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要我帶著這位到處尋師訪道的老外,到外面去走走玩玩。我說我也不曉得那個是有道之士,幫不上忙啊!後來經不了再叁的請托,推辭不掉,只好勉強應命。
我說,那看誰呢?朱博士說隨便,再問金博士的意見,他說他喜歡修禅的和尚,在家出家二者都想見識見識。這下我可傻了眼,誰又知道誰會禅呢?我問他:“你在西方基督教家庭長大,怎麼也喜歡搞這一套啊?”他笑笑說:“我不知道,大概前生我喜歡玩這個吧!”我說:“你們美國人也講前生?”他理直氣壯地答道:“怎麼不講啊!”
大家就這樣聊了聊,彼此有了認識。隔天,本來我想帶他去拜谒印順老法師,但以在嘉義太遠而作罷,最後乃決定先去找在武昌街擺書攤的詩人周夢蝶,再上土城承天寺參訪廣欽老和尚。結果金博士與詩人見面後,可說對機也可說不對機,彼此並沒有什麼話講,叁人站在人潮川流不息的明星咖啡店前廊下,默然以對,不到半小時,便告辭走了。
金博士與我轉搭公路局車往土城,下車後,改雇計程車上山,原先講好他出計程車費,我說我也坐了,我出一半吧!他說,那剛才公路局的車費他也要出一份。
上了山,到了大殿,看見老和尚坐在殿中一處的蓮花墊上,我有一個老習慣,看了和尚喜歡拜,走到老和尚座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想不到這個年輕的老外也緊跟著我趴地一聲拜了下去,老和尚只是坐在那兒,不作一聲。
後來老和尚移到窗邊的舊藤椅上去坐,我們跟了過去,他周圍的幾個尼師也圍攏過來,准備要當翻譯,我說我的閩南語還馬馬虎虎懂得一點,我來翻譯好了,省得多費一道翻譯手續。
我首先跟老和尚簡單介紹了金博士的背景情況,說他這一回專程到臺灣來參學佛法,我特別帶他來,師父您老人家給他開示。
老和尚聽完話便問金博士:“你幾歲?”
我以最快的速度作傳譯,“卅五歲。”金博士答。
老和尚又問:“你有什麼問題?”
“沒有什麼問題,我只是來看看。”
老和尚再問:“佛法中你喜歡什麼呢?”
“禅宗。”金博士答。
老和尚說:“淨土也很好嘛!淨土也是禅。”
停了一會兒,大家沒講話,旁邊的尼師端來幾杯茶,我跟金博士各接過一杯飲用。
這時老和尚抓到了題目,又問:“你手中拿著什麼東西?”
“茶。”
老和尚接著要金博士不要猶豫,馬上回答他能喝茶的是什麼?
金博士如法答:“渴啊!”
我回禀老和尚說:“口幹啦!”
“不對!不對!”老和尚當頭不客氣地猛下一棒,弄得金博士很不好意思,回不了話。大家想想能喝的怎麼會是“渴”呢?
老和尚看金博士不講話,便安慰他說:“普通到我這兒來,我都讓人念阿彌陀佛,什麼也不談。這次你來以前,我莫知你來,你走了,我也莫知你到那裏去,現在你喝茶,我便問你喝茶。能喝茶的並不是渴,渴只是一種現象。”
說完,老和尚又將同樣的話重覆了一遍,並說:“我聽雲居士說,你在錫蘭下過功夫,我現在只是跟你開開玩笑而已。”
停了一下,金博士開了口,問說:他曾看佛學書籍中提到有個“念佛叁昧”,到底有沒有這回事?老和尚是否得過這種境界?
老和尚這下又說:“你來以前,我莫知你來,你走了,我也莫知你到那裏去,現在你問我問題,我憑我的記憶回答你。我在五十幾年前,有一次情況我認爲是念佛叁昧,你以爲怎樣我不曉得。”
金博士一聽,精神來了,說他喜歡聽。我趕快從旁翻譯道:“他請師父開示啦!”
老和尚說:“五十幾年前,我在福州鼓山時,有一次隨衆在大殿行香念佛,大家隨著木魚聲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我手結定印,邊走邊念,突然我那麼一頓。......”
老和尚的話我逐句翻來,到了“那麼一頓”這裏,我頭大了,勉強譯成“ Once suddenly a stop”。老和尚馬上對著我說:“你不要翻錯啊!不是“停止”哦。”這時金博士看了老和尚“那麼一頓”的身勢與手勢,表示他懂得老和尚的意思,而我也覺得我的翻譯有誤,慚愧莫名。
老和尚接著表示,當時“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的佛號,先在大殿地面盤繞,然後再冉冉地回旋上升起來,老和尚講到此處,邊作緩緩盤旋手勢,同時念佛,聲音深沈而渾厚。他說當時沒有什麼寺廟建築和其他人事物的感覺,只有源源不斷的念佛聲,由下至上一直繞轉,盡虛空、遍法界盡是彌陀聖號。
我問老和尚:“此時師父行不行香?”
