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禅?四念處就是禅。我這樣的講法,我不知道各位法友心情怎麼樣感覺?我沒有講經之前,我先講一段、一個小小的故事。
這個優波鞠多尊者的弟子裏面,有一位,他修不淨觀修得不錯。修到什麼程度了呢?沒有欲心了。他感覺走到大街上也好,不管是什麼境界,他感覺他心裏面很清淨,沒有欲心,他就不繼續修不淨觀了。這個優波鞠多尊者是個大阿羅漢,實在應該說是大菩薩,他一入定就知道了,知道這個徒弟有問題。他就對他說:「你應該繼續地努力地修不淨觀」。他這弟子說:「我已經成功了啊,我都沒有欲心了,得阿羅漢果了啊,我還努力什麼呢?」優波鞠多尊者說:「你沒有得阿羅漢果。」說是:「你到幹陀越國,」應該是這個名字,「到那個某某一個市鎮裏面,你去見某某一個女人,你見了她,你就知道了。」
當然這個徒弟、這個弟子啊,優波鞠多尊者是不得了的人,他就按照他說的這件事,他就去了。到那兒去,一看,這個女人在那裏賣這個……做一個小生意,賣食品。他到那兒去呢,那麼他一見面了,那個女人和這個比丘彼此一見面,就是一笑。她這一笑呢,這個比丘心就動了,他本來是修不淨觀啊,心不動心的,現在忽然間動心了。動心的時候啊,同時呢,那個女人一見面、一笑的時候,把牙齒也露出來。牙齒露出來的時候,這個比丘動心的同時,也看見了這個牙齒,立刻地這個不淨觀就出現了。修不淨觀就是白骨觀,白骨觀出現了。出現了的時候,他心裏面一靜,這個正念一提起來的時候,得阿羅漢果。得阿羅漢果,他對這個女人說:「我現在認識你了。」那麼他就回來了,來拜見優波鞠多尊者。優波鞠多尊者說:「你今天才得阿羅漢果啊!你以前沒有得。」那麼這是說修不淨觀這件事。當然,可能各位也有修的,也有可能,不過在我們中國佛教,似乎是不是普遍地這樣做。
從這一段小的故事上看,修不淨觀能夠離欲。深入地去觀察,就是無常、無我,就得阿羅漢果了。在《大般若經》上說:「初果須陀洹若智、若斷,是菩薩無生法忍;乃至阿羅漢若智、若斷,是菩薩無生法忍。」就是初果、二果、叁果、四果,這四種聖人,他的那個清淨無我的智慧,和斷煩惱的事情,這在菩薩的……入聖位的菩薩來說,就是無生法忍的境界,是相同的。不過,菩薩加上了大慈悲心,所以稱之爲菩薩,那就是入聖位的無生法忍的菩薩。如果是修不淨觀,能得聖道、能得無生法忍,這真是太好了,我認爲真是太好了!
