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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師與禅詩▪P2

  ..續本文上一頁的“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的意思。但是,如果我們不去領會,縱然芒鞋踏遍嶺頭的雲朵,也不過是“一瓶一缽垂垂老,千山千水得得來”,茫然無得而已。道無所不在,處處可以體會,甚至吃飯、睡覺、走路、行進之間都有道的存在。能如此體會,春天就離你不遠了!

   第五首   宋.草堂禅師

  雲岩寂寂無窠臼

  燦爛宗風是道吾

  深信高禅知此意

  閑行閑坐任榮枯

  這是一首描寫不同宗風的詩。唐朝藥山禅師投石頭禅師門下而悟道,他得道之後。門下有兩個弟子,一個叫雲岩,一個叫道吾。有一天,大家坐在郊外參禅,看到山上有一棵樹長得很茂盛,綠蔭如蓋,而另一棵樹卻枯死了,于是藥山禅師觀機逗教,想試探兩位弟子的功行,先問道吾說:“榮的好呢?還是枯的好?”道吾說:“榮的好!”再問雲岩,雲岩卻回答說:“枯的好!”此時正好來了一位俗姓高的沙彌,藥山就問他:“樹是榮的好呢?還是枯的好?”沙彌說:“榮的任他榮,枯的任他枯。”他們叁個人對樹的成長衰亡有叁種不同的意見,寓意他們對修道所采取的態度,有叁種不同的方向。

  從雲岩所說的“枯的好”,我們可以知道他所修學的禅道是寂寂中出發的,他的宗風是不落窠臼的寂靜無爲,所以說“雲岩寂寂無窠臼”。而道吾說“榮的好”,顯示他後來光芒萬丈的燦爛宗風。所以說:“燦爛宗風是道吾。”但是超乎雲岩道吾二者之上的高沙彌,又如何呢?這裏就說明了分別的知識與圓通的智能之間的不同。

  雲岩和道吾,一個說榮的好,一個說枯的好,顯示他們從知識上去分別事相。我們平常所指陳的人間是非、善惡、長短,可以說都是從常識上去認識的,都不過停留在分別的知識界而已,但是這位見道的沙彌卻能截斷兩邊,從無分別的慧解上去體認道的無差別性,所以說:“榮的任他榮,枯的任他枯。”

  無分別而證知的世界,才是實相的世界。而我們所認識的千差萬別的外相,都是虛假不實,幻化不真的。甚至我們所妄執的善惡也不是絕對的,好比我們用拳頭無緣無故的打人一拳,這個拳頭就是惡的;如果我們好心幫人搥背,這個拳頭又變成善的。惡的拳頭可以變成善的,可見善惡本身沒有自性,事實上拳頭本身無所謂善惡,這一切只不過是我們對萬法起的一種差別與執著。

  禅的世界就是要我們超出是非、善惡、有無、好壞、榮枯等等相對待的世界,到達一種絕對真實和圓融的世界,禅的世界是要我們在生死之外,找尋另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

   第六首    宋.蘇東坡

  一樹春風有兩般

  南枝向暖北枝寒

  現前一段西來意

  一片西飛一片東

  這是一首非常有趣的禅詩。有一天蘇東坡和秦少遊在一起吃飯,兩個人因爲才華都很高,往往爲了談學論道,互不相讓。這天吃飯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個人走過,由于許多天沒有洗澡,身上爬滿了虱子,蘇東坡就說:“那個人真髒,身上的汙垢都生出虱子來了”!秦少遊堅持異議說:“才不是呢!虱子是從棉絮中長出來的!”兩人各持己見,爭執不下,便決定去請佛印禅師作個公道,評判誰輸誰贏,並且互相商議輸的人要請一桌酒席。蘇東坡求勝心切,私下便跑到佛印禅師那裏,請他務必要幫自己的忙。過後,秦少遊也去請禅師幫忙,佛印禅師都答應了他們。兩個人都以爲穩操勝算,放心的等待評判的日子來臨。揭曉的日子終于到了,禅師于是正色下評斷說:“虱子的頭部是從汙垢中生出來的,而虱子的腳部卻是從棉絮中長出來的,所以你們兩個人都輸了,應該請我吃宴席。”蘇東坡因此有感而發,寫了這首詩。