老和尚說,那時他也不曉得行不行香,也不曉得定在那裏,光是“南無阿彌陀佛”而已,最後維那引磬一敲,功課圓滿,大衆各歸寮房,他還是一樣“南無阿彌陀佛”下去,二六時中,行住坐臥,上殿過堂,完全融于南無阿彌陀佛佛號聲中,鳥語花香,如此有叁個月之久。
老和尚笑著說:“那真的很爽快!不過這只是我記憶中的體會,是不是念佛叁昧,我給你作個參考,我覺得是個念佛叁昧,你認爲是不是那是你的事情了。”
老和尚這麼不見外地坦誠相見,以個人實際的修持經驗爲來者解惑,金博士聽了似乎大感受用,法喜充滿,高興得不得了。
這時圍侍在旁邊的尼師們怕老和尚累了,一直要他休息,我想這回上山已有收獲,沒有白跑,便起身告退,沒想到我沒拜,這位獲嘗法味的老外又趴地對老和尚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我們出了殿外,由于時間還早,便在周圍的欄杆邊徘徊了一下,欣賞承天寺的翠綠山景。我告訴金博士說,對面有個日月洞,聽說老和尚早前剛來臺灣時,曾在洞裏閉關,他可以從大殿這邊一躍飛到那邊,不知是真是假。我們兩人正這麼閑扯時,不經意一回頭,老和尚竟跟在後面走了過來。
我趕快叫說:“師父,您怎麼跑出來了!”
老和尚一臉笑得好開心說:“玩玩,玩舛嘛!”
那時老和尚已很少出門,我看到幾個尼師站在大殿門口,很關切地望著這邊,想是怕老和尚走遠了,又有老和尚的吩咐,不便過來。
我一時興來,便提起老和尚有關他飛越兩山間的傳聞。
老和尚答說:“莫啦!莫啦!不要亂講。”
我又轉頭告訴金博士:“你今天的緣很好,老和尚平時很少出來。”又跟老和尚說:“我看師父是中意他。”
老和尚笑著說:“莫啦!莫啦!跟你們玩玩,玩玩。”
大家如此站在一起,不再講話,我告訴金博士,這時正好一起念佛,便自個念了起來,金博士沒念,老和尚在旁邊看看我,又看看他,大約有叁分鍾的樣子,我看也差不多了,便再跟老和尚告辭,老和尚又送了我們幾步路,被我勸止回去。
下山時,我們的計程車沿著曲折的山路蜿蜒而行,柔和的陽光在林間山邊閃耀,我感覺整個身心非常暢快,金博士轉過頭來問我原本的中國文化是否也講叁昧呢?我沒有什麼學問隨便以破爛的英語拾了論語中“君子無終食(日)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及“子在齊聞韶,叁月不知肉味。”的記載給他參考,他一聽大爲興奮,說:“這應該就是一種叁昧吧!”我笑笑說:“這是個大問題,我可就不知道了。”
廣欽老和尚雲水記
宗昂
一、初見廣老,再見挖寶
民國六十五年,第一次見到廣欽老和尚,當時老人家沒別的開示,只教我們好好念佛。同去的政大東方文化社同學,都覺得非常失望,傳說中老和尚是一位傳奇人物,可是見面竟覺平淡無奇。大家以爲大老遠跑來,但這麼一句話打發,未免大失所望。同學中有一位素以博學多聞自居者說:“一字不識的老和尚,能開示什麼嘛!”無知的我們,在心裏上也認爲——沒錯,就像有眼的向沒眼的問路,當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翌年,參加忏雲法師在臺北念佛團打佛七,忏公非常敬重老和尚,于佛七圓滿後,浩浩蕩蕩七、八十人,上土城承天寺拜訪老和尚。當時,承天寺建築簡陋,只有幾棟寮房,沒有現在這麼輝煌壯麗。在老和尚的丈室,裏裏外外擠滿了老老少少,有專程來請益的,有好奇湊熱鬧的,有登山路過的。
老和尚一語不發地坐在禅椅上,俟忏雲法師進來,引領大衆行過大禮後,大家就地坐定。忏師與老和尚請安後,整個丈室就靜默下來。老和尚顯得精神愉悅,似乎非常高興。見大家默默無語,老和尚面對大衆說:“你們打佛七挖寶,既然挖到寶,應該奉獻出來;來,道一句。”聽老和尚這麼一說,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就像是說,挖到寶的不是我,你們有那位挖到的?趕快拿出來,否則真沒面子!經過一陣眼目傳神後,平日談天說地、講經說法頭頭是道的我們,誰也拈不出一偈半偈來。
當大家面面相觑,默然無語,壓得有點坐立難安時,忽然一聲“南無阿彌陀佛”從一位比丘尼口中迸出來。大家猛然回頭,將注意力投射到這位中年比丘尼身上,看看是何方神聖作此獅吼!瞬即將注意力又回到老和尚身上,想由老和尚這裏覓個消息!只見老和尚搖搖頭,指著前面一位小孩子說:“這句,連叁歲孩子也說得。”
接著,又恢複甯靜死寂的狀況,只見老和尚目光炯炯,似乎在探尋,到底誰把寶藏起來不肯示人,到底是誰?“來!道一句,道一句。”老和尚似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兵臨城下,在那兒叫陣。大家在老和尚凜冽眼光與堅決有力的鞭策聲下,噤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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