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八正道
宋澤萊
1.爲什麼要了解八正道?
對于一個有宗教素養的人而言,當他面對著芸芸衆生的時候,最快樂的事莫過于告訴大家:「我是一個修道者!」的確,這是凡是有深刻宗教體驗的人都深刻感到的,「修道者」叁個字具有一種神迹般的力量,當我們在衆人面前自稱是「修道者」時,那裏頭含有多重的意義,也許是在那刻裏,我們自感到自己不是衆生之中的「迷失者」,也許是自感到自己正朝著真、善、美的道路前進,也許是自感到自己了解自身的缺點比別人多,也許是‥‥,總之這是一個神奇的名詞,它一下子使我們回到了自己的心中,使人爲之清醒而愉快起來。對于基督教徒而言是這樣,對于佛教徒也是這樣,對于其它的教徒相信也是這樣。
然而,「修道」之「道」這個字,並不是各種宗教都是一樣的。每一個宗教對于他們所要的「道」都有一套明晰定義,因爲這是他們所要追求的終極目的。只要這個「道」字被更改了,則該宗教必然被更改向一個完全不同的目的地而去,各個宗教皆是如此。因此一個正信的佛教徒對佛教的「道」字就不能不仔細了解了。
道,梵語稱做Marga,巴利語稱做magga,音譯作末伽。也即是「至目的地之通路」之意。這條通路是古代聖賢所走過的,留有指標,故也叫「道迹」。那麼佛教徒的「道」「道迹」是什麼呢?無疑的那就是「八正道」 只有深刻地掌握了八正道,那才是掌握了佛教到達目的地的道路,只有明了了八正道的實質所指內涵,那才是認明了佛教聖賢所留下的指標。
2.爲什麼要了解阿含經中的八正道?
既是如此,那麼是否任何書籍所述的人正道都是佛徒所應捧讀的呢?答案是否定的。
原來自佛陀創教以來,自今佛教已曆兩千五百年左右。這麼漫長的光陰中,佛教至少曆經了根本佛教(B.C.530--486)、原始佛教(B.C.485--251)、部派佛教(B.C.251--41)、大小乘佛教(二世紀迄今)各個時期(1),教義曆經大大小小的更動,到了今日,已經或多或少有了不一樣。當中尤其以今日中、曰、韓的佛教對教義之竄改已至面目全非的地步,此八正道亦已淪喪到無人能解的地步,譬如今天君臨于臺灣地區的中國佛教派的大師一一星雲法師、印順法師,即對八正道中的「正見」任意加以解說(2),其任意之態度使人不禁感歎搖頭,正是說明了八正道之不彰已是一般現象。因此我們必須本著學術研究,接受知識之指引,再溯根源,努力去查證佛陀最根本(始初)的教說,看看在最早期時,佛陀如何爲八正道下定義,庶幾乎我們才不至于被末法的理論所淹沒,而找到了正確渡航的舟楫。在這裏,我們不得不提及阿含經這部最早期的聖典。
阿含,梵語agama,巴利語同。又譯阿笈摩、阿伽摩等。意指「傳承而來之教說」,或指「傳承佛陀教法的聖典」之意。agama原義是「來」的意思。
在最早期,佛陀尚活著或去世後不久時,佛陀的弟子及信徒往往把佛陀的教訓用簡單的詩文及散文方式,以口相傳方式記誦下來(當時還沒有形諸于文字)(3)。他們的記誦內容經過公開的多次審訂,最後成爲共通的、固定的內容。吾人就稱之爲阿含經。
阿含經的審訂大約有四次,第一次是佛陀入滅後的第一個夏季,由五百個阿羅漢聚會在王舍城外的七葉岩,以大迦葉爲首席,阿難負責經的誦出,優婆離負責律的誦出,經過大家公開確認而成。第二次是佛入滅後一百年,七百個比丘聚會往毘舍離城,以耶舍爲首席,這次以律藏爲主。第叁次是佛陀入滅後二叁六年左右,就是阿育王的時代,在華氏城,以目犍連子帝須爲上首,完成了叁藏教法。第四次是佛入滅後四百年左右,就是迦膩色迦王時代,以脅尊者、世友爲上首,結集了論藏。這四次結集,使叁藏粲然備矣,人藏經宣告誕生,而以阿含經藏爲最多佛陀的真實話語。此阿含經流傳至今,最早以巴利語而流傳于南方,稍後亦以焚語形諸文字,流傳于北方又被譯成漢語。南方巴利語共計五部(4),北方被漢語保存下來的只有四部(5),當中尤其以南傳的「相應部阿含」 (相當于北傳的雜阿含)更是一切阿含的核心經文。
所謂「相應」 (亦即「雜」此一字),是Samyukta / Samyutta的翻譯,是「次第相間」的意思,就是把各種同類別的佛說(譬如八正道同一類,四聖谛又是同一類)收集在一起排列起來,編輯而成。近代學者在「瑜珈論攝事分」這篇古論裏發現,五阿含(或四阿含)是以相應阿含(即雜阿含)編輯最早,後來再編成「長」「中」「增一」等等其它阿含的(6)。
因此要了解最始初,最接近佛陀生時的言教就一定要找「相應阿含」 (即雜阿含)
因此,若不想了解八正道便罷,若想了解呢,那一走得把相應阿含(即雜阿含)有關八正道的經文都研讀一遍才好。
3.八正道的內容有那些?