  這首詩告訴我們什麼呢?就是“物我的合一”。我們的觀念中,物是物,我是我,物我之間的關系是對立的,有時甚至是不能相融。原因是因爲我們把世間的“空有”分開,因此産生種種的矛盾、沖突、差別,但是在禅師的心中,物我是一體的,外相的山河大地就是內在的山河大地,大千世界就是心內的世界,物與我之間已沒有分別,而將它完全調合起來,好比一棵樹上,雖然同樣接受空氣、陽光、水分,但是樹葉卻有不同的生機,而彼此能無礙的共存于同一株樹上。泯除物我的對待,才能得到圓融的統一,管它虱子從棉絮或汙垢中長出來,把“自”、“他”的沖突去除,才能見到圓滿的實相。

   第七首   劉宋.善慧大士

  空手把鋤頭

  步行騎水牛

  人從橋上過

  橋流水不流

  這首詩告訴我們一個道理:矛盾的調和。“空手把鋤頭”一句,乍看似乎不通,既然是空手,怎麼又說是把著鋤頭呢?既然是步行,怎麼又是騎著水牛呢?人從橋上走過,分明看到橋下的水在流著,怎麼說是橋流水不流呢?其實,這是禅師們從較高的境界來看世界。這首詩是叫我們從差別中來認識平等,從動亂中來認識寂靜,只要我們心中廓然寂靜,熱鬧場中也可以做道場,這就是陶淵明所謂“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境界。

  現在我們來看看這首詩,到底有什麼寓意?“空手把鋤頭”,是說從“空”裏去體認一切,這個空是涵蓋一切的虛空,這個“空”就是我們生存的空間,也就是老子“叁十輻共一軸”的空,教室不空,我們怎麼能在這裏講話?鼻孔不空,我們如何呼吸空氣?心裏不空,如果充滿煩惱,真理如何進入?所以空對我們很重要。雙手空空,才能把握住世界,又豈是空手才能把鋤頭呢?“步行騎水牛”,是說我們求道爲學,好比騎在牛背上,只要有耐心,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

  一定能到達目的地,成聖成賢,都不是難事。萬裏路途,只要從腳下一步開始,這一步一步的前行,任你天涯海角,也可以到達,但是這個步行,不光是身體上的腳在步行,騎水牛是象征著心性的活用。“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是說我們不要截然把事情分爲兩段,只要心裏如如不動,草木瓦石,無非都是如來清淨法身,流水哪裏裏會動?橋頭哪裏裏是靜止的呢?只要悟了道,就能在這千差萬別的宇宙中,找到自在,去除了差別心,才能見到諸法的平等實性。其實,橋流也好,水流也好,都是心起了波動的緣故。

   第八首   唐.古靈禅師

  空門不肯出

  投窗也太癡

  千年鑽故紙

  何日出頭時

  這首詩的作者古靈禅師,是在百丈禅師那裏開悟的。悟道後的禅師想:“如果沒有過去剃度恩師引導自己入道,今日如何能悟道呢?”而可惜剃度師父仍然未見道,于是禅師決定回到師父身旁。師父問歸來的弟子說:“這幾年在外面參學,證悟了什麼嗎?”明明悟道的禅師卻回答說:“沒有!”因爲道是不可言傳的。

  有一次,年老的師父洗澡,古靈禅師替他擦背,忽然拍拍師父的背說:“好一座佛堂!可惜,有佛不聖。”師父聽了便回頭一看,禅師趕緊把握機緣又說:“佛雖不聖,還會放光呢!”但是師父仍然不開悟,只覺得徒弟的言行異于常人。

  又有一次,師父在窗下讀經,有一只蒼蠅因爲被紙窗擋住了,怎麼飛也飛不出去,把窗戶撞得價響,于是又觸動禅師的禅思說:“世間如許廣闊,鑽他驢年故紙。”並且做了上面那首詩偈,意思是說:蒼蠅你不曉得去尋找可以出去的正道,卻死命地往窗戶鑽,即使身首離異也不能出頭啊!暗示師父參禅應該從心地去下功夫,而不是“鑽故紙”的知解啊!

  師父看到這個參學回來的弟子,言論怪異,行徑奇特,于是問他是什麼道理?古靈禅師便把他悟道的事告訴了師父,師父感動之余,于是請他上臺說法,禅師升座,把經本一合,便說道:

  “心性無染,本自圓成;

  但離妄緣,即如如佛。”

  意思是說我們的心性就好像一塊黃金,即使放在汙水裏,也不失它的光澤,只是我們沒有去發現而已。去除了這些汙染,我們的佛性就能展現出來。師父聽了徒弟說法,終于開悟了。這首詩爲我們揭示了兩個世界;向前的世界和向後的世界,向前的世界雖然積極,而向後的世界卻更遼闊,我們唯有融和這兩個世界,才真正擁有了世界。這首詩更告訴我們“師不必賢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的道理,迷時固然是師度,悟時也可以度師。禅門這種掌故很多,譬如鸠摩羅什學了大乘之後,反而度化了他學小乘佛法時的師父,這說明在佛法之前,衆生是平等的,沒有階級之分,也沒有長幼之別。有的只是迷悟愚聖,平等中的差別而已。

