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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論南嶽懷讓——馬祖禅法的主要特色

  略論南嶽懷讓——馬祖禅法的主要特色  

  

  論文提要:六祖惠能的禅學思想奠定了南宗禅的理論與禅行之原則,而將這種原則貫徹到宗教實踐中去,並在實際的禅行生活中將禅宗進一步發展並使之繁盛的是南嶽懷讓與青原行思這兩大禅脈,其中的南嶽懷讓主要因馬祖而知名並得以蔚爲一大禅系的。馬祖不僅繼承並發展了六祖惠能的禅學思想,而且在接機方面有進一步的展開,其禅法的主要特點是將惠能的“當下即是”進一步從自心自性的全體大用上來加以發揮,把惠能的“無念心”進一步發展爲“平常心”,並用喝、打、豎拂、畫地等靈活的方式隨機開示學人,啓發學人自悟。馬祖禅法的主要特色在其後學中得到了進一步的發揚光大,特別是在臨濟宗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關鍵詞:南嶽懷讓;馬祖道一;臨濟宗;禅法特色

  作者簡介:洪修平,男,南京大學中國哲學與宗教文化研究所所長,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著有《禅宗思想的形成與發展》、《中國佛教文化曆程》等。

  中國禅宗初創于道信、弘忍的“東山法門”,弘忍門下的惠能和神秀兩系,則形成了中國禅宗的兩大基本派別,即南宗和北宗。特別是惠能一系,由于倡導“識心見性、頓悟成佛”的簡便法門,並保持道信以來山林佛教的特色,因而使禅宗得到了極大的普及,並在全國形成巨大的規模,以至于天下“凡言禅,皆本曹溪”(1),惠能南宗禅也就成爲中國禅宗的主流。

  從曆史上看,六祖惠能的禅學思想奠定了南宗禅的理論與禅行之原則,而將這種原則貫徹到宗教實踐中去,並在實際的禅行生活中將禅宗進一步發展並使之繁盛的是南嶽懷讓與青原行思這兩大禅脈,這兩大禅脈進而分化演變出五家七宗,從而成爲中國禅宗的主流。我們這裏對南嶽懷讓——馬祖道一的禅法特點略作探討。

  從現有材料來看,南嶽懷讓(677-744)主要是因門下出了馬祖道一而知名並形成一大禅系的。在《壇經》各本所記的惠能十大弟子中就並無懷讓的名字,有關弟子機緣,也只是在契嵩改編後的《壇經》中才有關于他的一些簡單記載。而馬祖的洪州宗,則較早就流行于世。在六祖惠能以後的近百年中,人們談到禅宗的主要流派,都會提到神秀北宗、神會荷澤宗、道一洪州宗、江南牛頭宗等四家(2)。

  據《古尊宿語錄》卷一載,懷讓初參六祖,惠能問曰:“什麼物與麼來?”懷讓無語。經八載,忽然有省,乃曰六祖雲:“某甲有個會處。”六祖雲:“作麼生?”答曰:“說似一物即不中。”懷讓後居般若寺,曾示衆雲:“一切萬法,皆從心生,心無所生,法無能住,若達心地,所作無礙,非遇上根,宜慎辭哉。”(3)從這些記載來看,懷讓似繼承了惠能禅法中無相、無住、不可言說、無所執著的般若思想傾向,突出的是任心自行。懷讓在曹溪生活了十多年。惠能去世後,懷讓前往南嶽,住般若寺觀音臺弘傳南宗禅法,開南嶽一系,世稱“南嶽懷讓”。

  南嶽懷讓門下得法者有九人,以馬祖最爲著名。馬祖(709-788)名道一,初從智诜門下處寂出家,後習禅于南嶽,遇懷讓以磨磚不能成鏡喻坐禅不能成佛而開悟。晚年住鍾陵(今江西南昌)弘禅,創“洪州宗”。馬祖的入室弟子據說有一百叁十九人,各爲一方宗主。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百丈懷海(749-814,一作720-814)、西堂智藏(735-814)和南泉普原(748-834),時稱馬祖門下叁大士。叁人之中又以百丈懷海的地位和影響最大,馬祖禅經百丈而化出沩仰宗和臨濟宗,臨濟門下日後又分出黃龍、楊岐兩系。中國禅宗流傳時間最長、地域最廣,影響也最大的就是臨濟宗(黃龍系失傳後,楊岐系便代表著臨濟宗一直傳至當代)。

  馬祖不僅繼承並發展了惠能的禅學思想,而且在接機方面有進一步的展開。馬祖禅法的主要特點是將六祖惠能的“當下即是” 進一步從自心自性的全體大用上來加以發揮,把惠能的“無念心”進一步發展爲“平常心”,並用喝、打、豎拂、畫地等靈活的方式隨機開示學人,啓發學人自悟。惠能的禅“行”主要是指“心行”,他反複強調的無念、無著,于自性上起正念等等,大都是就當下心之行而言的,任運是任心自運。馬祖禅則由“心”到“人”,所謂“全心即佛、全佛即人,人佛無異”(4),更強調從當下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中去證悟自己本來是佛,任運是任身心自運,自然自在的自身之全體就是佛。宗密在《禅源諸诠集都序》中說到“直顯心性宗”時曾認爲,此宗“說一切諸法……皆唯真性,真性無相無爲,……然即體之用,而能造作種種。……于中指示心性,複有二類,”其中第一類的特點是:

