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形既朽滅,神亦飄散?
好,請看第四個問題。有人問——這就討論宋明理學家的一個觀點——就是遍觀我們中國的古籍記載,就像上面所引用的,那個叁世因果可以相信它是有了。但是現在我見到朱子——朱子就是朱熹,他寫了部著述叫《小學》,《小學》是什麼?《小學》是相對于《大學》而言,古人講《小學》就是教那些小孩子、兒童,有點像《弟子規》一樣的,教兒童怎麼灑掃、應對、進退的禮節,怎麼愛親敬長,尊師重道的親友之道,教授那些幼稚的兒童的,這就叫《小學》。那麼這是朱熹從我們中國古代的一些傳記裏面,彙集了一些道理、一些例子,來作爲講課的一種啓蒙的書。這篇《小學》裏面它分幾個部分:分了立教,建立這個教育的根本;第二是明倫,就是明了五倫關系;第叁是敬身,敬身是怎麼去修持自己的身業;第四就是稽古,就是援引古人的那些依據;那麼它還有兩個附注,一個是古人的嘉言語錄,第二是古人的善行。這幾部分構成了《小學》這本書。朱熹,宋代一個非常有名的一個理學家了,他在儒家文化典籍的著述方面,用了佛教的一些玄妙的道理——華嚴的、禅宗的一些道理,月印萬川哪,這個事理圓融啊,這些他都會用。應該說他也開拓了對世間儒家經典诠釋的一個新的境界,但問題是:他有時候把這個理的東西推得太高,玄妙的東西談得太多,反而在事相上他廢除了。他廢除事相上的最大的一個偏頗,就是否定因果觀念,否定輪回,奉行斷滅見。所以這句話就是出在《小學》:他說死亡的人,他的形體都已經滅了——因爲形體確實是滅,因爲形是由四大構成的,這個骨頭是土構成的,當然它會歸到土裏面去了,地水火風都沒有了,它朽滅;形朽滅了,神也飄散了,他認爲這個精神、神識也飄散了。他有這麼一個觀點,實際上這就是斷滅見的觀點;自古以來聖人告訴我們,形是朽滅的,但是神是常存的,是相續的,這就是建立輪回的觀念。所以他是跟聖人的教育完全不一樣的,他就講這個。所以有人——因爲朱熹的這種文化地位很高哇,他說出這個話,就前面講的:就是把這個毒放在一個好的食品當中,它就有毒化的作用啊,他就屬于這種人——有影響力的人。所以就提問:“由于朱熹還這麼說,所以對你前面說有叁世因果輪回,我還是表示懷疑呀。”提出這個問題。
好,那麼安士居士,他也是對朱熹的學說很了解的,就揭示出朱熹的思想的矛盾,他就引用——這就以其之矛攻其之盾嘛,揭露他的矛盾之處。《小學》裏面他(朱熹)也引用了範文正公的語言,範文正公就是宋代的宰相範仲淹。範仲淹不僅儒家學說掌握得很好,而且他對佛教佛理也很通達,而且他是身體力行的一個人,真的有一種“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這樣的一種情懷和實踐的人,所以在我們中國文化史上也占有很崇高的地位。範仲淹他自己作宰相,過著非常簡樸的生活,用很多的錢——他的薪水去接濟自己宗族裏面的貧窮的人,辦義學呀,義莊啊,等等。他這種道德行爲,是有他的一個知見作爲他的依據的,所以範仲淹說:“獨享富貴而不恤宗族,異日何以見祖宗于地下?”他做了大官,有富貴了,但富貴這個福報不能獨享,如果你獨享這個富貴,你不幫助那些宗族當中貧窮的人,你以後——“異日”就是自己死了之後,有什麼面目去見地下的祖宗呢?因爲這些宗族裏面所有人都是祖先的血肉哇,血緣關系過來了血濃于水啊,所以這個宗法製度:宗族裏面的人都是一體的,你不能光顧自己,不顧宗族的其他的窮親戚呀。好,那麼這句話,是範仲淹要在宗族做善事的一個理論依據,朱熹也引用了。朱熹既然引用了,那就問:“這是不是朱熹也這麼引用的?”哎,這個提問的人說:“是啊,朱熹也這麼說啊。”
好,那麼這裏就開始來揭露,揭示他裏面的矛盾了:既然說形體滅了,神也散掉了,那麼還有誰能夠見地下的祖宗不好意思呢?那都沒有了,還有什麼羞見祖宗呢?並且進一步說,祖宗的神也散掉了,也滅掉了,誰還能夠再看到這個不接濟窮親戚的人呢?如果按照朱熹原來的斷滅見,那能見所見都沒有了,都是空,都是虛無了;既然虛無,你還要說一個能見所見幹嘛呢?那你前後可不是自相矛盾嗎?是不是這個意思?道理上都說不過去呀——自相矛盾。從自相矛盾,那就告訴(我們),讀書怎麼讀呢?就像我們吃水果,先要去掉水果裏面的核籽——那個籽,籽是不能吃啦;你吃肉一定要把骨頭剃掉,你骨頭也不能吃啊。那麼這是一般的行爲,你讀《小學》這本書,這本書也是善書,也要善讀,你怎麼偏偏取這本書的骨頭來吃,偏偏取它的核籽來吃?就是你往往把它不好的東西吸收呢?意思就是去掉它不好的,吃它好的東西。