   第九首   唐.馬祖道一禅師

  爲道莫還鄉

  還鄉道不成

  溪邊老婆子

  喚我舊時名

  在未講這首詩之前,我先告訴各位一個常識,平常我們稱賣藝維生的人爲走江湖,走江湖本來是禅門中的用語,是指著江西的馬祖禅師和湖南的石頭禅師而言。馬祖道一禅師家住在江西,石頭希遷落藉于湖南。兩人在中國禅宗的傳承史上都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在唐朝的時候,據說要學禅,只有這兩處最好,因此當時盛行“走江湖”的諺語,就是說到江西湖南去學禅。但是流傳到現在,“走江湖”卻失去它的原意,變成市儈庸俗的意味。

  馬祖道一成道以後,回到故鄉,親朋故裏知道了都跑來看他。有一位浣紗的老婆子也好奇的來看禅師,並且說:“原來是馬家的小子回來了!”禅師俗姓馬,老婆子親眼看見禅師從幼稚無知的童年長大成人,雖然禅師現在悟道了,但是在老太婆根深蒂固的觀念中,禅師仍然是那個充滿童騃的小孩子,而不是堂堂正正上弘下化的人天師表,因此禅師很感慨地做了這一首詩。

  這首詩啓示我們不要沈酣于甜蜜的過去,要泯除狹隘的地域觀念,擴大生命領域。要從有限的時空中去創造無限的時空,以有限的生命去擴充無限的生命。將短暫的生命投注于永恒的時空之中,不能像井底之蛙一般,畫地自限,局促一隅。須知大丈夫志在四方,四海之內皆有修道的兄弟,學道不必在故鄉,弘法更無須在家邦。古人雲:“道不弘父母之邦”,佛教中常說:“一缽千家飯,孤僧萬裏遊;爲了生死事,乞化度春秋。”意思是說,出家人爲了傳播一顆道的種子,不惜放棄名聞利養,物質享受,席不暇暖,汲汲于道路之上。好比各位今日離開家鄉,出外求學。另外在學習過程中,對學術知識要抱著普遍圓融的態度,不局限某一種學問,要廣博的吸收。將來學成之後,只要社會需要,不管上山或下鄉,都能夠貢獻己能,而不必一定非在自己家鄉不可。所以我們求道不能有宗派觀念,弘法更不能有地域的想法。

   第十首  宋.柴陵郁禅師

  我有明珠一顆

  久被塵勞封鎖

  今朝塵盡光生

  照破山河萬朵

  這是柴陵郁禅師摔跤悟道所作的詩。禅師的禅風非常靈巧活潑,但是他座下的弟子白雲守端禅師,治學呆板,時常持誦上面這首詩,卻始終無法參透其中的禅趣。後來白雲禅師因爲一個機緣,跟隨楊岐方會禅師學道,但是仍然不能開悟。有一天方會禅師問白雲禅師說:

  “據說你師父在摔跤的時候悟了道,並且作了一首詩偈,你記得嗎?”白雲禅師于是趕忙把上面那首詩念給他聽,方會禅師聽了之後就哈哈大笑起來,不發一語走開了。

  這一笑把白雲禅師的困惑笑出來了,第二天就問方會禅師,是不是說錯了什麼?禅師回答說:“你見過廟前玩把戲的小醜嗎?他們做出種種唬人的動作,無非想博人一笑,觀衆笑得越大聲,他們就越開心。怎麼?我只不過輕輕笑你,就放不下了,豈不是比不上那些小醜嗎?”白雲禅師如夢初醒,遂放下長久以來的執著而開悟了。

  這首偈子告訴我們,學佛要開放,要活潑,不要太呆板,太呆板就會失去宇宙奧妙的禅趣,禅是活活潑潑的,一揚眉一瞬目,一投足一言笑,都充滿禅的風光,以一顆靈巧的心才能與禅相應。這首詩更告訴我們不要被外境所轉,東風吹來向西倒,西風吹來向東倒,把握住自己的立場,認清自己的價值,世間的毀譽得失都無法影響我們,笑罵由他笑罵,好比去除灰塵的明珠,光照萬裏,我們在這動蕩的時代裏,要能鎮定自己,鞏固自己,這才是自救救人之道。

  今天的演講,用了大家不少寶貴的時間,希望對各位能有所助益,祈求叁寶加被大家事事如意!謝謝各位!

  

  

《禅師與禅詩》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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