八正道在雜阿含裏共有四十九則的經文。
由簡單的列舉八正道名目到詳細的定義,由如何修習八正道到達成解脫,皆有很完備的敘述,實是一大寶藏。
首先,若要了解其內容。我們就得先把握七六○ (七四八)這則經文,筆者竊自以爲,如果把這則經文予以完全地詳解,那麼八正道的內容就完全掌握住了。
因此我們要列出這段經文(以白話翻譯爲准),再來解說。
七六○ (七四八)
我聽了有這麼一段往事:
有一次,佛陀住持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當時,世尊告訴諸位比丘說:「就像太陽即將出來之前,有了黎明時的那種光輝(明相初光)。這就是比丘即將渡盡苦海,渡過苦海邊岸前的征兆,那就是指『正見』的獲得。這個正見會引生正志、正話、正業、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當最後的正定被引生出來獲得正確的感受時,聖弟子的心正確地解脫了貪欲、瞋瞋恚、愚癡的系綁,如是得到了心解脫。聖弟子終得以獲得正確的解脫知見: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
佛陀說完了這段經文,諸位比丘聽了佛所說的話,心生歡喜,樂意奉行。
解析如下:
「我聽了有這麼一段往事」,這是每則佛經前都有的文字。如前所述,佛經的集結方式是一種公開審訂之法,由阿難做宣頌,大夥兒追認才保留下來的。「我」表示阿難的意思,他親自聽到了這麼一段話或往事。
「有一次,佛陀住持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這是表明這段話或往事發生的地點,凡是佛經亦皆附帶有宣說之地,以表示這是在某地發生的,是可以查證的,不是憑空而發生的 「當時,世尊告訴諸位比丘說」。這是指出這段話是當衆宣說的,在雜阿含裏,我們發現,有些佛經是佛陀爲一個單獨的學人宣說而被其它人所悉的,有些是爲兩人或數人排解疑難的,有些是在衆人面前所做的宣說。當中尤以後者最堪注意,除了可信之外,就是這些在大衆面前的宣說較乏因材施教的成份,大抵都是共同的准則,具有適合多人或衆人的成份在內,也可說是適合于所有人的。
「就像太陽即將出來之前,有了黎明時的那種光輝(明相初光)。這就是比丘即將渡盡苦海,渡過苦海邊岸前的征兆,那就是指『正見』的獲得。」這段話是用來陳述正見被獲得的那種情形。太陽是指「明」的世界之完全現前。而在太陽尚未跳出東方的地平線之前的曙光狀態就是指獲得「正見」的那種充滿希望的明晰狀況。「明」之一字在佛教是極其重要的,佛教的緣起十二支(無明→行→名色→六入處→觸→受→愛→取→有→生→老病死憂悲惱苦),明確地指出人的痛苦來自于無明(7),一旦明的世界被完全展現出來,人的痛苦就完全被斷除了。那麼什麼叫做「明」呢?在七六二(七五○)這一則裏,指出「明」的人「對于善、不善法能了知,對于有罪、無罪,該親近、不該親近,劣法、勝法,穢汙、幹淨,不可分別的、可分別的,緣起的、非緣起的種種法都能清楚了知。」又指出「能清楚了知就是正見」。由此可知「明」與「正見」是同一質地的東西,就像明晃晃的太陽光和曙光是屬于同一吻,只是有燦然明亮與天明微亮之別罷了。這是指擁有正見的人,他對于佛法就會有洞見性的明白,就在正見剎那現前時,他很快地區別出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來,一是合于佛教戒律(書法、無罪、幹淨)與不合佛教戒律(不書法、有罪、穢汙)的區分,一是合于佛理(撈法、可分別的、緣起的、該親近)與不合佛理(劣法、不可分別的、非緣起的、不該親近的)的區分。該修行者從此不再含混籠統。另外,該正見會使人自生信心、信念,對于生存的此一世間有一種肯定,在七九六(七八四)這則經文裏說:「什麼叫做正見呢?那就是肯定有布施之行、有佛的言教、有齋戒、有善行、有惡行、有善報、有惡報、有此世、有他世、有父母、有衆生繁衍、有阿羅漢存在于此世,阿羅漢將自知自證: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也就因爲有了這種清楚的了知和堅決的肯定,修行者就即將渡盡苦海的邊岸。
「這個正見會引生正志、正語、正業、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這段話是表示正見爲八正道之首,靠著正見的現起,于是其它七正道都被引生出來了,正見在八正道扮演了領導的角色。那麼什麼是其它七個聖道的具體。
內涵呢?在七九六(七八四)這則經文裏說:
「什麼叫做正志呢?那就是出離貪欲、沒有瞋心、沒有害人心。什麼叫做正語呢?那就是離去妄語、兩舌、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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