  即今能語言動,貪嗔慈忍,造善惡,受苦樂告等,即汝佛性,即此本來是佛,除此無別佛也。了此天真自然,故不可起心修道,道即是心,不可將心還修于心,惡亦是心,不可將心還斷于心。不斷不修,任運自在,方名解脫。(5)

  對照有關資料,這顯然指的是馬祖及其門下。馬祖的“平常心是道”就充分體現了心道無二,無斷無修的“直顯心性”之特點,也集中體現了馬祖禅法的特色。

  據《景德傳燈錄》卷二十八《江西大寂道一禅師語》載,馬祖常開示衆人:“道不用修,但莫汙染。何爲汙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汙染。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無凡無聖。……只如今行住坐臥,應機接物,盡是道。(6)”馬祖把惠能的“無念心”進一步發展爲“平常心”,使惠能所言之心爲當下現實之心的特點更爲突出(7)。所謂平常心,就是人們無心任自然的生活。有人問長沙景岑禅師(8):“如何是平常心?”師答曰:“要眠即眠,要坐即坐。(9)”這樣,抽象神聖的佛性便完全與具體普通的凡人打成了一片。這種思想在馬祖門下相當流行。馬祖的高足之一南泉普願曾以“平常心是道”開示趙州從谂,當趙州進而問“還可趣和也無”時,南泉回答說:“擬向即乖。(10)”意思是說,道是不可追求的,它就體現在你的行住坐臥、應機接物之中,若起心追求,反而會失卻自然之道。燈史上有這樣一則記載:

  源律師問:“和尚修道,還用功否?”師(11)曰:“用功。”曰:“如何用功?”師曰:“饑來吃飯,困來即眠。”曰:“一切人總如是,同師用功否?”師曰:“不同。”曰:“何故不同?”師曰:“他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所以不同也。(12)”

  這裏的關鍵是要不執著,要無心任運,無所追求,自自在在,方爲解脫,所以當有人問“如何是生死業”時,慧海答道:求大涅磐,是生死業;舍垢取淨,是生死業;有得有證,是生死業;不脫對治門,是生死業。(13)

  那麼“雲何即和解脫”呢?慧海回答說:“本自無縛,不用求解,直用直行,是無等等。(14)”就是說,人人自在解脫,本來就是佛。因此,當有人問:“即心即佛,那個是佛”時,慧海反問道:“汝疑那個不是佛?(15)”

  由于平常心就是道,衆生無心任自然地生活就與佛無異,人人“自然具足神通妙用,是解脫人”,只要“處處在”,“便登佛地

  16),因此,馬祖特別注意于日常行事中啓發人們去發現並認識自身的價值,把每個人自已視爲無價之寶。大珠慧海初參馬祖,欲求佛法,馬祖對他說:“我這裏一物也無,求什麼佛法?自家寶藏不顧,抛家散走作麼?”慧海還不明白:“哪那個是慧海寶藏?”馬祖說:“即今問我者,是汝寶藏。一切具足,更無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外求?”慧海終于頓悟(17)。顯然,這裏具足一切的已從惠能的當下之心發展爲現實的當下之人了。發問者,人也,人即佛,何須再求?百丈的弟子大安禅師開示衆人:“汝諸人各自有無價大寶”,“若欲作佛,汝自是佛,擔佛傍家走,如渴鹿趁陽焰相似,何時得相應去!(18)”自已即是真佛,卻去追逐虛幻的假佛,豈不荒唐!百丈禅師曾將此比作“騎牛覓牛”。大安未悟時問百丈:“學人欲求識佛,何者即是?”百丈曰:“大似騎牛覓牛?”大安又問:“識得後如何?”百丈曰:“如人騎牛至家。(19)”這是用生動的譬喻來啓發人自悟。還有用更簡捷直了的方式來接引學人的:于?相公……又問:“如何是佛?”師(20)喚:“相公!”公應諾。師曰:“更莫別求。(21)”

  何者是佛?當下之人即是。不假外求,無須分別。由此可以見得馬祖門下隨機開示的靈活多變之禅風。

  馬祖及其門下的禅學將“人”突出到顯著的地位,這既是對六祖惠能禅的繼承,也是對惠能禅的發展,它將惠能禅學中蘊含的對人的肯定充分發揮了出來。將人的生命之全體,將富有生命力的現實之人視爲無價之寶,這與印度佛教中的如來藏佛性說以如來藏、佛性喻自家寶藏、大摩尼寶珠的思想已有很大的不同,而與佛陀創教關注人的解脫的情懷則完全是一脈相承的。盡管馬祖禅對人的價值仍然是從“性在作用”的角度來加以肯定的,但不可否認,其對現實的人和人生是有重大的積極意義的。

  爲了破除人們對言教的執著,馬祖在說“即心即佛”的同時,又說“非心非佛”,從而對“即心即佛”的命題作了新的解釋與發揮:僧問:“和尚爲什麼說即心即佛?”師曰:“爲止小兒啼。”曰:“啼止時如何?”師曰:“非心非佛。”曰:“除此二種人來,如何指示?”師曰:“向伊道不是物。(22)”

  就是說,“即心即佛”只是應病與藥、破除人們向外求覓的一種言教施設,是方便說而非究竟,其本身同樣是不可執著的,“非心非佛”正是進一步破除人們的知解執著。因此,當大梅山法常禅師聞馬祖說“即心即佛”而大悟後,馬祖爲了驗證一下其悟之真假,令一僧前往問法常:“和尚見馬大師得個什麼?”法常回答說:“大師向我道即心即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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