所以,在我們中國佛教,這也是種種因緣。因爲從印度翻譯過來的經論很多很多,這部論這麼講、那一部論那樣講;這一部經這樣講、那一部經那樣講,這些經論裏面有很多互相抵觸的地方。那麼很多的大德,你說一個理由、我說一個理由,我作個注解、你作個注解,這麼去解釋。到最後呢,到了天臺智者大師的時候,當然智者大師也參考古人的意見,就五時八教,藏通別圓,頓、漸、秘密、不定,用五時八教融通這一切經論裏面的深淺種種的問題。這樣子開示了以後,中國佛教的思想就穩定下來了。穩定下來,大家就是這樣子學習佛法,可是也就引生了一些問題。有什麼問題?「哦!這是小乘、這是大乘,這是藏教、通教、別教、圓教,那當然我要學最高的、無上的佛法!」那麼,就是把這個不是最高的、不是最殊勝的就忽略了。所以,有一利、也有一弊,就有這個問題。
若是我們深入地、深入地去多拿出來一點精神,少辦一點事,去深入地學習佛法,我們在想……。有一天,我請問了一位大德,我說:「我們中國佛教,從南北朝中國佛教興盛了,很多修行人,一直到隋唐以後,一直到……現在或者不必在內,有多少位得入聖道?得無生法忍?」那位大德那個話裏頭的意思啊,那可能性不多,得入聖道的人不多。就是是不是有入聖道的呀?都不是那麼……不是那麼贊歎。當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他是那樣看法,別的人也可能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人家深入經藏幾十年了啊,並不是天天地做方丈,那情形是不同啊!他有他的看法,也值得參考的。
所以,我在想,我們看剛才這段故事啊,由修不淨觀得阿羅漢果;不要說得阿羅漢果,得初果就很不得了啊,都是不得了!所以,這是從這個法門的功德上說。
從事實上看呢,我們說佛法僧,這個僧字,翻個和合。翻個和合,有事和、有理和。理和就是已經入聖道的人,已經入聖道的初果、二果、叁果、四果,得無生法忍的菩薩,這些聖僧,他們是理和;那麼我們沒有入聖道的人,只有事和。而到今天,我們佛教裏面,尤其是我們出家人,是不是和呢?是不是和呀?那麼說:我不要說和人和不和,我就反省我自己怎麼樣?
所以我在想啊,我們肯拿出來時間來參加禅七,我肯放棄了世間上的五欲,肯出家,肯做個比丘、做比丘尼。我想我們佛教裏面這些比丘、比丘尼,有本事的人很多、很多,在世間上不是一樣地可以有成就的嗎?爲什麼放棄了那些五欲,來到佛教、來到佛法裏面做比丘、做比丘尼,做什麼?所以我想,如果是真能夠……我們不要是好高骛遠,就是修學、學一學四念處,如果是二十歲出家,或者二十五歲出家,或者是你是十八歲出家,那用它叁十年、二十年、四十年的功夫,最少也得個初果嘛!最少也得個初果,也不錯的嘛!當然,這個所學的佛法也有關系,你是不是能遇見這個因緣也有關系,遇不見那個因緣也有問題。
現在我簡單說一點,說一點四念處,大概說一下。
第一個,這個觀身不淨。觀身不淨,我簡單說一下。這個《瑜伽師地論》也好、《大智度論》也好,很多的阿毗昙論也有提到,說這個不淨觀,五種不淨,也有九種不淨,這裏好像也有寫出來。當然,就是那樣子常常地觀想,它就會有作用,會有作用的。
我們本身除了睡覺以外,在日常生活裏面舉心動念,如果我們沒能夠調伏自己,心裏面常常地波動,這是很辛苦、很苦惱的事情。如果是能夠修不淨觀,能把這個煩惱── 不要說斷煩惱,能把它停下來,心裏面很和平,就是很快樂的事情,我感覺就是很快樂的事情。
