗,也就等于五百個名額,不能超額。

  在密院裏只學叁支主要的密法,即:大威德法門、勝樂金剛法門、密集金剛法門,其他的密法不在教授之列。密院學僧首先要在顯宗寺院裏經大約二十年的學習,取得格西學位後才能進入密院。如果沒讀過完整的格西課程,也必須學過起碼七年的基礎顯宗課程。密院學僧即使曾經經過學習得到了格西學位、具有了很高的身份,進密院之後的叁年裏,還是要像新來的小和尚那樣刻苦。學僧睡覺必須用盤腿打坐的姿勢,整整叁年之內都不允許躺下來,所以是很苦的。每天晚上,密院的方丈會叁、四次巡查學僧們是否保持著打坐姿勢。比如在密院裏學修密集金剛法門,每天要修二十一小時,而且去洗手間必須在特定的時間,打坐中間不能去,一定要等到適當的時間才允許。我們可以想象,一天裏剩下的時間沒有多少。總之,密院的學習非常非常辛苦,幾乎沒時間睡覺,全部要用來修行和學習。學僧每天有二十一個小時在修學,不可左顧右盼,晚上又不允許躺下睡覺,所以在叁年裏的絕大部份時間,他們都好像佛像一樣固定著呆在殿裏。如果叁年以後或者很長時間還沒有結業,年資長的學員才會被允許去特定的房間休息,不必像最初叁年那樣只能在大殿坐著。這樣的苦日子熬過去畢業以後,他就有資格去西藏任何一個地方的密宗寺院裏,成爲密法的負責人。

  尼衆就不同了。她們一般是在山裏,山裏有尼衆的學院。她們學習的主要內容是有關綠度母和觀音的儀軌等等。因爲西藏的風氣使然,尼衆的俗家大部份都比較有錢,富有的女性才會出家。從佛學上講,比丘和女衆所學的戒律等內容是一樣的,有一些儀軌是共通的,比如說分別來自一千座格律派寺院的一千位男、女出家人在一起舉行法會,念誦的製度都是一樣的,很統一;但在修行上,尼衆們主修的都是與觀音和綠度母相關的法門。

  在格律派的傳承裏,比丘和尼衆都依照宗喀巴大師的教法,外在的律儀、戒律要守持好,內在的菩提心要生得真切、生得清楚,出家人都按這樣的原則來修行。舉例說,外表再莊嚴的人,不穿衣服也不能見人;對一個修菩提心的大乘修行人來說,就算他內心的菩提心再大,就算他是再偉大的修行者,也必須遵守戒律,否則就是不光彩的。持戒清淨,就好像一件飾品,令穿戴它的人看起來很莊嚴。如果我們內在生出菩提心,外在戒律也持得好,世俗的人看到我們會對佛法敬重,菩薩看到會心生歡喜,釋迦牟尼佛、羅漢看到也會歡喜地加持。所以內在的內涵和外在的戒律,雖然表面上似乎是兩回事,但是常常要當成一件事來修。內修善心,外持戒律,兩者要配合去做才是修行。對于居士來說,內修菩提心、修善心,外在雖然沒有比丘戒或者尼戒,但是必須奉持菩薩戒和居士別解脫戒等。

  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不同,男、女出家人都是自己在房間裏單獨修行。如無特殊情況,一般沒有早晨集體上殿拜佛誦經的傳統。除非大殿裏有特別的佛事或者特別的因緣,才會集體上殿。

  藏傳寺院有這樣的習慣和傳統:老資格的出家人除了自己修行,還要負責教授新出家的沙彌和比丘;年輕的、新來的僧人必須負責打水、打掃、照顧老年的僧侶,直到再來新人頂替打水、燒飯,他們就有更多時間修行了。因此,在藏傳寺院,並沒有漢地寺院裏那種長期負責燒水、做飯的僧人。

  如果出家人嚴重破戒,就必須受懲罰,例如在大殿打一百大板,然後脫下僧袍換上俗人衣服,才可以離開。

  六十年代以前,西藏傳統大致就是這樣。衲後來去了印度,在那裏經過十年到十五年的刻苦學習。西藏較冷,印度和西藏相反,天氣很熱,很多逃難去印度的同門師兄弟最初沒房子住,就用茅草搭棚子,或者找被遺棄的破房子躲進去住,很多同門師兄弟沒多久就病死了。那時約有兩千位稍年長的僧人,他們因爲擔心佛法就此斷了,所以非常努力地去修行,要把佛法延續下去。他們即使沒有房子住,也顧不上蓋房子,全副身心都放在學佛上面。後來也有一些年輕人發心出家,也住在那裏,所以後來在印度建立了像西藏叁大寺、二密院一樣的藏傳佛教學院,和在西藏沒很大分別,其念誦內容、傳統也都一樣。那時候的生活很苦,但是大家有個共同的心願:錢沒有了大不了餓死,但如果佛法的傳承斷了,一切就無法挽回了。所以,我們當時的這兩千多個出家人,根本顧不上憂慮自己的生活,只是一心苦學。那時候的長老們的確付出了巨大的心血,他們比在西藏的時候更加努力。當年這些西藏僧人去印度的時候,幾乎一本經書都沒有,于是大家就買紙張回來,由長老們背誦【大藏經】,其他人負責抄錄,然後拿去印刷。就這樣,長老們完全靠背誦把佛經記錄下來。所以,我們要把佛經背下來,把佛法牢牢地種在自己的心中,這樣,無論別人是偷還是搶,都拿不去。這些長老們現在健在的不多了,仍然在世的年紀也很大了。他們圓寂的時候,都是很愉快的,沒有甚麼遺憾,因爲他們當年雖然辛苦,可是新一代人已經培養出來,年輕僧人的學修都很好,所以他們覺得自己的功夫沒有白費,他們覺得自己盡到了責任。目前在印度,藏傳佛教已經很興旺了。

  以上的描述就是以前藏傳佛教的大致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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