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所有,了不可得,是爲“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無凡聖”的“平常心”。
什麼是“道”呢?根據馬祖的解釋,不修不汙是“道”,或者說法界是“道”。所謂“道不用修,但莫染汙”;“道即是法界”。“不修不汙”者,意味著本自現成,不須造修。在佛法看來,所謂本自現成,不外是指心性真如,也就是指心之實相。什麼又是心之實相呢?就是一切心法(有爲、無爲二法)中,凡夫外道所執著的實我實法,無始時來,空無所有,此理絕對真實,無虛假性,是故說爲“心性真如”,或簡稱爲“心真如”。心性真如就是心之實相,他不因釋尊出世宣說時才有,也不因釋尊滅度不說時則無,他是豎窮叁際、橫遍十方、圓滿現成、真實不虛的二空真理,故又稱此爲“圓成實性”。一切衆生無始時來既然本具此現成的圓成實性,當然也就用不著刻意造作修爲了。如果不達此理,而刻意造作修爲,此時不僅不能破除我法二執,反而增加我法二執,這樣二無我理的心性真如便會被二執所纏縛,使真如“在纏”而非“出纏”,由此便成染汙。真學佛者只須如實通達自心中的實我實法徹底皆空,了不可得,而不起絲毫執著,並將無有執著的這種心境長期保任不失便可。這就是惠能大師所說的“識自本心,見自本性”[23]的行道功夫。以此功夫,運用在整個度生的現實生活中去,自然成爲“一切法皆是佛法”,“一切施爲無非佛事”,“一切煩惱爲如來種”[24]的不可思議自在解脫的菩薩境界。反之,如果認爲離開二無我理而另有一心性真如,那就是嚴重的我法執著,有此執著,是爲“染汙”。什麼是“法界”呢?法界是真如的別名,因爲真如除了又名“法界”外,還名“真性、法性、實際、實相、實性、空相、法無我性、圓成實性、勝義谛相”等。而馬祖所說的“道即是法界”,也就顯示了“道”就是指的真如。觀照自心中的真如,令其如實顯了,名“平常心”,所以馬祖又說“平常心是道”,就是這個道理。
由此也說明了“道不用修,但莫染汙”的“平常心”,是指能夠如實顯現本自現成的真如實相之心,若不如實令其顯現,心性真如便會永遠被虛妄分別的二執二障所覆蓋,而成爲流轉生死、不見實相的凡夫。因此,“道不用修”,應該指的是“修不修修”,而絕不是指凡夫從來就沒有修過,叫“不用修”,或者說這就叫“道”、“平常心”。作此解者,將成大錯。所以馬祖在回答一僧問“如何是修道”時說:“道不屬修。若言修得,修成還壞,即同聲聞;若言不修,即同凡夫”。《壇經》雲:“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觀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見性成佛道”。[25]因爲智慧觀照真如時,是無有“能所、智如、心境、凡聖、染淨、自他”等二邊分別執著相的。所謂:“菩薩摩诃薩如是行般若波羅蜜多,不見生,不見滅,不見染,不見淨……于如是等一切不見;由不見故,不生執著”。[26]無有執著,心性真如自然出纏彰顯,而成爲不修不染的“平常心”。
叁、馬祖接機的禅法思想探析
(一)“藏頭白、海頭黑”的禅法思想
某日一僧問馬祖雲:
離四句,絕百非,請師直指某甲西來意。馬師曰:“我今日勞倦,不能爲汝說,問取智藏去。”僧問藏,藏雲:“何不問和尚?”僧雲:“和尚教來問。”藏雲:“我今日頭痛,不能爲汝說,問取海兄(即百丈懷海)去。”僧又問百丈,丈雲:“我到這裏卻不會。”僧舉似馬大師,馬師曰:“藏頭白,海頭黑”。[27]
這則公案中有幾點值得注意:
1、問者所問的是“西來意”,簡單地說“西來意”就是從西天傳來的佛法真實義。問者也知道“西來意”是“離四句、絕百非”的。所謂佛法的真實義,非“四句”可釋,也非“百非”所明。如吉藏《叁論玄義》雲:“牟尼之道,道超四句”,“體絕百非”[28]。而問者更以“離四句、絕百非”的西來意請師直指來問馬祖。“某甲”是指問者自己,如“我某甲”,或“弟子某甲”等。“直指某甲西來意”,這說明問者雖向馬祖請問佛法,但他請問的是自己不欠不缺、本自現成的本來面目,並不是向心外尋佛求佛。同時要求馬祖“直指”,而不是用其他的方式來向他開示。因此,筆者認爲,問者是一位深懂佛法的人,是來向馬祖求印證的。同時還暗含有以試探馬祖及其弟子是否真正懂得了佛法的意思在其中。
2、馬祖回答說:“我今日勞倦,不能爲汝說,問取智藏去”。此中有二義:(1)“我今日勞倦,不能爲汝說”。這一句從表面上看是馬祖的推脫之詞,實則是馬祖以“離四句、絕百非”、對問者本具“西來意”的直指。何以故?“西來意”者,是“無言無說,無視無識,離諸問答”[29]的;是“內自所證、無相所行、不可言說、絕諸表示、息諸诤論”[30]的。此中“無視無識、絕諸表示”,即是“我今日勞倦”的意思。“無言無說、離諸問答、息諸诤論”,就是“不能爲汝說”的意思。《法華經》說:“諸法寂滅相,不可以言宣”。[31]既然如此,當然馬祖是不能對問者有所言說的。(2)“問取智藏去”。這一句從表面上看,好似由于自己勞倦,不能爲你說西來意,只有請你去問我的徒兒智藏了;實則是暗示問者:你不要來考問我,你所提出的問題就連我的徒兒們都能以“離四句,絕百非”,向你直指“西來意”的。同時還暗中顯示了馬祖對問者的考難:我已本著你所請問的問題、按照你的要求,爲你作了靈動善巧的直示,就看你明不明白了。若能明白,當下便能承當;若不明白,那就隨文字葛藤牽著走吧。
