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藏要〉第一輯敘》、《〈藏要〉第二輯敘》、《贈友〈藏要〉》、《支那內學院經版圖書展覽緣起》、《〈經論斷章讀〉敘》、《精刻大藏經緣起》、《〈心經〉讀》等九篇。歐陽漸繼楊仁山之後,走上了中國佛教有史以來第一次科學整理藏經的不歸路。“釋迦以至道救世,承其後者事乃在于流通。迦葉、阿難,結集流通;龍樹、無著,闡發流通;羅什、玄奘,翻譯流通。自宋開寶雕版于益州,至予師楊仁山先生刻藏于金陵,爲刊刻流通。先生之徂西也,付囑于予曰:“我會上爾至,爾會上我來,刻藏之事,其繼續之。””(《支那內學院經版圖書展覽緣起》)二十余年中,夙夜不敢康,刻成經籍二千卷,于俱舍、瑜伽、般若、涅槃諸科要典,皆發明要義,作成敘言。自1927年起,歐陽漸即組織人力,用新的研究方法在全部藏經中選擇要典,校勘文字,編輯一套精要的佛經叢書《藏要》。原計劃將菩薩藏、聲聞藏中之經律論、西土此方著述,抉其要分爲六輯,因戰爭等原因,實際上只編成叁輯。編輯《藏要》是爲今後徹底整理全藏作准備。“藏貌雖存,藏真早喪。一喪于金沙雜聚,而魚目篡珠;二喪于浩渺無津,而久隳簡陋;叁喪于義深文澀,而屏棄誰披?經律論撰,但日增加,宋元明清,從無整理。嗟乎!瓊瑰雖備,棄不莊嚴;海藏空羅,任其潰壅。遂使既得金而反礦,久握珠而還貧。教不能行,藏不能讀,藥不能醫,豈不冤哉!故茲之刻藏,整理爲宗,以爲是先務之急也。整理應分叁事:一、刪蕪;二、嚴部;叁、考訂。”(《精刻大藏經緣起》)對于大量汗牛充棟的後世著述,提出“余付藏外,任世浮沈”的主張,雖然驚世駭俗,卻發人深省。
第四編爲《論佛學書》,收入《與章行嚴書》、《覆陳伯嚴書》、《覆魏斯逸書》、《答熊子真書》、《覆歐陽浚明書》、《答陳真如書》(二則)、《與李正剛書》、《覆梅撷芸書》(七則)等書信。在這些與友朋和門人的書信中,再現了歐陽漸一生治學求道的軌迹,尤以《答陳真如書》、《覆梅撷芸書》等晚年書信,爲一生佛學思想之總結。早期的《與章行嚴書》,向當時教育總長章士钊備述支那內學院辦學特點及研究成果,並以“教育不以興國爲的,而以民能充其所以爲人之量爲的”,視爲“教育神髓”。在致門人陳銘樞(真如)的信中,對他另一個弟子熊十力(子真)背離師說的理論失誤,作了入木叁分的揭示:“自既未得真甘露味饫人饑虛,而徒迹襲宗門掃蕩一切之陋習、宋儒鞭辟爲己之僻執,遂乃孤明自許,縱橫恣睢,好作一往之辭。”認爲自韓愈以來至熊十力,對佛教的根本誤解,就在于誤認寂滅爲斷滅,以清談廢事爲禅而惡之。因此在晚年書信中,不厭其詳地論述涅槃、法身、法界等佛教的終極命題。在《再答陳真如書》中,回顧了在接踵而來的身家痛苦中,堅忍發奮而求道有成的過程。四十歲前後,因寡母去世,由陸王心學進而學佛,由此知生死由來。五十歲前後,女兒、兒子、胞姊、愛徒相繼夭折,于痛徹心脾中,通宵達旦,鑽研《瑜伽》、《般若》,撰成《〈瑜伽師地論〉敘》和《〈大般若經〉敘》。至六十歲,作《〈大般涅槃經〉敘》,而後知無余涅槃爲佛法之唯一宗趣,確立一生學說之重心。
第五編爲《儒學通論》,選錄《夏聲》、《孔佛》、《孔佛概論之概論》等叁篇。歐陽漸于深通程朱陸王之學後研究佛學,然後以佛攝儒,闡孔、佛之同歸,本內外之兩明,故將一生著述編定爲“內外學”。在《孔佛概論之概論》中,以寂滅寂靜義、用依于體義、相應不二義、舍染取淨義四點,系統闡述儒佛二家的異同。認爲“孔學是菩薩分學,佛學則全部分學也。”一切哲學,都是在求安身立命、安邦定國的道體,而其間的差異,不過是求道的深淺、廣狹而已,即“佛學淵而廣,孔學簡而晦”。就趨向人生究竟而論,孔學是菩薩分學,佛學則全部分學。孔行而無果,佛則是行即是果。然而,根據真俗、體用不二的辯證關系,儒學若無超世出世之精神,則不能排除意、必、固、我之封執;佛學若無入世治世之方便,則流入頑空守寂的小乘境界。因此,佛不礙儒,得佛法而儒道愈精深;儒不礙佛,得儒術而佛法以普被。“知孔道之爲行者說生生,生生,行也,非流轉于有漏,奔于習染也。知佛法之爲果者說無生,無生,果也,非熏歇、燼滅、光沈、響絕之無也。淆孔于佛,壞無生義;淆佛于孔,壞生生義。”(《孔佛》)明白體用不二的原理,則儒學的發揚光大,就是救亡圖存的當務之急。