我也聽人……也遇見那種人,報紙上也看見過。說是夫婦,這兩夫婦相愛。相愛,忽然間對方有一方不愛了,那麼一方面就活不下去了,就要死啊!就活不下去了,什麼都提不起來勁,不能生存下去了。這種事情真是……這凡夫世界是這樣。那麼,我們肯放下這個世間上的五欲來出家,但是還沒有得入聖道嘛。沒有聖道,終究是凡夫,還是有欲的呀!有欲,怎麼樣調伏?你不調伏它,它就是在那裏。就像掃房子,我們要打理,這寺院裏面要打理清潔,掃垃圾。垃圾在那裏,你不把它除掉,它就在那裏,它不會自己跑掉的呀,它還是在那裏啊!說是我們這個修行的事情,你不除掉它,它就是在那裏。那怎麼辦呢?所以,修一修這個不淨觀是對的。
修不淨觀,我們就先說這個白骨觀。觀這個白骨,當然,有畫那個骨人的圖也很好,可以用那個做觀想的參考資料,也很好。在觀想的時候,不要觀察別人的白骨,觀察自己。觀察自己從腳趾頭,從大腳趾開始觀,把那個皮肉都沒有了,只是一個白骨。這個八背舍,他說,先觀那個地方腫了,然後越來越大,膿爛了,那個皮肉都沒有了,都露出白骨,可以這樣,也可以這樣觀;那麼或者就直接觀白骨,我們可能會容易觀一點。如果觀這腫爛了,或者自己太不歡喜觀,也可能。那麼由趾骨、腳骨、膞骨、膝骨,一直到髑髅骨,身上後面的脊骨、脅骨……,這樣子觀。
你觀的時候,如果用那個骨人圖作參考的話,你觀這個趾骨的時候,你心住在那裏一會兒,你不要馬上地就變動所緣境,不要!你安住一會兒。常常地觀、常常觀,你的觀察的智慧就強一點,就也可以就觀察自己是個骨人,這個骨人會走路、會說話。那麼,觀自己觀成功了,也可以觀別人。觀別人也是骨人,走到大街上,所有的人統統都是骨人跑來跑去的,這樣觀。那個時候就不可思議,就是不可思議境界。
在經論上有個偈誦:「是身屬老死,衆病之所歸,薄皮覆不淨,愚惑爲所欺」,說是我們這個身體是屬于老、屬于死的,就是他一定要老、他一定要死;不可能是永久不老、永久不死,不可能!「衆病之所歸」,還有很多很多的病痛,會在這身體裏面發出來,這個身體就是老、病、死,老病死就在這個身體上出現了。「薄皮覆不淨」,其實裏面就是骨頭,一節一節的骨頭連接起來,然後用血管筋脈把它纏起來,然後用薄皮包起來,就是叫做人,從表面上看就是個人,名之爲人。那麼,這一層薄皮包起來以後,從表面上看,就好像是清淨的,實在上,薄皮所包裹的裏面,統統都是臭穢的、都是不淨,「薄皮覆不淨」。「愚惑爲所欺」,我們這些糊塗人、迷惑的人,就被欺騙了。看他很清淨、看著很美,好像很可愛,實在裏面都是不淨啊!就這個偈子,這偈頌裏面這樣說。
《法句經》上也有一個頌:「觀此粉飾身,瘡傷一堆骨,疾病多思惟,絕非常存者」──這個《法句經》,南傳《法句經》裏的話。「觀此粉飾身」,我在想這個身體啊,種種的裝飾把這個身體弄得很美,「觀此粉飾身」。「瘡傷一堆骨」,實在呢,眼睛也是瘡,眼、耳、鼻、舌、身都是瘡啊!譬如說九孔常流不淨,實在都是瘡往外流膿、流血的呀!「瘡傷一堆骨」,就是一堆骨頭而已嘛!這樣想。把這個偈頌背下來,然後你就這麼想:「觀此粉飾身,瘡傷一堆骨,疾病多思惟,絕非常存者」,就這個身體常常有病,說是那個醫生很好,很容易把人的病就治好了,治好了也不行啊!過了多久又有病了。所以「觀此粉飾身,瘡傷一堆骨」,「疾病」,常常有病啊。「多思惟」,這妄想很多很多的。「絕非常存者」,那個老病死,它決定不能永久存在的。
把這些不淨觀的頌多念。《智度論》上,修四念處那個地方也是很多的偈頌,要背下來修這個白骨觀。你修一個時期以後,不要說修成功啊,你心就太平,心裏面沒有賊了啊。心裏面沒有賊,你看,這個地區沒有土匪,大家不是生活很安定、很快樂?我們心裏面沒有土匪的時候,也快樂。心裏面若有土匪,有賊、有煩惱賊,就是很麻煩地呀,很麻煩、很麻煩。所以,不妨修這個不淨觀,觀身不淨。