3、智藏答說:“我今日頭痛,不能爲汝說,問取海兄去。”而懷海又答說:“我到這裏卻不會。”智藏的回答與馬祖的回答其義基本相同。而懷海的回答,就顯得幹淨利落,絲毫不留有空隙余地了。此中“我到這裏卻不會”的“這裏”,一是指到馬祖這裏,二是指心行到問話者所問到的“西來意”這裏。而“不會”二字最妙,因爲禅門常講“開口便錯,動念即乖”;“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一切無所得,無所得也無所得。當然只能以“我到這裏卻不會”作答了。
4、馬祖說“藏頭白,海頭黑。”這句話是因爲馬祖聽了問僧將智藏和淮海所答的情況後而說的。《圓悟佛果禅師語錄》中有這樣一段話:
一日佛果禅師上堂,舉僧問馬大師:“離四句,絕百非,請師直指西來意。”大師雲:“我今日勞倦,不能爲汝說,問取智藏去。”師著語,雲:“錯”!僧問智藏,藏雲:“我今日頭痛,不能爲汝說,問取海兄”。師著語,雲:“錯”!僧問海,海雲:“我到這裏卻不會”。師著語,雲:“錯”!僧回,舉似馬大師,大師雲:“藏頭白,海頭黑”。師著語,雲:“錯,錯”![32]
其實“白”與“黑”從表面上看是對待法、二邊法,不與中道相契合,若真正契會了“平常心”或“西來意”,無論黑白,皆是“道”。因爲白黑如幻故,等無實體故,法性不二故,平等一味故。真所謂“一切法皆是佛法”義。會得此道者,“般若如清涼池,四面皆可入”;不會此道者,“般若如大火聚,四面不可入”。並非馬祖師徒還有文字就全是錯。所以《碧岩錄》卷八說:“殊不知,古人一句截斷意根,須是向正脈裏自看始得穩當,所以道,末後一句(藏頭白,海頭黑),始到牢關,把斷要津,不通凡聖。若論此事,如當門按一口劍相似,擬議則喪身失命”。[33]
問:此處的“白、黑”是什麼意思?答:向來都無明確的解釋。萬松老人說:
“藏頭白,海頭黑,更參叁十年”。並進一步說:“藏頭白、海頭黑,鴨頭綠、鶴頭赤;十影神駒立海南,五色祥麟步天北。諸方且莫假狐靈,天童自有真消息。頌雲:藥之作病(胡人飲乳返怪良醫)鑒乎前聖(師多脈亂),病之作醫(以藥下藥,以毒去毒)必也其誰 (莫是天童麼)?白頭黑頭兮克家之子(一窯燒就),有句無句兮截流之機(更使沩山笑轉新);堂堂坐斷舌頭路(一死不再活),應笑毗耶老古錐(只得一橛)。”[34]
筆者認爲:真正截斷衆流者,應是懷海禅師。因爲他未向問者再舉他人去問,不同智藏前舉和尚(何不問和尚),後舉懷海(問取海兄去),所以說“藏頭白,海頭黑”。“白”者,前後通流,心行有路;“黑”者,截斷衆流,心行處滅。又前者是無見而見,故稱“白”;後者是見而無見,故稱“黑”。前者可說是“一切無不是”,故稱“白”;後者可說是“一切總不是”,故稱“黑”。前者是後得智起用,所謂“即彼複開目”[35],故稱“白”;後者是根本智起用,所謂“如人正閉目”[36],故稱“黑”。因此,“白、黑”之說,是對兩種智慧所起妙用的善巧印證之說。
(二)“一口吸盡西江水”的禅法思想
一日馬祖上堂,龐蘊居士問:“不與萬法爲侶者是什麼人?”馬祖答:“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37]。
這則公案有叁點值得注意:
1、龐蘊于唐代貞元(785—804)初年,“先參石頭希遷和尚,玄言妙契。一日石頭問:“子自見吾以來,日用事作麼生?”對曰:“若問日用事,即無開口處”。乃呈一頌曰:“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頭頭非取舍,處處勿張乖。朱紫誰爲號?丘山絕點埃;神通並妙用,運水及般柴”。石頭然之”。[38]後聞江西馬祖道名,乃悟選官不如選佛,遂直奔洪州,參谒馬祖問曰:“不與萬法爲侶者是什麼人?”馬祖答說:“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39]居士遂于言下頓悟玄旨。
從這裏可以看出,馬祖所說“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是針對龐蘊所問“不與萬法爲侶者是什麼人”的問題而說的。而龐蘊能提出這樣的問題,是他先于希遷處以日用事爲題而呈了一首在衣食住行、搬柴運水中不取不舍、勿張勿乖的悟道偈語、並當下得到希遷的印證之後提出的。由此可知,龐蘊到洪州參谒馬祖,已經是開悟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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