那麼進一步說,像上古時候的堯、舜、周、孔,就是唐堯,虞舜,周公——“周”也包括周文王、周公,孔子,這是儒家的泰鬥。那麼這些人是怎麼說的呢?我們尊儒一定要尊泰鬥啊,那麼然後這些堯、舜、周、孔——比如說《虞書》,《虞書》就是舜留下的一本書。舜被禅位——堯禅位給大舜,舜一被禅位他就建立百官,來治理天下。當時這個負責音樂教化的叫夔,夔來做這個官員,這個夔呢,他能夠擊各種樂器,搏拊琴瑟來歌詠。當他歌詠的時候,“祖考來格”,祖考就是祖先,都來到了——都聽這種贊美的音樂了。“祖考來格,虞賓在位,群後德讓”,這是出在這個《虞書》裏面。那你說祖先這時候來了是什麼來了?如果全都散滅了,還有什麼祖考來格嗎?那就沒有了。這是一個例子。
再就是“周公告叁王”,上面說周公是一個很有道德的人,周武王生病的時候,他就寫了一個祈禱書:就是願意自己去代武王去死。當時他在這個祖廟裏面的祈禱,是在叁王靈位前。叁王是誰呢?就是太王、王季、文王。太王就是周朝最先的一個祖先,就是古公亶父,古公亶父就是個很有道德感的人。當時他住在岐山的時候,住在一塊很肥沃的土地,很好,但這個周邊的少數民族——戎狄,就一定要占領這塊土地。當時這個古公亶父就跟他們去溝通啊,去講和呀,甚至給他送很多禮品啦,希望大家相安無事。但這個狄人——少數民族,就不答應,也不接受禮品,非要這塊土地不可,如果這塊土地不占領就要打仗了。就要打了,那古公亶父在這種情況下,召集整個族裏面的長老就來開會:對這個問題怎麼應對。一般人想到:這塊土地祖祖輩輩都是我們的,其他人要入侵,我們一定要保衛呀——拿起武器保衛呀。但是古公亶父沒有走這條道路,說:“我這個宗族,土地是爲了養人的,我們不能爲了這個土地讓老百姓去做無謂的犧牲——不打仗。”不打仗他就讓出來,自己帶著宗族的人,說:“你們願意留在這個土地上,也不愁沒有新的領導者,我離開這塊土地。”古公亶父就帶了一部分願意離開的,就到了岐山之北——一塊很不好的地方去;當時整個宗族的這些百姓,一看到這麼仁愛,都全跟他走了。你看他就是這麼一顆仁愛之心,大家可以看看《孟子》,裏面就把這個記載下來。可不是像我們現在爲了一寸土地,不惜全民犧牲,不是這個概念。這就是他奠定了周朝八百年天下的這個道德基礎啊:非常深厚的仁愛之心哪,不讓老百姓去犧牲哪——爲了這個土地犧牲。所以這是太王……王季,王季就是太王的兒子,王季就傳到文王,這個叁代。文王下面那就是周武王。
他就祭祀這個叁王——告叁王,告叁王就說:“予仁若考,能事鬼神。”這個意思就是說:“你們讓武王去,無非是服務,現在我比武王更有孝心,更有仁愛之心,做事更巧妙,更有能力,我對于事鬼神祭祀這個,我做得更好,還是讓我去吧,讓武王就在這個世間統理天下。”就是這樣發願:來以自己身體替代周武王去。那你看,這說明周公也是相信有鬼神,他沒奉行斷滅見嘛;如果奉行斷滅見,他要祭祀叁王幹嘛呀?所以,周公也相信有神的——神不滅的。好,這是第二個。
第叁個講到孔子,孔子是祖述堯舜——述而不作,祖述堯舜顯彰文武的,是我們上古文化的一個集大成者,經過孔子再傳到我們現在,是承先啓後的人物。所以他對上古的文獻,包括六藝都要精通的,所以你看他禮精通之後,他就要學這個樂——音樂。樂是陶冶性情的,樂是對禮的精神的一種音聲化的教化,是體現在道的,所以孔子很注重樂的教化。當時他有個弟子在一個地方做官,他就看了,他的弟子就在那裏奉行音樂的教化,孔子莞爾一笑,說“割雞焉用牛刀”。意思你在這裏治理的這個縣的地方,你竟然還用音樂教化,這個說“割雞焉用牛刀”就是非常贊歎他,說明你治理一小地方,用了“牛刀”這個東西,就是音樂。那麼孔子他學音樂,年輕的時候學音樂是非常到位的,他曾經拜師襄爲師——師襄是那個時代最有名的音樂家——就是學彈琴。古人的素養都非常高,都隨身要帶著琴的——詩琴書畫呀,這個琴它能夠表達內心非常細膩的一種情懷的。琴是悟道的工具呀。他彈琴,彈琴他不僅把這個曲子——一般的學這個琴哪,你能夠把這個曲子彈得很熟練,就可以了,就可以學第二部曲子。一般學琴是你一定要學完——學好了一個曲子,才能學第二個曲子,不能說這個曲子沒有學好再學第二個。孔子實際上很快把這個琴彈好了,彈好之後這個師襄就說:“你可以學第二個曲子。”孔子說:“不行,我還不了解這個琴表達什麼意韻。”過段時間,他彈彈彈,體會了這個琴曲裏面表達的一種意韻,這就是深一層地學會了,就可以學第二曲。那個孔子還不,他說:“我還不了解這個琴——這個曲子是誰作的。”所以他又經過一段時間彈琴體會體會,哦,最後他就跟師襄說:“我在彈琴的時候,看到好像是一個面目又黑,雙目炯炯,具有一種憂患情懷的人站在面前。”這就是文王,他在彈琴過程當中,顯出了文王的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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