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無雲心地寬
黃靖雅
平生擔版貴清閑,萬裏無雲始踏翻。要得滔天並蓋地,胸襟流出有何難?
我們常在電視連續劇或電影裏,看到這樣的劇情,美麗的女主角和英俊的男主角,兩情相悅,但好事多磨,曆經各種匪夷所思的感情磨難,最後以悲劇收場,男主角另娶他人,女主角則帶著“破碎的心”遁入空門,青燈木魚,伴著傷心人終老。
這類情節,淒美處雖然頗感人,但論荒謬也實在夠令人失笑的。很不幸的,這種對“出家”的樣板印象,竟在編劇人手裏代代相傳,使一般對佛法了解不深的人,竟爾以爲“四大皆空”是受過現實打擊之後的消極想法,佛門則是“破碎的心”收容所。
當然不是這樣的。
佛法是生命的智慧,是要在“萬裏無雲”的心境中,安靜深細的用心檢證,體會,融合,一寸一寸的化爲自己的血肉,成爲密不可分的一體;而不是在一次驟然發生的變局中,倉卒決定的心情。
尼采說:“痛苦的人,沒有悲傷的權利。”因爲痛苦時的悲觀,不是真正的悲觀。同樣的,空觀也不是一個悲傷的人所能真正斟透的。空門,不是鴕鳥用來埋頭的沙灘,不是烏龜可以縮頭的硬殼。進入空門,不是逃避,而是面對,不是幫破碎的心找一個避難所,遮蔽因緣的風雨,而是爲誓願明心見性的生命,覓一個適得其所的修行地。
因此,在境遇順遂時所得的法喜、禅悅,與在憂傷時所體悟的空觀,都有因緣的影子在,還有待沈澱。唯有經過試煉的修行情境才堅實,何況佛法不是哲學,是經過實踐而內化的生命藝術。悲智雙運,福慧雙修的法門中,常住的是自己命運和心靈的主人,而不是在因緣業力中纏綿悱恻的“劇中人”。破碎的心,怎麼可能真正入“空門”?
《水車》這首詩所展現的,就是“萬裏無雲”的心,輕閑和暢的修行情境。
萬裏無雲,是內證的境界,無挂無礙,解脫自在。我們努力護持內在的晴和,滌淨欲望情緒的雨意雪痕,留給自己幹爽清朗的心。修行,就像踩水車,不必氣喘籲籲,汗流浃背,只要輕閑用功,輕安和悅的生活,智慧就如源頭活水,汩汩地從胸中流出,缜密的契入每次紅塵因緣,柔潤自己也清涼別人,天地一片朗綠,因爲心是流轉智慧的水車,我們輕輕踏動,活絡絡,鮮潤潤的生命美感,不正是滔天蓋地的揮灑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