第六編爲《儒典研究》,收錄《四書讀》、《心史敘》、《論孟課》、《毛詩課》的《敘》和《中庸傳》等九篇。多爲自編內學院詩文課本。歐陽漸精于文學,晚年因國難而倡忠義救國之心之氣,選《毛詩課》敘曰:“綢缪在作新,作新在作氣,作氣在觀感而憤悱。”1940年作于蜀院的《中庸傳》。認爲孔學有系統談之概論,止是《中庸》一書。沿憨山德清之說,以寂滅般若爲自本體,以法相唯識釋性天情欲,謂舍染取淨即是教。性無頓漸,教有等差。離位育參贊,是個人事,亦天下大事。故中庸之道,實大乘菩薩道。值此抗戰時期,尤應提倡“狂狷中庸”,認爲“中國自孟子後數千年來,曾無豪傑,繼文而興,蓋誤于鄉願中庸也。”在《跋〈中庸傳〉寄諸友》中,認爲孔、佛相通,通于此冊,此非積七十年之學不能說此,將《中庸傳》與《心經讀》同視作晚年定論之作。
第七編爲《論儒學書》,選錄《孔學雜著》中的《與陶闿士書》(四則)、《覆張溥泉》、《跋〈中庸傳〉寄諸友》、《覆蒙文通書》等討論儒學的書信。抗日軍興,歐陽漸猛烈抨擊産生漢奸的文化心理根源“鄉願”,“世之敗壞,至是極矣。觀國是者,莫不歸過于貪汙之官吏,豪劣之士紳,苟且偷墮之社會,此固然矣。然亦知病本之由來乎?二千余年,孔子之道廢,鄉願之教行。”因此,真正的孔孟之道必取狂狷,“孫中山先生革命是一條鞭,不可雜保皇黨開明專製。今日抗戰到底是一條鞭,不可收容主和敗類。孔子謀道不謀食,孟子舍生而取義,踽踽獨行,不可夾雜鄉願、兩邊立足之相似教。”(《與陶闿士書叁》)值此抗戰,爲貞元交會之非常時期,應具一段超遠精神,而立天下之大本。此超乎常人思議之大本,“由二千年鄙儒謗棄之寂滅來,由二千年鄉願誣蔑之中庸來。”即佛教的最高境界“寂滅”,與儒家中庸的“素隱”,具有體與用、全體與部分的關系。“寂之境界,****淨盡,天理純全境界也。一泓秋水,蕩滌纖塵,漣漪不動,寂滅寂然:于此悟****淨盡境界,佛家名寂靜寂滅。天光雲影,人物山川,悉于中現,無勞一睇:于此悟天理純全境界,佛家名無損惱寂滅。小乘寂滅,止用寂靜,大乘兼用無損惱。今談治國,應大乘同,觸處洞然寂滅全體,故曰真孔中庸還我實落。”(《覆張溥泉》)1943年2月1日的《覆蒙文通書》,是歐陽漸逝世前二月所作,可視作最後的學術遺囑。認爲欲弘揚孔學以正人心,應談最勝極最勝叁事:第一、道定于孔孟一尊;第二、學以性道文章而得其根本;第叁、研學必革命。“數千余年,學之衰弊,害于荀子,若必興孔,端在孟子。《詩》、《書》、《春秋》,統歸而攝于《禮》,《荀子·禮論》無創製之意,《中庸》本諸身,徵諸人,皆製作之能。學《荀》未免爲弊人,學《孟》然後爲豪傑之士也。有志然後能文章,更能進于性天。《禮》須囊括宇宙,《易》則必超于六合之外;《禮》唯集中國之大成,《易》則必契般若、瑜伽之妙,而得不可思議之神。《中庸》之素隱不已與修道,語語皆與涅槃寂靜相符,漸既揭之矣,而《易》之契般若、瑜伽者,留待能者可乎!”
第八編爲《人物行狀》。據周邦道、章鬥航所撰《歐陽大師傳》,呂澄嘗謂:“凡佛子之具教主規模者,願力太宏,悲心太切,其一身所踐更,往往非人所堪。”歐陽漸曾有“回將極苦代娑婆”之句,意謂願世人無複有自己之慘痛,有之,則一人代受可也。本編選入《歐陽東泅斃哀紀碑》,由此可窺歐陽漸激于自身喪子失女的慘痛經曆,而有如此血淚凝結的文章。歐陽漸去世前一年,撰《楊仁山居士傳》,贊揚楊仁山于佛法中有十大功德,並認爲自己批判《大乘起信論》等經典,並不違背師說,因爲楊仁山在《與桂伯華書》曰:“研究因明、唯識期必徹底,爲學者楷模,俾不颟顸儱侗,走入外道而不自覺。”在他去世的當年,掌門弟子呂澄撰《親教師歐陽先生事略》,進一步指出:“師之佛學,由楊老居士出。《楞嚴》、《起信》,僞說流毒千年,老居士料簡未純,至師始毅然屏絕。荑稗務去,真實乃存,誠所以竟老居士之志也。初,師受刻經累囑,以如何守成問,老居士曰:毋然,爾法事千百倍于我,胡拘拘于是。故師宏法數十年,唯光大是務,最後作老居士傳,乃盛贊其始願之宏,垂模之遠焉。嗚呼!師亦可謂善于繼述者矣。”
二十世紀末葉,有著太多的浮躁和無奈,各類橫空出世的“大師”,各種五花八門的體系,匆匆來去,各領幾年乃至幾月的風騷。爲本已喧囂的世間,平添幾多躁音。自古英雄多寂寞,從楊、歐、呂叁代大師非凡的事業中,我們可以深切地感受到那種道義相托,薪盡火傳的精神。
本書大部分由舍弟王雷波先生承擔電腦打字,研究生聶士全、曾奕、宋道發諸君作了部分校對工作,特此申謝!本人雖在電腦上對每篇選文皆作叁番校對,仍恐有錯,敬請讀者不吝指正。
《《悲憤而後有學——歐陽竟無文集》目錄 編選者序》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