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這個觀受是苦啊,當然,我們應該是很事實、的確是這麼回事,自己常常有病痛就是苦啊!說吃飽飯了心情快樂;你若吃錯了就不得了!病從口入,很多很多都是苦惱的事情。再就是人與人之間,你處理的不得當,也就是多諸煩惱。所以,這個苦惱的事很多很多;如意的境界不多,如意的境界很少。而如意的境界就算是有,也都是無常的,也容易破壞,一破壞就苦惱了。所以叫樂受是壞苦,苦惱的受是苦苦,這個不苦不樂受是行苦,這都是苦惱,觀受是苦。
觀心無常。觀心無常就是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這個識它不能夠離開根單獨地行動,不能!它要依賴根的幫助,所以,根是它的增上緣。另外,還有所緣境的所緣緣。要依賴這個所緣和這個根來支持它,這個時候,識才能出來活動。而所緣境都是無常的,這個所依賴的根也是無常的,那麼所生出來的識,它能是永久的嗎?當然,它也是無常的。這在唯識論上看,阿賴耶識都是剎那剎那生滅變化的,這個和《楞嚴經》上不同了。所以,它就都是識──是無常的,生滅變化,不是「常住真心,性淨明體」,沒有這個話。
觀心無常,就是這個明了性的心,它是剎那剎那變化的,其中沒有常恒住、不變異的體性的,是這樣意思。但是《智度論》上說:那麼我們爲什麼容易執著它是常呢?因爲這個心它剎那剎那地滅壞,也剎那剎那地相續,所以人就容易執著是常,所以也就會種種地形容它是常。但是,古德龍樹菩薩在《大智度論》上,特別地說到這個心是剎那剎那生滅變化、無常,還稱他爲祖師,結果呢,還說出個常住真心來,尤其是禅宗的人,總是認爲這是個常。
那麼修四念處,觀心無常,觀心無常的本意,就是無我的意思。因爲這個外道,外道──佛在世的時候,有其他的宗教裏面有執著,執著有個我,這個我的體性是常住不壞的,而且還是遍一切處的、還是大自在的、還是快樂的。佛說:沒有這回事!觀心無常就是等于說沒有那個我了,那個意思。
觀法無我,觀一切法都是空無所有的。人無我就是觀心無常;觀一切法無我,就是觀法無我。這觀法無我,我們在講這個《摩诃般若波羅蜜經‧深奧品》的時候再說。
那麼就是修這個四念處,修四念處啊,我當時曾經說過,你先要修奢摩他的止,先止它一會兒,然後你再修這個四念處的觀;觀了一會兒,然後再止,應該這樣修。不要不修止、只修觀,也不要不修觀、單修止。你單修止,有可能成功了,就是得四禅八定了,但是那還不行,還不能了生死的。因爲什麼呢?因爲你那個我執、我見還在。那個我見還在,你還是要受生死苦的,你不能得解脫。在龍樹菩薩《中觀論》上,說是觀我空、觀法空,他說觀我空更重要!當然,這個話就和《阿含經》的意思是相同的。如果你觀一切法空,你不觀我空啊,那你就得了非非想定,差不多也是那樣的。非想非非想定的時候,就是如果是個外道,不是佛教徒的話,他就認爲一切法都是空的,我是不空的,所以這個我得大解脫了。一切法空,它不纏繞、不迷惑我了,我是得大解脫了。但是,在釋迦牟尼佛參學,出家、參學那個外道,也得了非非想定,佛認爲這不是解脫道,也不能得解脫,所以又去修苦行;修苦行也不能得解脫,所以,以後觀緣起才得無上菩提。所以,這個應該是止和觀並用,止而後觀,觀而後止,應該並用,不應該偏于一面的。
那麼這是我大概說這個修四念處的情形。
《摩诃般若波羅蜜經講記 燈炷深奧品 2》全文閱讀結束。